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宇手裡拿著的卷宗，是在上周四的下午，由省委社民.意辦公室轉過來的，上面有省委書記文思遠的親筆批示:“轉省委督查室督辦，文思遠。”

文書記這幾個大字端莊遒勁，剛健有力，不但間架結構極其穩定，勾連更是平圓潤，雖然字字獨立，但筆斷意連，這十一個字格外醒目，看起來大氣蓬，頗有書法大家的風范。

剛剛在辦公室裡，王思宇簡要地看了下材料的容，忽然發現，這就是前幾天在華西新聞網上被炒得沸沸揚揚的一起案子，這樁案子他在辦公室裡的電腦上曾經看過，因此，王思宇對事件的始末早已有了大致的了解。

這件事最初的起因是玉州市育才實驗小學的十三名教師因職稱待遇問題集到市政府上訪，惹怒了一位急著趕到省政府開會的副市長，結果事一不小心被搞大了，在玉州市政府辦公室的直接乾預下，該上訪事件被定為:非正常的惡群上訪事件，嚴重違反了國家《信訪條例》中的相關規定，即“多人采用走訪形式提出共同的信訪事件的，應當推選代表，代表人數不得超過五人。”

這件事發生後，市教育局的領導不敢怠慢，趕忙將學校領導及那十三名教師到局裡開會，強令教師寫下保證書，保證今後不得再發生類似事件。此後，又在局領導會議上決定，對一位分管副局長進行通報批評，並免去育才實驗小學一位分管副校長的職務。

那位分管副局長倒沒什麼，他是很快就要退休的人了，在教育局裡也就是混混日子，而且當了半輩子的柿子，早就被人得習慣了，對這種事，他是蠻看得開的，喝點小酒睡上一覺，也就沒事了。

但那位副校長就不了，他在接到通知的當天下午，就在家中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打算自殺，幸好家裡人有所察覺，發現的比較及時，在第一時間就把他送到醫院，經過幾個小時的努力，總算搶救回來，但這一折騰，搞得舊疾複發，躺在病床上就起不來了。

他的老伴不服氣，就在華西新聞網上發了帖子，聲稱市教育局的罰不公，險些死人命，結果引起了網友的關注，幾天時間，跟帖過千，並且有二十八名小學教師實名跟帖喊冤，這件事不知怎的，就傳到了省委書記文思遠的耳中，文書記當即作出指示，要求盡快查辦。

督辦通知已經於周五發到下面，王思宇上午出來，打算先去玉州市委督查室，和劉主任見個面，下面各單位的況，市委督查室的人應該比較悉，由他們陪同辦公，事會進展的更順利些，另外一個原因是，省委督查室最近一段時間人手嚴重不足，大部分人馬都在省各市縣調研，那幾個仍在市的科員，手頭的活也忙不過來，本無暇顧及這邊。

這次陪王思宇出來的，是督查二科的副科長朱良玉，他坐在副駕駛位上，一直在通過倒視鏡觀察著王思宇的表，朱良玉今年快到三十五歲了，他在省委督查室呆的年頭很長，見慣了年輕的領導進進出出，所以，對於王思宇這麼年輕就做到了副主任的位子，他並沒有半點的不適應。

但朱良玉很是好奇，這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王副主任，第一次出來辦案似乎底氣很足，不像以往的那些年輕領導，呆在機關的時候總是神氣活現，出來做事時就會心虛氣短，往往鑽進小車後就開始和下屬套近乎，拐彎抹腳地把棘手的事推給底下人，等事辦妥後，再回到辦公室，他們就又端起架子打腔，趾高氣揚地在下屬面前指手畫腳，喝五麼六。

朱良玉把這種現象稱之為‘變臉藝’，在他看來，凡是靠著鑽營投機乾起來的人，十個有八個會變臉，而靠後臺上來的二世祖們，更是諳此道，雖然他不清楚王思宇的底細，但很顯然，這位王主任也是有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得罪梁主任，搞得現在很被。

王思宇雖然在瞇著眼睛考慮辦案思路，但眼角的余還是注意到了朱良玉的表現，不微微一笑，把目轉向車窗外，外面的街市上，到都是五六的廣告牌，晃得人眼花繚，而公站臺上，停著幾輛車被塗得花花綠綠的公車，售票員都將腦袋探向窗外，大聲地吆喝著:“中醫學院省警校大南門的快上車啦……”

王思宇著鼻子笑了笑，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公共汽車了，這時候，猛然間就想起了那次陪張倩影買打折大米的經歷，閉上眼睛，當時的景歷歷在目，如在眼前。

十幾分鍾後，小車開進了玉州市委大院，下車後，朱良玉亦步亦趨地跟在王思宇的後，向辦公大樓走去，剛剛走了幾米遠，恰巧見幾輛奧迪車緩緩開過來，王思宇趕忙微笑著站在路邊，那輛奧迪A6開到近前突然停下，車窗被緩緩搖開，方如鏡那張威嚴的面孔了出來，王思宇趕忙快步向前，走到小車旁，輕聲道:“方書記好。”

