楊冠江回到家已是下午，心底越想越不是滋味，早上高高興興去，晚上請全局人吃頓飯，卻跟楊副局長髮生一些不愉快的言語衝突。也許當時是衝，在果園裡勞了一會兒，酒漸醒了，才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

如果現在返回農業局，說自己宴請大家吃晚飯，已來不及，他反思，自己不辭而別明顯不妥，做人要留餘地，於是，他給廖春打電話，想解釋一下，消除芥。

“廖主任，我家裡有點事，我先走，不好意思，不能跟大家一起玩，麻煩你也跟楊副局長說一聲。”

“你變化也太大了點，其實當時討論你時，楊副局長是鼎力支持要你，早上你說的那些話，還有你下午這樣做，都讓他很沒面子，我不好跟他說，要說你自己說。”

楊冠江更加自責，自己在實習時，楊副局長很欣賞自己，關照自己，可自己剛考上，報到第一天就與他產生這樣的裂痕，確實是有些薄寡義。儘管自己無意這樣，還是造了事實。

平復了幾秒，楊冠江撥通楊副局長的電話，可是楊副局長沒有接，他有自知之明，沒再撥。

人逢喜事神爽，這些小隔閡相比考上這個崗位而言，那真是不值一提。他不想讓這點不和諧染指今晚的幸福快樂。於是把之拋到九霄雲外，高高興興回家，若無其事。

母親已經忙著做新鮮豆腐，父親忙著燒臘豬腳，之後又殺，比往日過年還盛。看著父母忙碌，忙得不亦樂乎，忙得眉飛舞，他閃過一驕傲，或許，讓父母快樂，高興，甜，幸福，這纔是真正的孝順吧。

“爸、媽，你們弄這麼多菜，吃不完啊。”

“你這是啥話，你明天就要去上班了，咱得多煮幾個菜祭拜老祖宗，是他們保佑你，你纔有福氣。”

楊冠江苦笑了一下，考上大學時，母親也這樣說，這老祖宗要真能保佑自己，自己願意再磕上幾個頭。

“識了幾個字的人都認爲這是迷信，孩子，這可不是什麼迷信，俗話說，十個活人苦，不如一個死人發，祖宗不佑，你再努力也是白搭。”

嗨，楊冠江心底一亮，竟然才發現，這是自己記事以來，父母第一次講話如此的合拍，一唱一和，非常莫逆。難能如此，在父親的教導下，楊冠江第一次虔誠地焚香點燈，是的，能有今晚的和諧幸福，要謝老祖宗。

菜飯就緒，祭了家中的祖宗，又至門前擺了一大桌，說是祭拜不敢進家的已故親朋好友，他們也暗中保佑。每次過年過節都這樣，外兼顧，很正常。

“小江，來放炮仗。”不防父親遞過一大盤鞭炮。他一看，嗨，父親又是頭次這麼大方，以前都是掌大的一封。他把鞭炮放在地上拉一長條，噼噼啪啪響徹整個王家村，聲音迴響在四圍的羣山中，低調了半輩子的父親母親，終於高調了一回。

母親在父親的真誠邀請下，第一次陪父親喝酒，喝了半碗。楊冠江也是第一次陪父親母親喝酒，喝了半醉。最後，父親醉了，母親也醉了，兩老攙扶著進了臥室，看著父母甜纏綿歪歪斜斜的影，楊冠江留下了欣的淚水。

今夜，王家村格外的寂靜，楊冠江是王家村第一個大學生，是王家村第一個吃上財政飯的人。全村人都知道，今夜，他們沒有什麼值得吵鬧喧譁的，今夜，只屬於楊冠江。王保樺夫婦聽到刺耳的鞭炮聲時，就像癟了的氣球，此後，他們只有低頭做人，家裡雖然出了王茜，是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但是，大學生已不稀罕，稀罕的是要能端上公家的飯碗。

楊冠江除了欣，很想仰天狂笑，笑這世俗的現實，笑這千年落下的與民之間在世人眼中的尊卑，可悲，可嘆。

天亮了，一覺醒來，村裡的景，一切都未曾改變，就像當年外出讀大學一樣，他一個人悄悄走出村子，只是那時揹著被子、行李，今天，他什麼都不帶，到鄉上，要什麼買什麼，兜裡不缺錢。

在沙古車站下車，他去吃了碗早點，買了兩包煙，走著去鄉農技站。農技站並不陌生，家裡買種子來過，實習來過。站上5個人，不算很，也算打過道。

“你來報到？站長不是要去局上接你？”這個人肖文，是副站長，他早聽說楊冠江報考這個崗位，還知道已經考上。

正說著，站長從廁所走出來，頭未梳，臉未洗，衫不整，還沒睡醒的樣子。他見了楊冠江，愣了一下。

“小楊，你怎麼來了，廖主任昨天還打電話，我早上去接你，你小子，等不及了？”

“昨天家裡有事，我提前走，早上我直接來了。”

“你跟小肖聊著，我洗漱一下。”站長說著就進了宿舍。這站長唐寶地，已當二十多年的站長，都快了。每天上班時間想睡就睡，我行我素，也沒個表率。站上沒人敢說，局上、鄉上的領導，看在他是老站長的份上，也很管。好在沒什麼大病，就是喝酒，懶散一點。

楊冠江跟著肖文來到辦公室，肖文給他倒了杯茶，其他人見他來，都過來打招呼。肖文說，他們正準備去下鄉，這段時間，稻穀、包穀收得差不多，要員羣衆種植冬早辣椒、蔬菜、豌豆等小春作，今年的任務很重，羣衆勞力不夠，各村壯勞力多去打工，工作很難見效。

正說著，唐寶地洗漱好了，來到肖文辦公室，要求大家慢點下鄉，先開個會。大家來到會議室，一共就6個人。

“開個短會，容嘛，就是歡迎小楊來報到，小楊大家都認識，去年在農業局實習，下來指導過幾次，應該說，對農業工作相當在行。我們站上，人，工作任務重，條件艱苦，請小楊同志多擔待……”唐寶地說完，示意肖文也說說。

“小楊是科班出生，正宗農科方面的專家，寫作能力也很強，我們雖然是老同志，很多知識，還是要多向他學習，不要擺譜，擺老資格，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都要團結一致，相互幫助……”肖文說完，幾個老技員也說了兩三句，最後是楊冠江談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