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室詭異安靜。

外面有風輕輕拂過，先前是溫繾綣，如今卻是遍地生寒。

梅茹眸子里全是戒備，視線直直過來，像是一柄鋒利的劍。傅錚口有些悶，心上那道弦繃著，勒得人無比難，約不過氣。

饒是如此，傅錚眉眼間依舊含著笑意，看不出丁點異樣。

他瞬間有了盤算，這會兒面如常地解釋道：“上回我去國公府，看見你家老太太那兒有一盞花燈，上面是幾個元宵團子。我瞧著眼，便打量了一眼，就認出來是那年上元節我畫的。”說到這里，傅錚還是笑，他無奈道：“阿茹，你約莫已經忘了此事。那年上元節我們一起在景云樓，你還在花燈上寫了帖《靈飛經》，后來被我買回府了。”

這件事梅茹自然沒忘，那年傅錚買了的花燈，還當著眾人面說的字有趣，只是……梅茹依舊蹙眉，冷冷質疑道：“那盞燈是二姐姐買的，也是二姐姐送給老祖宗的，你為何斷定是我喜歡？”

傅錚側擱下筆，笑得越發無奈。

“當時你與你二姐在角落里鬼鬼祟祟說話，我都瞧在眼里，當然能猜到一二，而且——”稍稍一頓，傅錚尷尬道，“而且我后來曾在四喜堂遇到你二姐。來買畫，順便跟我提過這花燈的事。你若是不信我的話，便可以去問。”

傅錚胡謅得無比坦然，心里亦算得無比清楚。

他今天敢這樣胡謅，就篤定梅茹絕不可能拿這種陳年舊事去問二姐。梅茹本來就介意他和梅蒨的過往，本不愿意提，避之不及，更不會多問一句。何況，梅茹是個心善的，若是真問了，豈不是讓二姐難堪？

見梅茹面似乎有所松，傅錚連忙趁熱打鐵，表明心跡道：“阿茹，遇到你二姐之事我一直沒敢告訴你。一來，你那時想撮合我與你二姐，但我心里只有你一個，躲都來不及；二來，我怕你知道了會不高興。”

幾句話一堵，梅茹果然什麼都說不出來。怔怔著傅錚，良久，徑直問道：“殿下，你說過不會騙我的？”

的視線仍舊筆直過來，進傅錚心里，傅錚沉默。

梅茹就那麼看著他。

四目相對，好半晌，傅錚道：“阿茹，我確實有一事騙了你。”

“什麼？”

梅茹面迅速冷下來。立在床邊手攏著襟，防備極了，目冷的宛如厚厚的冰。

那是他不過去的鴻，就算有一天他死了，也過不去。恐怕只有無數個他的尸，才能勉強填滿這道天塹。

默了默，傅錚轉過去。他左手執起筆，蘸了蘸墨，垂眸在花燈上寫下兩個字，然后托在手里遞給梅茹。

梅茹沒有接，只遠遠打量。

花燈暈黃的里，傅錚寫得是的名字。

那兩個字干凈又利落，筆鋒料峭有力，猶如夏天沙沙作響的竹海，與收著的那幅字、那封信一模一樣！

梅茹怔了一怔，不可思議地向那人執筆的左手。只見寬寬的袖口底下，那只手修長，骨節分明。

察覺到的視線，傅錚苦笑：“阿茹，我不想騙你的。只是——我怕告訴了你，你就不會再心疼我了。”他那麼驕傲自負的人，說這樣卑微的話。他的眼底滿是惶恐和不安，還有些紅。

梅茹依舊沉默，視線拂過他的右肩。男人襟半敞，依稀能看到里面的傷。梅茹定定看著，又不發一言的向傅錚。

二人視線撞在一起，傅錚試探的牽著的手，然后慢慢摟住梅茹。

他生怕梅茹會掙開，他的作無比小心而謹慎，還有些害怕。直至徹底擁住，傅錚懸著的一顆心才終于落了地。他道：“好阿茹，別跟我置氣了，就是為你去死，我也愿意的。” 男人的話縈繞在耳畔，梅茹抵著他的口，良久，輕輕的說：“殿下，我最不喜歡元宵了。”

聽開口回應，傅錚欣喜若狂。他擁著，連忙保證道：“我記下了，我再也不會提！阿茹，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只要告訴我，我都會記得，絕不會忘記的！”

這天夜里傅錚擁著梅茹。懷里的人睡得安穩，呼吸綿長，傅錚卻一直睜著眼，視線本不敢離開懷里的人。

他一直看著梅茹，看著安寧的睡，傅錚心里還是一陣陣忐忑害怕。若不是梅茹會對他的傷心，若不是他了解的子，傅錚都不確定今晚能不能瞞過去。

活在世間，他什麼都不怕，他唯一的死，就是這個人。

傅錚好怕梅茹知道，梅茹子那麼決絕，若是被知道了，他們之間就再沒有機會重新開始。

那種失去的痛苦太難熬，傅錚承不起。

黑暗里，他的眼眶又了，摟著懷里的人，傅錚不舍得放手。

這天夜里他不知什麼時候終于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傅錚做了一個夢。在夢里，梅茹一素，口仍舊著那支芙蓉簪！滲出的鮮很快染紅了素，那片嫣紅，宛如冬日開出的最艷麗的紅梅。他拼命想要止住那些，拼命的想要止住，可越流越多，他本止不住。那些紅覆著他的眼，傅錚什麼都看不見了，他只知道梅茹又一次死在了他的懷里！