方如鏡的臉上沒有一笑意，目銳利地在王思宇上掃了一眼，微微皺眉，沉聲道:“下周來家裡吃飯。”

王思宇點頭說好，方如鏡把子向後仰去，車窗緩緩合上，奧迪車從王思宇前駛過，後面的幾輛車也都依次開出，雖然隔著鍍的車窗，王思宇還是能夠得到，每輛車中都有人在好奇地窺視著他，這不足為奇，能夠讓省委常委、市委書記停下車來搭話的年輕人，肯定會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王思宇倒沒有在意這些，而是在心裡覺得奇怪，方如鏡剛才的表中似乎是帶著某種疑，王思宇並不知道，方如鏡在得知王思宇被調到省委督查室時，就已經產生了某種懷疑，他約約覺得，王思宇的背後，有人在暗中推。

當然，對方做得很巧妙，只是輕描淡寫地將王思宇向前推了一小步，但這種小作，還是躲不過方如鏡的眼睛，他在場裡打拚多年，尤其是擔任了多年的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深知其中關竅，在那些看似尋常的調中，總是藏著許多貓膩，他幾乎一眼就能穿，只不過，這件事畢竟是好事，他也樂觀其。

看著奧迪車隊開遠，王思宇轉過頭來，發現朱良玉正站在幾步遠的地方，背著子，拿著手機放在耳邊，卻不說話，王思宇會意，這是朱良玉在表態，不該看的他不會看，不該說的他也不會說，這種語言淺顯易懂，在某些特定的場合下，這相當於約定俗的暗號。

王思宇輕輕咳嗽一聲，朱良玉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轉過來，神態自若地走過來，晃了晃手中的手機道:“家裡小孩淘氣，把同學給打了......”

王思宇笑著點點頭，抬腳向前走去，朱良玉腋下發力，夾.暗紫的皮包，數著王思宇的步點，不不慢地跟在後，兩人一直上了四樓，走到委督查室的主任辦公室前，朱良玉加快了腳步，從王思宇後搶出半個位，抬手敲了敲房門。

敲門聲剛剛響了三下，玉州市市委督查室主任劉丹就笑容滿面地打開房門，熱地跟王思宇握了手，裡連聲道:“王主任啊，歡迎省裡領導下來檢查工作。”

王思宇趕忙謙讓道:“哪裡，哪裡，是給市裡的同志們添麻煩來了。”

劉丹雖然早就知道省委督查室新來了位年輕的王主任，但他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王思宇，不清楚對方的深淺，但劉丹的腦子活泛，眼睛也很尖，他不經意間就瞄見，朱良玉站在王思宇的後，分明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臉上更是掛著那種謙卑的微笑，劉丹心裡就有數了，知道眼前這位年輕的王主任來頭不小。

聽王思宇把話說完，劉丹臉上的笑容就越發的燦爛起來，手裡的力道也加大了些，握著王思宇的手用力地搖了搖， 爽朗地笑道:“王主任說笑了，您怎麼指揮，我們就怎麼乾，市委督查室是聽招呼的。”

王思宇笑了笑，跟著他走進辦公室，王思宇坐在上首的沙發上，把卷宗從夾包裡拿出來，放在茶幾上，劉丹和朱良玉各撿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每人都從皮包裡翻出黑皮本子，拿著筆準備做記錄。

王思宇先講了幾句冠冕堂皇的套話，就把話題轉到案件上來了，他先談了自己的看法，王思宇的意見是，這份材料中有幾言詞含糊的地方，裡面似乎約在暗示著什麼，所以調查工作一定要做得細致些，爭取一步到位，不留患，只要將事實都調查清楚了，案件定和責任歸屬的問題也就一目了然了。

朱良玉是老督察，很有辦案經驗，又針對卷宗裡的幾個問題提出質疑，三人很快理清了督察思路，也明確了分工，王思宇先去醫院和學校向那位副校長和其他教師了解詳細況，朱良玉去市教育局調查，而劉丹則帶人分別去卷宗裡涉及到的幾個部門調研，等把材料都搞齊全後，大家再擇機開個頭會，把事整理一下，爭取在周五前把市教育局、人社局、編委會、信訪局等單位的領導請來，開個座談會，當面鑼對面鼓的敲上一敲，最後形會議紀要上，這案子就算查利索了，至於最終的理意見，那是辦公廳領導的事，王思宇是沒有拍板權的。

離開市委大院後，王思宇剛剛坐上小車，兜裡的手機就忽地震了一下，他掏出手機，信手翻出新收到的短信，只見上面寫著:“晚上八點半，蘇荷酒吧，是男人你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