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這群鐵弗人沒想到的是, 這些人還沒進驛館,已經早早識破了破綻,反手將他們擒獲了起來。
現在韓臨風倒是明白了六皇子大干戈, 調配滿城紈绔發往嘉勇州的目的了。
不過他窺視了此天機,卻不好讓六皇子那一方有所察覺。
想到這,他管一旁的慶要了火折子,再拿了鐵弗人偽造的火印印章,還有封蠟,將那封真信封好,
然后他不聲地將真信又放回桌子上,假信則揣了懷中。
剛才在打斗中,趙歸北因為保護韓瑤,胳膊被劃了一道口子。韓瑤很是疚, 從馬車取了小藥箱子,想要替他上藥。
可是一想到男授不親,便緩了緩手, 將藥遞給了趙歸北的小廝, 讓他幫忙包扎。
韓臨風看趙歸北并不曾看向他這邊的向,便揮手來了驚魂未定的驛長。
將這驛長帶隔壁的房間, 與他細細商量:“此番驛站被劫,若是報呈上去, 你也該知自己是何等罪責吧?”
那驛長的肩膀一塌, 表甚是瑟。
每驛站, 都是軍報信件中轉之,如此被人攻占, 他的罪責難逃,只怕流放發配都是輕的了。
韓臨風看了他的樣子, 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緩緩給他指了生路:“讓盜賊捆綁塞地窖,必定難逃一死,可若與賊寇戰,只剩下拼死勇士二人,卻是值得嘉獎的事……”
驛長眼睛一亮,不由得看向韓世子。
韓臨風和緩道:“你也看到了,我帶著眷,妹妹還是未出嫁的,若是在此遭遇匪徒的事傳揚開來,與們的閨名有礙。不妨我賣你個人,只當我們是隨后趕到,正好遇到你們殊死搏殺,這才堪堪將他們殺退。一會你布置一下現場,再去附近的州縣調遣人手,將這些匪徒的尸首報呈上去即可。到時候,你只說自己的屬下驍勇,與他們拼得兩敗俱傷,說得圓滿些就是了。”
驛長萬萬沒有想到,這位世子竟然如此善解人意,就是他親生的爹娘都沒這麼對他好過。
絕之時,驟然降下此等轉機,驛長欣喜若狂,忙不迭應了下來。
而韓臨風則將鐵弗人偽造的信件當著驛長的面燒掉,只讓驛長將真件傳遞到嘉勇州,如此一來,驛站機未泄,天下太平。
跟驛長商量妥帖了這一切,他知道還有個沒有填補,于是又來了趙歸北。
這小子的倒是跟他爹如出一轍,有時候也死腦筋得很,想要說通他守口如平也要有一番技巧。
果然,當他說了對妻子妹妹名聲有礙的一類話后,趙歸北神一,覺得這樣似乎不妥當。
“這些人攻占此地,必定是有些什麼機,我們得報呈上去細細審問才是……”
“你包扎傷口的時候,慶已經審問過了,他們也是鐵弗的逃兵,流竄到此,就是想要霸占驛站,打劫過往客商……如今他們已經伏誅,又何必坑害了這里的驛長……”
說到這,韓臨風嘆息了一口氣道:“那驛長也甚是可憐,他的親妹夫也在這里當差,被鐵弗人首異。若是如實稟報,他大約也命不保,可憐他家就要一門寡婦了。給他留些軍功,替他保住命,不過你我舉手之勞……難道小將軍惦記著擊退鐵弗人的軍功,不肯相讓?”
趙歸北哪里是這等貪功之輩?被韓臨風這麼一說,再看那驛長跟在他后可憐兮兮的樣子,登時被架在高臺上下不來。
韓臨風說話不急不緩,可是一步步地往里套人的本事甚高明。
他也是看準了趙歸北涉世未深,心思單純,便用了些激將法子,讓他不由得點頭同意,只當是救人一命了。
于是驛長涕淚橫流,沖著兩位恩人磕了響頭之后,立刻馬不停蹄通知前營,報呈自己帶著部下殊死戰,又在韓世子的侍衛幫襯下擊退了鐵弗探子的經過。
至于剩下的幾個活口,就在趙歸北進屋喝水的功夫,韓臨風使了眼神。
慶心領神會,假裝松懈了他們的繩子,趁著他們要起逃跑時,立刻高喊:“不好,賊人要跑!”
