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太后微微咳了一聲，拿過茶盞來喝了一口茶，用帕子按了按角，慈和一笑：“衛戟啊，哀家是知道的。”

褚紹一愣：“皇祖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太后看著褚紹陵笑笑，“你大哥以前跟我提過他的，不就是春天裡，親耕之事上負了傷的那個侍衛麼？那侍衛為了救你大哥險些將命丟了，哀家知道的。”

褚紹還有些不甘心，笑了下：“我說呢，怎麼大哥跟那個侍衛那樣好，聽聞昨日大哥頭一回留宿秦王府，也是帶著那個侍衛去的呢。”

“那是自然。”褚紹陵不聲，“衛戟是我邊的一等侍衛，府邸建好了自然先要讓他好好看看各的防範可有什麼疏。”

褚紹陵輕腰間玉佩，輕笑：“四弟知道的，我邊……總有些貓三狗四的人來找死，不嚴加防範的話，沒準也會被那些貓兒狗兒的抓一口咬一口，死不了人，但噁心人。”

褚紹陵看著褚紹臉上有了些怒火心中更是愜意，拿著手爐倚在枕上笑道：“每每說到這還要謝皇祖母，建府的時候皇祖母私庫給務府撥了那些銀子，不然王府也不能建的那麼堅實，孫兒昨夜細細看了，院牆都是二丈高的，牢靠的很。”

“你一個人住在外面，哀家哪裡放心呢。”太后歎息，“哀家就說讓你再在宮中住一年，著急什麼呢？”

褚紹陵寬一笑：“早晚也要搬出去的。”

太后好像是忘了剛才說的衛戟一事，又問起府邸中別的地方，褚紹不進去，聽著兩人說話有些訕訕的，不多時道：“皇祖母……孫兒今天還沒去給父皇請安呢。”

太后點點頭笑道：“去吧。”

褚紹跪安。

褚紹走後太后沉默了片刻，輕輕撥弄著手裡的手爐，半晌道：“兒跟你是怎麼回事？”

褚紹陵冷笑：“孫兒也不知道。”

褚紹剛才那話顯然是以為自己不知道才說給自己聽的，太后寧願褚紹為了褚紹陵百般瞞著自己而不是這樣，作為太后更願意看見兄弟兩齊心協力，哪怕是一起騙自己也好，那也是回護兄弟之意，但剛才是怎麼回事？褚紹忙不迭的在自己面前拆褚紹陵的臺麼？

在自己面前尚且如此，在皇帝面前，在朝政上，豈不是更要針鋒相對了？

太后有著人特有的敏，之前就有些覺了，現在愈發確定，兄弟倆之間肯定是有些什麼誤會了。

雖然褚紹剛才的事讓太后不滿意，但老太后還是勸道：“一母同胞的兄弟，有什麼說不清的呢？兒還小，不懂得事理，你不要理他，平時多讓著他些，有什麼誤會齟齬，兩人到一說開了就罷了，可不許這樣藏著掖著的算計，知道麼？”

褚紹陵心中冷笑，上一世，他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只是褚紹的心太大，自己一次次的容忍只會讓他越發變本加厲，若是別的還好，褚紹不是一次冒犯到衛戟上來了，這點褚紹陵不可能會忍。

褚紹陵笑了下：“孫兒省的。”

褚紹陵一直沒對褚紹下死手也有些顧念著太后的意思，這些年太后為他費的心思不小，很多事褚紹陵都希給太后送了西後再做，不過這也得看別人是不是這麼上趕著找死了，褚紹陵冷薄，真要翻起臉來誰也不會顧念的。

“說起來……哀家最近確實聽說過你那個侍衛的一些事。”太后輕輕攏著手中純銀刻手爐，抬眼看著褚紹陵，“你是個有主意的，所以哀家一直沒給你選侍妾，陵兒，你心裡得有數啊，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哀家都不希看見你專寵誰，更別說是個男人。”

褚紹陵起坐到太后邊來，帶了些祖孫倆在無人的親昵，太后看著褚紹陵的神失笑：“讓哀家說到你心裡去了？”

褚紹陵垂首輕笑：“還有什麼能瞞過皇祖母的呢，皇祖母既知道衛戟的事那也該知道……孫兒如今可是什麼都沒給過他，他現在不過還是個一等侍衛的職位，專寵這事，真算不上……”

這也是太后一直容忍下衛戟的原因，至從表面上看，老太后沒覺出來褚紹陵對衛戟有多麼的寵，那侍衛在褚紹陵邊快一年了，沒升遷，沒賜珍寶沒賞宅子，平日裡衛戟出來同當差同尋常侍衛無異，該他做的他一項也不了，且事事盡職盡責，謹小慎微，沒恃寵生，沒在宮中恃強淩弱，讓人一點錯兒都挑不出來，太后就是有心拿住點錯來敲打一番都尋不著他的把柄。