那些沾滿了他的手，傅錚一下子驚醒，騰地睜開眼，一顆心遏制不住突突狂跳，跳得很，還很慌。傅錚努力定了定心神，卻又發現自己邊是空的！

他迅速坐起來，“阿茹！”傅錚高喊道。

外面天微亮，眼前是朦朧的渾噩，在那片昏暗中，有人輕輕應了一聲：“殿下？”這聲兒輕輕的，溫的，撥開傅錚眼前的薄霧，拂過他的心弦，傅錚心狠狠安定下來。他挑開紗簾，循聲過去，就見梅茹正坐在梳妝臺前通發呢。

偏頭沖他笑。

傅錚急匆匆趿著鞋下床，將抱進自己懷里。在他的邊，傅錚才覺得安穩。真真切切抱著，他才覺得踏實。傅錚親了親梅茹的烏發。

梅茹還是笑，好奇的問：“殿下，你昨夜是夢到我了麼？”

傅錚心頭一，試探道：“怎麼了？”

梅茹回道：“殿下夜里喊了好幾次我的名字，都將我吵醒了。”難得嗔怪一句，頓了頓，又有些失神的說：“覺不是什麼好事。”

暗暗松去一口氣，傅錚擁著，順勢道：“昨夜你那樣生氣，又不理我，可將我嚇壞了，我哪兒還睡得安穩？”這樣人的話，回響在耳畔，梅茹扭頭。眼里是晨曦映下來的薄，著這個人獨有的明與憨，是傅錚悉的眉眼。傅錚心下稍安，抬手過的眼，指尖滿是眷與不舍。

傅錚說：“我真怕你離開我。”

梅茹倚著他的膛，著前面，輕聲道：“我離開你做什麼？”說著，抿著自顧笑了笑。

梅茹今日要去鴻臚寺。任通譯館從五品卿，主掌文書翻譯與教習文字一事，今天正式走馬上任。延昌帝賜下青羅服。穿在上，襯得這人英姿颯颯。梅茹本就舉止恣意，如今更添了一分風流，宛如這世間最最別致的花。

傅錚捉著的手，左右端詳，忽然道：“我舍不得你去了。”

梅茹故意板著臉道：“這不是殿下舉薦我去的麼？如今怎麼不樂意了？”

見與自己逗趣，毫不復昨夜的冷漠與戒備，傅錚心里又寬許多。梅茹是個藏不住事的人，傅錚了解，現在這樣應該已經不在意昨夜的事了。傅錚親了親，依依不舍的送梅茹上馬車。

石冬隨行在側，傅錚沉代道：“照顧好王妃，萬萬不可有疏忽。”

梅茹挑簾看了看外面的人，又仰頭了晴明的天際，方落下車簾。

……

想到昨天夜里梅茹的冷漠，傅錚心里還是害怕，他這一整天心虛難安，滿腦子全是梅茹的一舉一。傅錚翻來覆去的想，這人到底有沒有懷疑他。

他那樣沉穩的人，唯獨不敢在梅茹的事上冒險，他必須萬無一失。

這天夜里，傅錚將石冬召去書房，仔細詢問梅茹一天做了些什麼，又見過什麼人——他還是惶恐，總要問清楚才好。

石冬稟道：“王妃整日都在通譯館。上午召人商議館行事細則，下午則翻譯文書。只是馬車路過翰林院時遇到孟府二公子，王妃問了一句孟二姑娘的婚事。”

沒有任何異樣，傅錚點頭吩咐道：“往后日日來跟本王稟報。”

石冬領命退下。

獨自在書房里坐了一會兒，整理好心緒，傅錚才去梅茹那兒。他得再試探一番，才安心。

傅錚還能如何試探？自然是要了。

若是梅茹仍同以前那樣恨他、厭他，心里有疙瘩，定不愿傅錚子的，更會避如蛇蝎，跟原先一樣。

這天夜里傅錚要了梅茹一次。他起初惴惴不安，暗自留心觀察梅茹的神。可下的人只是弱的攀附著他，眉眼間更爬滿了勾人緋紅，是這世間最的毒。

傅錚徹底陷這份毒中。

他還想要一回的，梅茹委屈抱怨道：“殿下，我子實在酸得難。”

聽這樣同自己說話，傅錚更是高興。他的心間好像有花開了，傅錚滿是歡喜，甜極了。他心疼，絕不勉強半分，于是早早摟著梅茹歇下。

摟著，徹徹底底占有過，傅錚惶恐不安了一整天的心到此時才勉強平靜下來，親了親梅茹，他終沉沉睡。

暗夜是薄而涼的霧，那片迷霧之中，梅茹淡淡睜開眼，看了看邊的人，稍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