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回朝的路上無聊的很，衛戟上有傷褚紹陵總不許他出來，每日白日行軍在馬車上，夜裡休息在行館中，一開始衛戟上傷沒好利索還好說，後來傷口好的差不多了哪裡還忍得住，天天倚在車窗邊上看外面的將士，恨不得出去騎馬溜兩圈才好。

“老實些吧，你現在騎馬崩了傷口怎麼辦？”相比之下褚紹陵在終日在馬車上就比衛戟安穩多了，褚紹陵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抬，“沒事做就看看話本吃點點心。”

褚紹陵那一匣子書衛戟早就看過一遍了，哪裡還願意再翻，衛戟抿了抿拿起一塊點心來掰了一點放進裡，剛吃了午膳，並不是很想吃東西，衛戟慢慢嚼著點心低聲道：“殿下，回去後皇上若是還……還一直那樣，怎麼辦？”

雖然這話說的大不敬，但衛戟是真的有些發愁皇帝一直病歪歪的該怎麼好，宮裡的醫都厲害的很，萬一再一不小心給治好了……衛戟咽下點心，那他家殿下該怎麼辦？

這次屠城的事褚紹陵就是先斬後奏的，等到皇帝清醒過來拿這個來問罪褚紹陵不是不可能，一想到都是自己給褚紹陵惹的禍衛戟心裡更擔憂了，褚紹陵卻一點都不往心裡去，淡淡道：“一直那樣就熬著吧，我到希他半死不活的煎熬半輩子……”

衛戟抿了下，低聲道：“萬一皇上子好起來呢？”

褚紹陵放下書本一笑：“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呢？皇上年紀並不很大，萬一緩過來了……”怎麼說這也是褚紹陵的父親，衛戟不敢說的太骨了，“尋殿下這次出征的錯呢？”

褚紹陵笑笑在衛戟頭上了一把：“我說了不可能，不用擔心了，再說他能挑我什麼錯？難不我不該滅了遼涼？單是遼涼公主膽敢來大營行刺這一條罪狀就足夠我屠城了。”

“且如今平了遼涼，也讓周邊小國使那些小伎倆的時候想想，的住不住我大褚的鐵騎。”褚紹陵倚在拐枕上懶懶的，“我那好父皇不嘉獎我就罷了，還要問罪於我麼？”

褚紹陵重新拿起書來低聲道：“就算想要治我的罪……也得他爬的起來才行。”

衛戟並不知道褚紹陵下面的計畫，但聽了褚紹陵這幾句話不知怎麼的……莫名的安心了。

衛戟實在沒事做，想了想拿過小桌下的瓜子匣子，又拿了個乾淨的小茶碗來擺在前，低頭一個個的磕瓜子，褚紹陵看了會兒書再抬頭看時只見衛戟已磕了小半碗的瓜子仁了，褚紹陵一笑：“這給誰磕的？”

還能給誰？衛戟難得的調皮了一回，笑笑：“給我大哥磕的。”

褚紹陵微挑眸：“誰？”

衛戟不敢再玩笑，只得老實道：“給殿下磕的。”

褚紹陵直接拿過去拈著一個個吃了，吃完後依舊將空碗遞給衛戟，衛戟好脾氣的拿過來接著磕，兩人一個吃一個磕，馬車中一時恬靜的很。

比起褚紹陵和衛戟的悠然自在來宮裡的形就不那麼好了，慈安殿中太后放下湯匙拿過帕子按了按角，看著地上跪著的甄思慢慢道：“麗嬪……是自己吊死的？”

甄思垂首道：“是，都怪臣妾……只想著姑母一人在冷宮中難熬，臣妾心中不忍就帶了些糕點過去想看看姑母，誰知道……”

甄思眼眶紅了，低聲道：“姑母一上來就一直問臣妾如今皇上如何，二皇子如何，臣妾一一答了，姑母又讓臣妾替向太后娘娘求，放出來，這個臣妾哪裡能應？臣妾只說人微言輕做不得主，姑母就罵了臣妾，還一直說自己再沒了指了什麼的，臣妾看著姑母的樣子實在不好就先走了，誰知道……沒過多長時間冷宮裡就傳出信來說姑母已經去了，這都是臣妾的錯了，臣妾不該違令去看姑母的……”

甄思流下淚來：“如今宮人都傳是臣妾去冷宮害死了姑母，這話說的不假，若不是臣妾多事姑母哪裡就會心灰意冷，撒手西去呢？太后娘娘您仁慈，一直留著姑母的命，沒想到到頭來倒是因為臣妾讓姑母失了命，都怪臣妾……”

太后慈和的笑了笑命孫嬤嬤扶甄思起來，輕聲道：“傻孩子，哪裡怪得你呢？麗嬪再如何也是你姑母，你不放心去看看也是人之常，唉……罷了，麗嬪實在是個糊塗人，竟就這樣去了，倒讓別人疑心你，你放心……宮裡那些傳言哀家聽說了，哀家已經命人去罰那些多的奴才了，定不會讓你含冤，麗嬪自己畏罪自戕，與你何干呢？”

