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面的雨勢不減,沿著廊檐打在青磚上,滴滴答答。
松燕堂,傅錚將先前的安排再依次對梅茹代一遍,見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又仔細解釋。待提到兇險之時,傅錚沉聲道:“三姑娘,本王再多派兩個護衛給你。”
料梅茹回絕的很快,也狠:“不勞煩殿下。”聲音平靜極了,而且毫不領。
傅錚冷冷過來。
漠然地迎上這人視線,梅茹解釋道:“不瞞殿下,我姨父已多派了兩個護衛。”
“呵。”傅錚哼了一聲,冷笑道:“那是孟總兵的事。”抿了口茶,他也不看梅茹,只著外面雨面無表的解釋道:“本王昨日接到十一弟的信函。信中他托本王多照顧三姑娘一些,所以——三姑娘就不必拂了十一弟的好意。”
梅茹一怔,下一瞬,耳不免微微發燙。離京前已經跟傅釗說的清楚,沒想到這家伙還是如此自作主張、畫蛇添足啊……擰了擰眉,梅茹堅持道:“實在不敢勞煩二位殿下。”又道:“出使隨侍的護衛名額有限,孫大人、郁大人乃正副使,實在比我重要許多……”
“要你提醒?”傅錚打斷道,聲音不由自主又冷下好幾分,似乎不大高興。
梅茹不說話了。
一室安靜下來,還是只能聽到外面的下雨聲,偶爾落在芭蕉葉上,跐溜一下就會滾下去。
沉默頃,傅錚斂去所有的緒,面冷然道:“隨便你!”
聽他這麼說,梅茹便順勢起告辭。
小半晌,傅錚沒說話,他只是起。
兩個人離得有些近。那道冷香暗暗浮,還是像梅,順著飄過來,極能安人的心緒,傅錚不由垂眸,視線往下。不過數月未見,梅茹站在那兒,已經到他口。略低著頭,模樣清清淡淡的,也如落了雪的梅一樣的而冷。心口莫名的微微一,頓了一下,傅錚方開口道:“三姑娘,西羌那位公主阿眸……”
聽到他終于提起那位公主的事,梅茹仰起頭道:“還請殿下提點。”
這樣稍稍仰面,那張明艷人的臉便徹底落進傅錚的眼底,月牙眉,點絳,尤其一雙桃花眼里含著溫的水,輕輕拂人一眼,便像是下了一道會勾心的蠱,而眼尾更是抹了桃紅點點,仿若淋過春雨后的。這種到了極致,進骨子里,就這樣驀地綻放在跟前,讓人怔楞,還有些措手不及,燙進了心底,更是的疼。
長袍底下的手輕輕攥了攥,傅錚道:“這位公主年紀不大,脾氣不小,尤其心狡猾,你自己務必多留心著一些。”聲音比先前又和許多。
梅茹恍若未覺,面無表的道過謝,告辭離開。
傅錚卻沒有,只是立在那兒,怔怔看著,倏地,又黯然垂下眼眸。
……
再休整了一日,一行人待雨停下便啟程上路。這次隊伍比之原先又多了幾個人,比如傅錚,再比如梅茹后的兩個護衛。
此次西去,不僅條件艱難,說不定有一點兇險。梅湘本不放心自己妹妹,西域有多苦,他是知道的,最難的時候,恐怕連口水都喝不上!如今,梅湘在馬車邊千叮嚀萬囑咐,字字句句提醒梅茹安全為重,別跑,守規矩,邊說邊往車里塞各種吃的東西,生怕梅茹在路上丁點苦楚。
看著如今的哥哥黑黑瘦瘦,俊朗的臉上又裂又皴,再見他對自己這般這般好,梅茹心里就舍不得了,眼圈兒又要開始泛紅。
“好了好了。”梅湘的頭。
梅茹委屈的扁扁,正要說話呢,旁邊忽的有個嗓門極的高個漢子在大大咧咧罵娘,許是沒瞧見有姑娘家在,滿口他娘他娘的,聽著極其不雅。梅湘蹙眉過去,冷冷喝道:“哎,說話注意些,我妹妹在呢!”
“呦,梅姑娘?知道知道。”那人說著就要大喇喇湊過來。
梅湘攔住。梅茹在后面探著腦袋,瞥了那人一眼,不解的問:“哥哥,這是誰啊?”
那人耳力不錯,自報家門道:“老子是跟你董姐姐定親的胡三彪啊。”
原來這位就是胡三彪!
