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sodu
捕快賈振南也是歸安縣人,世世代代都在公門裡吃飯,和其他的捕快一樣,平素裡對莊允城、朱佑明這樣的縉紳雖然很尊敬,但並沒有太多的來往。而作爲一個不重要的小捕快,莊家和朱家打探消息的時候也沒有收買到賈振南頭上,因此今天他和其他捕快都是滿心歡喜地來捉拿莊允城兄弟、父子歸案的。以前見到莊家的老爺、爺肯定要低三下四地問好,對方也會答不理,但今天這種況下,對方的家人肯定要給每個捕快都塞上一個厚厚的紅包,拜託他們對獄的老爺另眼相看。
賈振南還知道這些大戶家裡的侍和一般的農婦不同,乾乾淨淨的臉上還塗著胭脂,服也是五六,“一會兒要好好看上幾眼,嗯,這個時候就是盯著看,對方也沒法喝罵、打人了。”同伴去門的時候,賈振南一邊在後面跟著吆喝,一邊在心裡盤算著這個念頭。然後就看到整排的莊丁從牆頭上冒出來,接著是一個看上去類似山大王的傢伙大喝了一聲。
“瞄準?他們拿著的是弓箭嗎?”聽到那聲喊後,賈振南茫然地看了牆上的那些莊丁一眼,他們手裡拿著的東西好像是鐵。不要說賈振南糊塗,就是帶隊的捕頭也不認識燧發槍,捕頭倒是覺他看到的東西好像有點類似鳥銃,不過前面的槍管要比鳥銃長得多——如果那是槍管的話,因爲明顯沒有點燃的火繩,影應該不是鳥銃。捕頭懷疑還是加了木託,長得有點類似鳥銃的鐵。
今天賈振南等捕快除了帶鐵鏈、鐵索外,剩下的拿的都是水火,而捕頭、副捕頭手裡拿著的都是鐵尺,如果壯丁人手一鐵抵抗的話,那武上捕快方並不佔優。只是按理說對方不敢有拘捕的心思,畢竟縣裡還是有綠營駐軍的,那些軍隊有長槍、鋼刀,還有盔甲和馬匹,拿著鐵的壯丁就算能把衙役打跑,又如何能頂得住軍隊的進攻?
不過還不等賈振南理清這些念頭,那個“山大王”就又發出一聲大喝,之所以懷疑鄭堯君是山大王,是因爲賈振南覺得對方上好像有一悍匪纔有的殺氣——面衝衙役的時候全無畏懼,反倒像是看到獵的老虎。
領隊的捕頭一頭栽倒在地,集的槍聲過後,三十多個捕快已經躺倒了大半,這時第二批壯丁又爬上了牆頭,繼續向門前的衙役們擊。賈振南呆若木地站著,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鉛彈呼嘯著在他耳邊飛過,同伴們也都木然地站在泊中,直到被鉛彈擊中時纔會發出一聲慘,倒在地上搐。
……
備戰的一百多個壯丁先後有八十人分兩排上牆擊,第三波上去的人沒有繼續開槍,而是用槍指著門前,指揮這批莊丁的是莊允城的兒子莊廷鉞,在鄧名的前世他和叔叔、弟弟都被清廷凌遲死。現在莊廷鉞一面保持戒備,一邊回頭衝著莊喊道:“鄭軍士,還剩一個站著的,怎麼辦?打死他麼?”
談判專家鄭堯君沒有回答,而是向了莊允城。
“留一個吧。”莊允城發出一聲苦笑,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了,雖然他早就有了拘捕的計劃和打算,但最後幫他下定決心的還是鄭堯君的第一槍:“把傷的都擡進來,這都是歸安縣的人,還是要設法救他們一命的。”
裝填好武後,莊家的莊丁又回到了牆上,他們都目復雜地看著門前那最後一個孤零零的影。雖然知道手中的武威力很大,這一個多月不斷的練習讓每個莊丁都明白他們的步槍是遠勝大刀、長槍的殺人利,不過在今天之前,莊丁的步槍從來沒有瞄準過活人,稻草和木頭人打得再多,也比不上第一次用步槍向人擊時的震撼。
莊門被兩個揹著槍的莊丁用力地推開,看到大門前橫七豎八的遍地死傷後,從來沒有參觀過燧發步槍練的朱佑明也是目瞪口呆,盯著那殺戮場對莊允城喃喃說道:“小四十個捕快,這就殺了?這有半柱香嗎?”