甄思一顆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幸得自己這次猜對了太后的心思，自己去冷宮絞死麗嬪的事定然瞞不住老太后，而事後太后如何置自己……就代表了太后對這事的態度，太后能回護自己，想來這次的事是做到太后心裡了。

甄思臉好了許多，低眉順眼道：“多謝太后娘娘明察秋毫，臣妾日後定會規行矩步，再不沾惹是非。”

太后笑笑：“這算什麼是非，在宮裡住久了你就知道了，有時不是人找是非，是是非找人呢，這時候啊，躲是躲不掉的，放心，你是個聰明孩子，哀家心裡有數……”

能在甄家幾乎被滅門後還活下來的人自然是聰明的，甄思瞬間明白了老太后的意思，垂首道：“臣妾教了，以後該是臣妾的是非，臣妾自會領。”

太后笑的愈發慈和，在甄思手背上拍了拍笑道：“好啦，這次的事兒是委屈你了，別人只說是你害死的麗嬪，怎麼不說是麗嬪是在你去過之後上吊，故意污蔑你呢？宮人裡什麼話都有，聽過就罷了……你只放心吧，好好的教養六皇子，以後……自然不了你的好日子。”

甄思徹底放下心，點頭笑道：“這還不是靠著太后娘娘庇護麼。”

太后一笑，甄思又陪著太后說笑了一會兒，不多時道：“六皇子這會兒怕是醒了，臣妾先回去看看。”

太后點點頭：“去吧，小孩子這個年紀總是有小病小痛的，平日裡仔細著些。”

甄思點頭去了。

孫嬤嬤收拾了杯盞扶著太后進了里間，太后倚在貴妃榻上疲憊的了眉心，孫嬤嬤拿了人拳來替太后輕輕捶著，低聲問道：“太后娘娘……真的信甄嬪娘娘的話？”

太后閉著眼一笑：“自然不信。”

孫嬤嬤眼中一暗，輕聲道：“那太后為何不趁著這個機會……直接一了百了呢？甄嬪膽敢私刑謀害皇妃，這個罪名也夠了。”

太后搖了搖頭：“不必，甄思聰明且識趣，最重要的是沒有野心，一個罪臣之後，又沒了母家，翻不出天來，只能依附於哀家，這樣的人可以用，而且……六皇子有個那樣外家，若再沒了生母怕是長不大的，到底是哀家的孫兒，罷了，哀家只當看不見就得了。”

太後跟甄思打了這會兒的啞謎已經累了，淡淡道：“剛吃了一碗燕窩了，午膳就不用了，扶哀家進去睡會兒。”

孫嬤嬤連忙扶著太后起，忍不住絮絮的勸道：“太后如今神愈發短了，以後快費些心神吧……”

太后自嘲一笑：“哀家就是心的命，憂心了這一輩子，若真不讓哀家管了倒不自在呢……沒事，等陵兒回來就好了，哀家已經命人去催了，這孩子也是的，打完仗了就回來啊，竟耽擱了這些天！”

孫嬤嬤笑道：“剛還說不心不自在，這會兒又盼著太子回來了？”

“你哪裡知道哀家的心事……”太后歎了口氣，“哀家不是著急讓陵兒回來理事，而是……”

太后坐下來低聲道：“你看皇帝現在的形……不好啊，不知何時就撐不住了，哀家想讓陵兒快點回來，快點將他的婚事定下來辦了，倉促些也無妨，只是一定要趕在皇帝的事前面！因為哀家一直沒挑中人已經很委屈那孩子了，這麼大的年紀了，難不讓他再等三年不？說起來都是哀家貪心，早早的尋個別人家的孩兒就罷了，非要等那幾個丫頭大了，竟耽擱到現在……”

孫嬤嬤明白過來連忙點頭道：“很是，很是，這麼說不如讓務府先準備下吧，到時候只說是給皇帝沖喜，熱熱鬧鬧的將喜事辦了，倒是什麼也不耽誤呢。”

太后點點頭：“正是這個意思。”

行館中褚紹陵又接到了一封太后的書折，自打從褚紹陶那邊確定了太后無虞後褚紹陵就放下心了，不甚在意的將書折放在了一邊。

衛戟剛沐浴完著頭髮後走了過來：“宮裡又來信了？”

褚紹陵安一笑：“無事，不過是催我快回去。”

衛戟拿起書折來看了看不解道：“太后這麼急做什麼呢，宮裡不是已經沒什麼事兒了麼？”

褚紹陵一笑沒說話，這次他跟太后倒是想到一去了，不過太后是想趕在皇帝死前將他的婚事定下來，而他自己是想在定下來之前送皇帝歸西。

太後跟他一個無心一個有心，無心的自然是比不過有心的了。

褚紹陵拉著衛戟一同坐下來倚在榻上，衛戟怕自己未幹的頭髮沾了褚紹陵的裳，一把將頭髮挽起，褚紹陵失笑：“還沒幹呢你綁起來做什麼？”

褚紹陵拿過布帛給衛戟頭髮，順手撚了撚衛戟被熱水熏紅的耳垂，心大好，這次他的好父皇可是幫了他的大忙呢，別人他都不在意，但太后那裡卻不好推，一個守孝三年倒是能很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