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孟還是第一次看見馬氏那麼生氣。

夫人都發話了，這可比朱元璋說話都管用，誰敢怠慢？

張希孟興匆匆來找李善長，發現這位李先生的案頭堆滿了圖冊名單，為了分田的事，他可是碎了心。

“李先生可是辛苦了。”

李善長慌忙笑道：“算不得什麼，替上位做事，理當做得完滿，才能對得起上位的信任。”

張希孟隨意坐下，笑著讚道：“有李先生的這份心，就冇有辦不好的事。李先生，我是來打聽沐家的事，他們也找過我了，這事有結論了？”

李善長不敢怠慢，卻有些為難道：“沐家的事不那麼簡單，怕是不好辦啊！”

“不好辦？就因為他們是主公義子的同族？”張希孟沉道。

李善長一怔錯愕，這還用問嗎？

不過久在公門曆練，李善長早就學會了睜著眼睛說瞎話。

因此笑著解釋道：“固然有這個原因，可沐家也不能小覷，先秦的時候，就有沐家了，在定遠也算是大戶，人丁極多，勢力也不小，大大小小十幾房，有好幾個村子，都是沐家說了算。”

張希孟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味兒。

“李先生，咱們擬定分田的方略，不就是要打擊這種豪門大戶嗎？怎麼？遇到了沐家，反而束手束腳起來？”

李善長又是一怔，不免尷尬。

怎麼看張希孟的意思，竟然要對沐家下手？

他不是和沐英好嗎？

難道自己理會錯了？

李善長有些淩，他隻能斟酌道：“俗話說清難斷家務事，沐家也說，不管沐英母子是他們錯了，可是打折骨頭連著筋，到底都是沐家人。他們願意認錯賠禮。至於田畝的事，沐家人多，丁多，偏偏他們的村子田畝也不寬裕，隻要能按照人頭平分下去，不但不用，隻怕還要補償他們！”

張希孟更覺好笑，忍不住譏誚道：“李先生以為他們說的有理？”

李善長再度語塞，他過來的時間到底是太短了，還不瞭解裡麵的事，因此李善長向前探，做謙虛狀，低聲道：“沐家的話，固然是欺人之談。可他們畢竟是小公子的家人，如今主公隻有這麼一個義子，沐家的產業，不還是小公子的，是不是能網開一麵，行個方便？再有，就算要置，用不用向上位稟報？”

張希孟哈哈一笑，“李先生，你知道剛剛小公子說了什麼嗎？”

李善長搖頭，“我不知道。”

“小公子說他姓朱不姓沐！”張希孟淡淡道：“李先生，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李善長瞬間被問住，簡直啞口無言。

心裡卻是怦怦跳，他不敢遲疑，急忙道：“我現在就派人，把沐家人來？告訴他們不要癡心妄想！”

張希孟搖頭，“不必辛苦李先生了，這事我去辦就是了。隻是我想提醒李先生一句，主公的分田令，務必要公平公正，在落實的時候，不能學元廷，不能百出，徇私舞弊。”

李善長悚然心驚，隨即站起，深深一躬，等他抬起頭，張希孟已經消失了。

李善長了頭上的冷汗，心說好厲害的張希孟，他竟然玩真的，不徇私！

李善長又想起一件事，大呼不好了。

急忙讓人把兩個箱子封起來，全都送去了朱元璋的帥賬。做完了之後，李善長了汗，心怦怦跳。

他替沐家說完，沐英是一方麵，另一方麵自然是有利可圖了。

收錢辦事，這是慣例。

在元廷的年頭太多了，遵紀守法反而了異類。

就拿這次分田來說，條例規定明白，李善長也一清二楚。

可他總是覺得可以打的折扣，哪怕他把自家的田畝都出來，也覺得有人可以例外。既然沐英是朱元璋的唯一義子，那就該與眾不同。

他收點好費，替沐家說句話，老朱不可能不心疼乾兒子，他說不定還會覺得自己會辦事，是個人才！

既拿了好，又得到了主公的賞識，簡直是雙贏，而且日後沐英和沐家自然倚重他，那可就贏麻了！

可是顯然他想錯了，什麼狗屁一家人，沐英本不吃這一套，張希孟更是直接告誡……李善長才徹底意識到，自己加的這個團隊，確實是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自己在元廷衙門染上的病，也該收斂起來了。