肯定沒有,也就是幾個呼吸,第一排開槍後下牆裝填,第二排上牆開火,戰鬥就結束了,第三排上去的莊丁面前就剩一個敵人還是站著的了。
一半的捕快倒在地上一不,大地貪婪地吮吸著他們的,還有一些抱著傷的腳,在地上翻滾,高呼著“救命”或是“饒命”。而最後一個站在那裡的捕快,依舊著膛,他手中的水火豎得筆直,朝著莊家的大門昂然而立。
看到大門打開的時候,賈振南試圖高喊一聲,但他只發出了一聲含混的嗚咽聲,不但雙像是灌了鉛一樣,就是肩膀和手臂都完全僵了。這麼多的人,一眨眼就死了啊,賈振南看到周圍的牆頭上,無數莊丁用“鐵”指著自己,讓他一都不敢,也本不了,在大氣都不敢一口的同時,賈振南的手指也鬆不開了,都忘記了應該先把水火扔下以示無害。
打開門的莊丁沒有走出來,而是默默地站在門邊看著賈振南,剛纔那個了一面的山賊頭目獨自走了出來。當對方邁出莊門的時候,賈振南才醒悟過來,他把水火拋了出去,趴到在地:“好漢饒命!”
“我不是什麼好漢。”鄭堯君搖了搖頭,誠懇地說道:“莊老先生是被冤枉的,他想請這位大哥回縣裡帶個話,那本書不是反書,莊老先生敢請縣尊明察。”
說完這句話後,鄭堯君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回頭著門,等待一個人的最後決定。
“還有我。”片刻後,朱佑明的喊聲從門裡傳了出來,看到莊家的自衛能力後,朱佑明終於也走上了殺造反的不歸路,他本來琢磨著帶一包毒藥進去,如果見勢不妙就自殺——鄧名的前世朱佑明就是這麼幹的。但這次,朱佑明選擇了完全不同的一條路。
聽到這聲後,談判專家回過頭,再次朝向賈振南:“朱佑明朱大人說,那本書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也是被冤枉的,這點也想請縣尊明察。”
……
賈振南迴到歸安縣後,在推李煥面前一邊哆嗦,一邊把莊允城和朱佑明的話帶到,李煥楞了半響竟是沒能說出話來。
聽完全部的敘述後,李煥第一個反應竟然不是震怒,而是欽佩,總督衙門的命令非常曖昧,還要歸安縣的員在這樁大逆案中“戴罪立功”,收押的案犯也不許關押在本地或是湖州,而是要押送到省城杭州。既然不許扣在縣裡或是府裡,那就說明府縣都可能被追究罪責,現在府縣都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知道會到什麼樣的懲罰——畢竟這兩年來,莊家的銀子他們都過了,但按說省裡也過了啊,連住房八旗的將軍都了,鄰省的提督樑化還公開在東南場爲莊家撐腰,放出過話說這本書本不算事。
李煥他們雖然知道大事不好,但全然生不出抵抗的念頭來,聽說莊家和朱家居然敢拒捕後,他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好漢!”
不過這個敬佩之意一閃而過,隨之而來的就是正常的然大怒了,莊家的舉是對縣裡的蔑視,也包含著看不起知府、推、縣令這些外來戶的意思,更會導致此案無法收場。和縣令簡單商議後,奉命來拿人的李煥就下令召集綠營,點齊兵馬去莊家拿人。
“用不用報告府裡?”
“不用了。”李煥答道,縣令的擔憂在他看來不值一提,朱佑明和莊允城大概都能員起來幾百個莊丁,對付他們用不著員湖州府統轄的參將營兵。
“莊家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些三眼。”聽過賈振南的描述後,對火有所瞭解的李煥做出了判斷,沒有火應該不是鳥銃,而且鳥銃那東西不但難得,就是士兵都難以掌握,所以肯定是三眼沒錯:“三眼對付衙役很有效,但綠營兵只要舉盾、披甲,就沒什麼用了。”
李煥的說法得到了綠營軍的贊同,軍覺得莊家的三眼不會太多,能有個十桿就不錯了。賈振南那個被嚇破膽的年輕捕快的話本不能當真,要是聽他的話,那莊家手裡拿著的本不是火銃,而是雷公的霹靂。不過就算莊家的三眼火銃再多上幾條,綠營軍覺得也不是大事,因爲對方說到底還是莊丁,出軍隊去攻打一個財主的莊園,綠營從上到西都充滿著必勝的信念。命令發出後,綠營兵就歡聲雷,現在從上到下想的都是如何衝進莊家撈一筆銀子,再搶個漂亮丫頭走,靠著量三眼是本無法阻擋這樣士氣如虹的強軍的。
“本來還能讓家人多活幾天,這又是何必呢?”李煥看著綠營興沖沖地離城時,在心裡嘲諷莊家道,自從他知道總督衙門要他把莊家人和其他犯人都送去杭州的軍營看押後,就知道這次的案犯都是在劫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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