話音未落,順理章,余下的活口全都一刀斃命了。
等趙歸北急忙跑出來時,這些鐵弗悍匪都死得。他狐疑地看著韓臨風:“怎麼一個活口都沒留?”
韓臨風則慢條斯理地抬眼問慶:“小將軍問你話呢!怎麼一個活口都沒留?”
慶的戲癮沒有世子大,他抓了抓頭皮,有些詞窮,干脆用手指彈了刀背,聲氣道:“昨……昨晚新磨的刀,太他媽的快了,沒把握好火候……”
趙歸北聽得直眼,他雖然心思單純,卻并非傻子,總覺得這里面似乎有些什麼事,可究竟是什麼事兒呢?
他抓了抓頭皮,一時也想不明白。
可是有一樣,這次驛站遇到賊人,韓臨風可親自手了!
那等利落手,毫不遜于慶他們!這還是京城里那個眠宿花柳巷子,當街乞討付酒錢的浪公子哥嗎?
他這幾天來一直縈繞在心頭的疑問倒是有了答案——這個韓臨風,是有大秀之人啊!
為何他以前在京城里,要頹唐荒誕度日?
當離開驛站后,趁著趙歸北去前方打水的空隙,蘇落云在車廂里聽了韓臨風細細講述驛站真假迷信的幕,心里一。
北鎮王府真了好的柿子,誰都想要來踏一腳。
原來世子這趟莫名其妙的差事,是這麼來的。
輕聲問道:“怎麼辦?你為何不攔下信件?那六皇子的信件一到王昀的手里,你不就是刀俎上的魚了?”
韓臨風說道:“這信是攔不住的。不過我既然已經窺知他們的計謀,自然不會被……他們不希我將糧草送往嘉勇州,那我就得努力些,送夠吃的糧食,讓王昀將軍打敗仗都沒有借口……”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這短短幾句若想要付諸實現,必定千難萬阻,有著意想不到的難關。
蘇落云慢慢將頭靠在他的懷里,此時車滾滾,眼看著離梁州也愈來愈近。而落云心中知道,他們離得暴風眼也越來越近了……
如此又趕了兩日,他們終于來到了梁州地界。趙歸北要前往遷北大營,就此有些不舍地跟韓臨風揮手告辭,并且直言,待他有空時,要去遷西糧草營找韓臨風,跟他切磋武功。
韓瑤見他要走,連忙將自己的藥箱子遞給了他:“趙公子,你拿著這個吧,我要到家里,拿著也沒用!”
趙歸北也不遲疑,立刻接下,又拿了自己掛在馬背上的袋子給韓瑤:“這是我母親給我帶的餞和金桔麻團,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吃這些,你拿去吃吧!”
韓瑤覺得這麼一贈一送似乎不太像話,于是故意繃臉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你留著自己吃吧!”
趙歸北催馬匹,一手,就將零食袋子扔進馬車:“都說給你了,哪來那麼多啰嗦?”
