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裡的正午,日頭如火爐一般烤人,兩位縣太爺剛出來便滿頭大汗,只好退到廊檐下躲避。看著周圍越聚越多的船隻,呂縣令不悅道:“這個沈默,在裡面弄一下就行了,幹嘛還要跑出來顯眼?”
李縣令卻滿臉笑意道:“我看你是怕了吧?”
“怕?”呂縣令撇撇道:“我怕你們丟人。”話雖如此,但看到沈默沉穩的樣子,他難免有些心虛。
殷小姐的座船正好駛到沈默所在的畫舫左側,靜靜的坐在碧紗窗,出神的著那艘畫舫,心不在焉的想道:‘那年才十三四歲吧?比自己還小個三歲呢,怎麼就這麼聰明呢?’正想著,畫舫的簾子突然被挑開,一個穿月白長衫的年,就這樣自然映了的眼簾。
那年皮白皙,材瘦削,兩道濃眉下,有一雙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即使隔著碧紗窗,仍能到那雙眼睛蘊含的神采,是那樣的人心魄。
“這就是沈默……”殷小姐小手輕朱脣,低呼一聲道。雖然之前從未見過他,但沒有用‘吧’,而是直接用了肯定句。
“是啊,小姐。”畫屏十分得意道:“我的眼不錯吧?”
殷小姐沒有回答的問題,著江風中白飄飄的年,許久纔回過神來,幽幽道:“很好。”著小姐妹幸福的笑臉,的心中卻浮起的擔憂……
見沈默和好幾個男子出到甲板上,畫屏歡道:“快停船快停船,又有好戲看了!”外面的僕役正不得呢,當即下錨停船,紛紛跑到右船舷上看熱鬧。
但見那沈公子將一個傳說中的明琉璃瓶擱到一張圓桌上,然後手持另一個同樣的圓瓶,站在日頭底下,那持瓶的手還微微移,就像在請神扶乩一般。
“這到底是幹什麼啊?”畫屏一頭霧水道:“跳舞嗎?”
殷小姐微微搖頭,更加專注的著那個立在桌上的瓶子,雖然不知道沈默又要幹什麼,但能看出關鍵在那個瓶子上。準確的說,是在瓶子裡的那枚銅錢……以及那看不到但一定存在的線上。
當把這個推斷講給畫屏聽,畫屏傻傻道:“總不會是想把線弄斷吧……”說著便咯咯笑道:“那他就是神仙了。”
話音未落,就看見那瓶似乎升起一黑煙,接著又聽到‘叮噹’一聲,那枚制錢便消失不見了,應該是掉落瓶底。
絕大部分看清這一幕的人都張大了,剩下的則一直沒閉上過。
殷小姐屬於前者,畫屏屬於後者,但現在看來,效果是一樣的。兩人驚訝的合不攏,對視一眼,齊聲道:“他是人是鬼?”
這些遠觀者尚且如此,那些在畫舫上近看的人們,則只能用震驚來形容了。他們眼睜睜看著那瓶中的線突然從中段自燃燒斷,而沈默自始至終沒有靠近那瓶子三尺之,只是舉著那個裝了水的瓶子站在一邊而已。
大夥到後背一陣涼颼颼,真是消暑降溫啊。
‘叮鈴’一聲,那制錢落到了瓶底,也把衆人從震驚中拉了回來。
沈京最先回過神來,咋舌道:“這是咋回事啊?”
王老虎接著道:“這戲法咋變的?”
侯縣丞呆呆道:“請三太子附了吧?”
呂縣令則緩緩道:“妖怪?”
還是年紀大的李縣令閱歷最富,十分沉穩道:“不,是神仙!”
沈默本想裝神弄鬼一下,以增加自己的神,但見到這些人反應如此強烈,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苦笑一聲道:“不要胡思想,這不過是學生從書上看來的法子而已。”
衆人這才鬆口氣,李縣令大得意道:“你這孩子,看書太雜了。又是哪本書上看到的啊?”
“回先生的話,西漢的《淮南萬畢》中說‘削冰令圓,舉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則火生。’”這是存在這一世記憶裡的東西,是以沈默回答的十分流利。
“什麼?用冰引火?”衆人吃驚道,他們只聽過‘冰火不相容’,卻沒聽過‘冰能生火’,不由向二位進士老爺,希他們能辨一下其中的真僞。
呂縣令暗暗臉紅,這本書他只聽說過,卻沒有看過。其實這本書並不是什麼孤本殘本,在紹興城的書店裡就能買到。只是呂縣令苦讀寒窗數十載,一心只讀聖賢書,全部力都送給了四書五經,送給了偉大的科舉事業,哪有閒心讀那些雜七雜八的書籍。
其實李縣令當年也是一樣,只是他這些年不上班讀了很多書,對這句話還是有印象的,微微沉問道:“不錯,卻有這句話,不過書上說‘削冰令圓’,你可沒有拿冰啊。”
“先生容稟。”沈默微笑解釋道:“所謂削冰令圓,不過是爲了得到一個明的弧面罷了。學生現在用盛滿水的明圓肚瓶,效果也是一樣的。”
“就用這個瓶子引火?”李縣令吃驚道:“這是怎樣一個道理呢?”
“正午太本就毒辣無比,在經過這瓶子時線又匯聚到一點,便相當於把熱度增加了好幾倍。”沈默用盡量平實的詞彙解釋道:“將這個點移到棉線上,棉線熱不住,便燒著了。”
人們不由出一陣‘哦哦’聲,雖然基本上沒聽明白,但還是佩服得連連讚歎。
沈默滿以爲他們會搶著試試點的熱度,誰知本沒人在意……其實他們也不太關心這是爲什麼,有熱鬧看便可以了,管他能不能聽懂了,有明白的就行。
這時李縣令哈哈笑道:“呂老弟還是輸了,快快擺桌請客吧。”畢竟對方是一縣之尊,不能輕易折辱啊。
呂縣令苦笑一聲道:“願賭服輸,”說著對侯縣丞道:“把那姚長子帶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