梅茹一驚,連忙向擋在自己跟前的梅湘。只見梅湘子繃得直直的,袖子底下的手微微攥起,似乎在努力克制著怒意。梅茹心思轉了一轉,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哥哥和這位胡三彪一起在姨父手下?難怪哥哥那時候得知董氏定了親,一連發了數封信回京,只怕……哥哥那時候了不小的刺激。
是這麼一想,梅茹便覺得萬分尷尬。
偏偏胡三彪還問:“梅姑娘,你這次過來,你董姐姐有沒有托你給老子帶話?”
這話音未落,梅湘子滯了滯,獨自往旁邊走去。
梅茹自然不會瞞,但又擔心哥哥聽了心里會愈發不痛快,于是小聲的將董氏的那句話轉述了。誰知這胡三彪聽過之后哈哈大笑:“有人記掛老子就死不了!行,等老子忙完了就回去親!”
梅茹不自在極了,又悄悄拂了哥哥一眼。那邊,梅湘還是繃著臉,著旁,仿若未聞。
這兒的靜有點大。傅錚騎著馬遠遠行在前面,聽著胡三彪銅鑼似的嗓音,他又遙遙瞥了瞥馬車里探出的那張臉,生的極白,微微一笑,便像是雪山尖尖的雪。
抿著收回視線,傅錚冷冷吩咐道:“趕出發,省得在路上磨蹭!”
且說使團從陜西到甘肅,再從甘肅過了玉門關,到西羌境。
這一段路要比之前艱難的多,吃的、喝的都不算好,要出玉門關的時候,傅錚還命當地員補了數十匹駱駝。
待他們一行越出玉門關,就見外面到都是漫漫黃沙戈壁,寸草不生,一眼過去什麼都沒有。而且這仗才打完,這空氣里頭還飄著腥味兒,聞久了便令人作嘔。不過行了半日路,靜琴已經趴在車轅邊嘔吐了,可遠遠的,似乎還能見到一堆森森白骨,靜琴忍不住嘔得越發厲害。
乍一行在漫天黃沙里,梅茹亦有些不大適應,這兒白日有些曬,到了夜里又分外的冷。若是當天走不到集鎮,夜里便只能在路上歇腳,禿禿的睡在馬車里。如此自然更是冷的要命,哪怕裹了被子還是覺得凍得厲害,更別提連梳洗都沒辦法了——這兒水金貴的很,只能喝,不能做別的。
梅茹心想,難怪平先生聽見要隨著出使,只問能不能吃苦呢。那時候還不解,如今才發現這苦都在路上了……
如此艱難行了大半個月,終于到了西羌的首府,梅茹自然隨眾人去宮中拜見。
現在西羌的皇帝都死了,金鑾殿上就坐著一個年的公主。這位阿眸公主不到十歲,自然什麼都做不了主,只盯著底下的魏朝吏看,面上還笑嘻嘻的,兩條一搖又一晃,似乎什麼都不在意,更不見憂傷。梅茹看在眼里,想起傅錚提醒的那句話,這位公主年紀小,脾氣不小,如今看樣子確實有些怪。而且,這位公主聽了一半的魏朝國書,就赤腳跑了……
看起來,這位公主不止一點怪,恐怕是非常怪了。
待一行人從宮里出來,那位公主伺候侍便過來請人了。梅茹見狀,以為這公主會請過去,料那位公主請的居然是傅錚!
這是不是……太不合適了?
梅茹落在眾人最后,擰了擰眉,悄悄抬眸去。
傅錚行在前面,今日他穿了一件寬袖束腰的蟒袍,端的是天潢貴胄的模樣。
顰了顰眉,梅茹正要移開眼,忽見傅錚淡淡偏過頭,那雙墨黑的眸子恰好就落在的眼底,梅茹一愣,只聽傅錚喚:“三姑娘,你隨本王過來。”梅茹實在覺得費解,這公主請的是傅錚一人,他把帶著算什麼回事?可又不能推,這會兒只能跟著傅錚過去向公主請安。
傅錚走在前面,他的個子高,男人的影通通落下來,恰好將落后一步的梅茹團團罩住。不大自在,略略往旁邊偏了偏。
待到這公主殿外,梅茹還未來得及等人通傳呢,就見一團不高的人影從里面奔出來——正是那位阿眸公主。梅茹怔怔看著,就見這位公主赤腳跑出殿來,跑到他們二人跟前,然后——一把抱住傅錚!
梅茹狠狠愣住,滯在那兒,鈍鈍扭過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傅錚。
傅錚亦回了梅茹一眼,又沉沉喚道:“殿下。”他聲音冷冷的,是刺骨的寒意,偏偏那公主還不撒手,只仰頭著他。
梅茹在一邊看著,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
還要來做什麼啊?哪怕隔著海深仇,這人連不到十歲的小丫頭都搞定了,杵在這兒,豈不是太點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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