至於沐家，那就自求多福吧！

李善長又思忖再三，覺得剛剛做得還不夠。

他還需要去見老朱，親自坦白，把沐家賄賂他的事說個清楚明白。

朱元璋仔細聽完，麵深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李善長上不斷掃過，弄得這位渾發，不寒而栗。

突然，朱元璋開口道：“李先生，假如沐家人冇有辜負沐英，你說這個事要怎麼辦？”

李善長頓時怔住。

這個問題可不是一般的難，他還是新人，求不拿這個考驗他啊！

主公義子的家人，大約就等於主公家人，似乎應該例外，可是看朱元璋的神，又不是這個意思……

“回上位的話，國法無外乎人。我以為小公子純孝，似乎應該照顧他的家人……”

朱元璋突然臉一沉，微微冷笑道：“李先生，你在元廷做事太久了，這麼想也不意外，隻是下不為例！你記住咱的話，從今往後，哪怕咱的親戚想貪贓枉法，胡作非為，咱也不答應！”

“記清楚了，這不是大元朝！”

一句話，嚇得李善長急忙跪倒，連說知道。

教訓了李善長，朱元璋徑直走出去，飛上馬，本冇有休息，就帶著幾十騎，追張希孟去了，他要親自理此事。

目睹著老朱離開，李善長的後背都了。

好一個執法嚴明的朱元璋！

更讓李善長到後怕的是，張希孟居然和朱元璋所說一般不二，由此可見，他們的親程度。

可笑自己還想著取代張希孟，沐家人找來，又按照以往在衙門的習慣，答應幫著周旋……現在一看，全都錯了。

幸好是第一次，不然自己可就麻煩了。

李善長也老實了，在弄清楚朱元璋秉，這個團隊習慣之前，千萬彆隨便自作主張，必須夾著尾做人……

這一次的教訓，足夠李善長老實相當長的時間了。

反而是沐家，找張希孟聯絡，給李善長送禮，可謂是多管齊下，本以為萬無一失的事，卻不料等來了張希孟的兵馬！

鐘聲響徹村子，所有沐家的打手都集結起來，足有七八百人之多，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原來沐家已經把他們平時豢養的打手編了鄉勇，每個月都會練，可彆覺得他們是好對付的。

聽說張希孟領兵來了，沐家就急了。

“好啊！果然是一群不講道理的賊寇！既然老夫求著他們，他們不願意答應，那就拚個魚死網破，看看究竟誰承不住！”

“傳令！所有人那好兵，給我做好應戰準備！”

剎那間，村子裡人喊馬嘶，數百彪悍的青壯，拿著刀槍兵，怪著衝到了村子的圍欄下麵，嚴陣以待。

就在他們好在鬨哄準備的時候，張希孟帶著吳禎和吳良兩兄弟，以及二百兵馬，已經到了。

“去告訴裡麵，讓他們打開寨門，放下兵，跟隨我們，去向主公請罪！”

吳良答應一聲，催戰馬，衝了過去，他連著喊了兩遍，裡麵無於衷。

等到第三遍的時候，突然一支冷箭出，吳良急忙低頭，箭從他的腦袋上麵飛過，十步之外的土地上。

吳良回馬，用了一個鐙裡藏，一把將箭抓了起來，衝到了張希孟麵前。吳良咬牙切齒，怒沖沖道：“先生，沐家非但不投降，還膽敢襲卑職！”

“打！”

張希孟斷然道：“給我殺進寨子，把沐家給我平了！”

“遵命！”

吳家兄弟各自統兵，像是旋風一樣，衝了上去，什麼壕，圍欄，在鐵騎甲士麵前，比玩還不如！

吳家兄弟帶頭衝到了圍牆前麵，先是放箭，隨後用飛爪抓住木質圍牆，騎兵一起用力。

瞬間撕開一個口子，吳家兄弟驅兵從缺口殺進去，踏著沐家的打手，長驅直，追著那些昔日兇悍無比的打手滿地跑，比羊群還不如……而這一衝，也就標誌著，士紳大戶不再是地方的主人。

權力下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