褚紹陵自一年前就埋下伏筆漸漸出了效果，褚紹陵明面上提拔的是衛銘和衛戰，衛府如今慢慢的又走進了皇城權貴的圈子，漸漸有了複起之，只是別人只看到了衛戰如何如何被褚紹陵和梓君侯府抬舉，如今做了駙馬的也是衛戰，衛戰鮮的同時自然也要付出相應的報酬，比如說，充當衛戟的保護傘。

衛戰連連升遷，如今又了駙馬，相比下衛戟這個當侍衛的弟弟就太不引人注意了，這正是褚紹陵想要看到的，他為了衛戟要提拔衛家的地位，但這個責任卻不要衛戟來擔當，雖然表面上衛戟失去了一些權力，但換得的是他的安寧和平安，至在褚紹陵還不能掌控一切的時候，褚紹陵不會讓衛戟站到人前來。

褚紹陵拉著太后的手，輕聲笑道：“一開始是覺得男孩兒新鮮，如今看……不過就是那樣，試過幾次也沒什麼意思了，等過幾年他長大了孫兒就將人放出去，將來娶了王妃，邊再有個他也不方便。”

褚紹陵一句話說進了太后心裡，太后點頭笑道：“這就是了……你每日事多，按理說邊有個得寵的人讓你解解悶兒，哀家也不該多，只是萬事有度，既你這麼明白事理哀家更放心了。”

褚紹陵點頭，輕笑：“只是沒想到這麼點事兒竟讓人當個話柄來說，真是……”

“你別吃心。”太后見拍了拍褚紹陵的手，“你是要做大事的，多雙眼睛看著你，略有些微錯就要有人拿住了來做文章，這也是常事，看看你父皇，平日裡讓那些史勸誡的還了？這衛戟，你既然喜歡，就先將人留在邊吧。”

衛戟的事終於在太后前面過了明路，褚紹陵心裡放鬆不，點點頭：“多謝皇祖母恤。”

說完這事祖孫倆又說起了靖國公府上的事，絮絮的聊了起來……

……

“秦王果然是這麼說的？”昭殿中褚紹聽著宮人聽來的話輕笑，“他倒是會糊弄皇祖母……偏生皇祖母還什麼都信他的！”

宮人垂首：“秦王確實這麼說的，還說現在就覺得那人沒什麼意思，等過兩年娶了王妃就將那衛戟放出去，說自己邊有這麼個人不好看，將來的秦王妃也不能答應。”

褚紹嗤笑：“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他跟那個侍衛在千壽行宮裡恨不得都以夫妻之禮待之了，還說什麼沒什麼意思……好，這話可是褚紹陵自己說的。”

褚紹冷冷一笑，是褚紹陵說了不把衛戟當回事，呵呵……不知道碧濤苑那位聽見這話會作何想呢？

翌日馥儀回門，小夫妻一起給皇帝請了安，得了些賞賜，皇帝留衛戰說話，馥儀獨自回後宮給太后請安。

馥儀跪下磕了三個頭，起，跪下，磕了三個頭，起，再跪，又磕了三個頭，太后連忙命嬤嬤扶馥儀起來，將馥儀拉到邊來細細看了看，馥儀今日穿了一狐貍大紅灑金的對襟雲錦襖，頭上戴著幾隻赤金釵，一穿的比在宮中時還要華麗些，太后看著喜歡，拉著馥儀的手細細問：“駙馬對你可好？衛府的人對你可夠恭敬？”

馥儀垂首輕笑：“駙馬很好，待我很，府裡的人也好，家裡有個老太太，幾位太太，都是和善的人。”

“那就行。”太后拍拍馥儀的手，低聲笑道，“那哀家就只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馥儀臉上一紅，垂首不答言，太后笑笑：“這孩子，都嫁人了，有什麼難為的……”

“說什麼呢？”褚紹陵進了里間給太后請安，馥儀起就要磕頭，褚紹陵連忙攔著，“有沒別人，就別弄三跪九叩那一套了，四妹妹剛回來，咱們還是坐下好好說話的好。”

褚紹陵坐下來輕笑：“我記得今天是四妹妹回門的日子，過來果然看見了，在衛府過的可好？”

馥儀含笑點頭：“很好，雖沒宮中奢華，但也是錦玉食的，府上人對我恭敬的很，弄得我時時倒是有些不自在。”

“妹妹公主之尊，們心中敬畏也是有的。”褚紹陵細細問了問衛府的形，放下心來，“我給四妹妹準備了些東西，都是你以前喜歡的珍玩一類，一會兒一起帶回去。”