說完,他笑著揮舞鞭子一路策馬而去。
韓瑤方才差點被零食袋子砸到頭,有些氣惱地看著趙歸北的背影。
他跟京城里大多數的公子不太一樣,自帶著一子剛的莽勁兒,跟那長得細瘦的未婚夫相比,似乎太壯了些。
韓瑤收眼不再看,故意挑剔地想:哪有富貴的公子長得那麼壯實的……
此時馬車已經往梁州里走了。蘇落云從馬車里探出頭,嗅聞著車外的空氣。
跟京城的溫潤不同,這里的風兒明顯干冷了許多,伴著塵土糲的氣息,還有一焦煙味道。
有些不明所以,一旁的韓瑤回答道:“梁州多磚窯,我們正好路過窯爐呢”
蘇落云點了點頭,聽著遠傳來帶著梁州口音的民謠號子聲,倒是想起了韓臨風跟說起的梁州風土人。
這里民風淳樸,嗯,再說得直白點就是這里很窮,因為土地貧瘠,當地種的糧食產量不高,多半是靠黏土燒磚賣錢補家用。
當年的魏宣帝真是給自己禪位侄兒的后代,選了塊鳥不拉屎的風水寶地。
當馬車進城的時候,明顯能聽到小孩子在馬車后的追攆打鬧聲。
這在京城里可是沒法想象的。京城的孩子可都知道要避讓眷馬車。
看來梁州的確地荒涼,除了偶爾路過的客商,像這樣大隊車馬往來的樣子并不多見,才引得當地的孩子爭相追攆。
韓瑤倒是見怪不怪,從趙歸北給的零食袋子里抓了一大把,拋甩了出去,那群孩子大笑著紛紛蹲下去撿,終于不再纏著馬車了。
韓瑤順手拿起個團子,剝開包裹的黃油紙,咬了一口,嗯,還好吃的!
馬車總算來到了北鎮王府,香草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王府的宅門子,頓時大失所,這不甚氣派的門臉,真的就是王府?
趁著小郡主不注意,小聲跟落云道:“這王府……都沒京城里七品知縣的宅門氣派……”
落云對香草道:“不許品頭論足。”
香草吐了吐舌,再不敢言語。
韓臨風翻下馬后,便來到馬車前,攙扶著蘇落云下了馬車,而韓瑤早就下了馬車,急著去見父王了。
往府里走的時候,韓臨風握了一下的手,低聲問:“有沒有覺得害怕?”
算起來,這是婚之后第一次見自己的公婆,一般子難免心里忐忑。
不過落云只是笑了笑,并沒有說話。畢竟說不張,也有些太假。但是落云的子,向來是想清楚了便會迎難而上,斷沒有怯場的道理。
就算心里已經做好了準備,也沒想到一廳堂,就聽到一個冷冷男聲:“孽子跪下!”
邊的韓臨風頓住了腳步,起長衫跪了下來。蘇落云也只能跟著他跪下。
看來這說話的應該是的公公——北鎮王韓毅。
北鎮王爺看來對韓臨風在京城里的荒唐了解甚多,現在看他果真牽了個盲婦回來,登時心里存氣,也不搭理新婦,冷聲對兒子道:“你前往京城兩年,別的沒有學會,荒唐無序倒是無師自通!我們北鎮王府的臉都被你丟了!來人,將我的皮鞭拿來,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孝逆子!”
做父親的教訓兒子,蘇落云這個新婦自然沒有話的余地,所以沒有說話,只能聽著旁傳來皮鞭背的噼啪聲。
以前聽小姑子說起過北鎮王打韓臨風的事,不過那都是年時的事了,沒想到韓臨風一路風塵仆仆地回來,剛進家門就挨起了皮鞭。
忍了又忍,那皮鞭聲太刺耳了,就算男人沒有出聲,也能想象有多疼。
一忍再忍,最后還是忍不住了,突然朗聲開口問道:“斗膽敢問一聲,王爺您的這頓打是何原由?”
北鎮王也是氣急了,他知道自己這兒子抗打,手里沒有留余力。
沒想到,剛打了幾鞭子,邊那個看起來弱弱的盲婦突然開口了。
他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頓,沉臉道:“你們二人是如何親的,難道心里沒數?老子打兒子,須得什麼理由?”
落云穩穩道:“我和世子,乃陛下親自賜婚,皇恩隆寵無比。禮時,雖然不能面跪王爺與王妃,卻拜過天地,叩禮恭謹,不曾減了禮數……王爺是因為沒有親自喝到兒媳遞送的改口茶,所以責怪世子嗎?若是這樣,兒媳一會給王爺補上便是。”
王爺沒想到這瞎姑娘的膽子跟外表反差這麼大,他皮鞭子一,一旁的兒韓瑤都嚇得如鵪鶉一般脖子了。
這個不知從何冒出來的小丫頭片子,居然面不改,搬出皇帝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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