褚紹陵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都是大手筆，馥儀的婚事從頭到尾都打點的非常好看，馥儀心中念，連忙道：“大哥已為我破費了那麼多，哪裡好再要大哥的東西。”

褚紹陵一笑：“你能將日子過好了我也就放心了，衛戰那裡我也會囑咐他，如今只等著你們開花結果，我這一場費心就算有了結果。”

馥儀含垂首，太后撐不住笑了：“你倒是跟哀家想到一去了，哈哈……”

同一時刻的碧濤苑裡，衛戟收到了一封沒頭沒尾的信。

信是掃雪的宮人看見的，封的嚴嚴實實的信封上只寫了“衛戟”兩字，宮人並不識字，拿給王慕寒看的時候王慕寒斟酌了下，給了衛戟。

原本王慕寒是想直接給褚紹陵的，後來一想衛戟萬事並不瞞著褚紹陵，明明是給衛戟的信，自己攔下來給褚紹陵去，回來兩人都知道了倒要顯得是自己小人之心，王慕寒能在淩皇后邊伺候十幾年，又到褚紹陵邊當了這些年的首領太監不是沒有道理的，褚紹陵的心思，總要猜到七八分才好。

衛戟收到信後當著王慕寒的面就打開了，衛戟也不是傻的，這麼送來的信，裡面的容絕對不會好到哪裡去，衛戟打開細看，裡面竟是細細的將昨日慈安殿中韋太后和褚紹陵的話記了下來。

從太后勸誡褚紹陵不要專寵到褚紹陵說自己娶秦王妃後會將衛戟打發了，事無巨細，全一一寫了上去，衛戟當著王慕寒的面將信攤開來看的，王慕寒再克制也不住掃了兩眼，當即變了臉，連忙道：“衛大人不可輕信！這不知是哪裡的下流人編造了來的……”

衛戟細細看了一邊，臉卻沒有變化。

王慕寒心裡卻在苦，自己這麼自作聰明做什麼，直接將信扣下來給褚紹陵多好，王慕寒自己說這是編造了來的，其實心裡已經信了，若沒有這事，誰會想到一一記下來給衛戟看呢，倒是好歹毒的心思！

王慕寒是看著兩人走到今天的，生怕出了什麼岔子，忙不迭的輕聲勸：“衛大人千萬別往心裡去，這麼不規矩的信，誰知道是什麼有心人弄來的呢？按理我也不該給大人送過來，直接扔到熏籠裡罷了，衛大人……”

“王公公說什麼呢。”衛戟細細看著那封信，仿佛要從中看出什麼來似得，“這萬萬不能燒了，這是……”

衛戟細細將紙湊近，輕輕聞了聞，道：“松香墨，這是誨信院裡專門給皇子們用的。”

王慕寒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下道：“衛大人剛說什麼？”

衛戟低聲道：“雖然味道很淡了，但還是聞得出來，這是皇子們專用的松香墨，只有誨信院中有，是……”衛戟心裡大概知道這是出自誰的手筆了，但沒有確實的證據不敢說，只道，“等殿下回來給殿下來查吧，此人竟敢私自記錄太后和殿下的起居，其心可誅，回來給殿下讓殿下理就好。”

王慕寒點點頭，還是忍不住問道：“衛大人……看了這話不吃心麼？”

衛戟有些赧，他的事王慕寒都知道了呢，殿下……對他太好，瞞不住碧濤苑中的人呢，衛戟心裡甜臉有些發紅，垂首搖了搖頭：“回來看殿下怎麼置吧。”說畢回到書房接著看張立峰給他留的課業了。

衛戟沒有騙王慕寒，他確實沒往心裡去，且不說這不一定是真的，就是褚紹陵真的跟太后這麼說自己的，那又怎麼樣呢？

褚紹陵越是裝作對他不在意，就是越在意。

他的殿下還沒有到走到能無所顧忌的那個位子上，在這之前，褚紹陵已經給了他足夠的保護和寵。

衛戟甚至覺得奇怪，為什麼有人要把這個送來給自己看，是為了讓自己生殿下的氣麼？那怎麼可能？！別說褚紹陵說這話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就算褚紹陵要殺了自己……衛戟想了想，自己也只會謝恩的。

讓他不信褚紹陵對他的萬千寵，不信褚紹陵對他實實在在的疼，卻要他相信褚紹陵對太后的幾句口頭上的敷衍，衛戟搖搖頭不可置信，這人是將自己當傻子麼？

衛戟越想越覺得這封信不知所謂，低頭繼續看起兵法來。

此時遠在昭殿中滿懷期待的褚紹大概這一輩子也不會懂，衛戟這個人，是永遠不會懷疑褚紹陵，誤會褚紹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