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他們再次結合，抵死纏綿，但當夫差凌晨翻過，想去抱鄭旦時，卻發現旁空空如也，心中倍失落。

夫差的人生軌跡，和勾踐是完全相反的，他得志得勾踐屈辱，勾踐復興時，夫差也嚐到了過去未曾料想到的波折起伏，知道了什麼衆叛親離。

與伍子胥有舊的吳國臣子們跑的最早，他們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對夫差的下場幸災樂禍，這就是不聽忠良之言的下場。往日在他邊甜言語，簡直恨不得以代吳王死的太宰伯嚭，在這最後時刻也出了真面，以調運兵糧爲藉口，三年前跑到江北去就沒回來過，比起吳王，他開始不餘力地討好趙國，爲自己找下一個投靠的主子。

甚至連至親骨裡，也不乏親越叛吳者，這種形下，鄭旦就是讓夫差不至於陷徹底孤寂的存在，現如今也……

夫差最開始憤怒過，來自邊人的背叛最傷人，等翻到鄭旦留下的那份讓人聲淚俱下的書信後，他也沮喪過。卻向昊天祈求，讓就此遠去，遠離吳越相爭。直到後來在山下越王軍陣裡，見到了人的頭顱高高懸掛……

希破滅，夫差心痛流，差點聲淚俱下，拔劍下去尋勾踐，用男人的方式單挑。

若是能嬴，這大概是他此生最後一場勝利，若是輸了，也能履行承諾，去與鄭旦黃泉相聚了。

然而，這次挑戰卻被勾踐斷然拒絕，那個謹慎小心的鬱男人，怎麼可能會選這種下用生命熱相搏的決鬥？

在夫差看來，這是無法容忍的，不擇手段，下賤到此等地步，即使王者尊嚴盡無，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奪到了江東山河，又能如何？

但多說無益，時間一點點流逝，越人的總攻就要開始了，回到姑胥之臺製高點的殿，麾下的死士爲夫差著裝準備戰鬥，在黑的麻衫下，他穿著一件上好的水犀牛甲，其還套了一層鯊皮甲，但再厚的甲冑，也擋不住萬劍加啊。

全副披掛之後，夫差拿起武，登上天然的灰石牆上，在這嚴酷蒼白的晴空底下，手握長劍，等著自己命運的終點來臨……

從山上去，那些離開了夫差的吳國人開始陸續開門投降，而越人魚貫而，散開隊形往山頂涌來，攀上了一段又一段階梯——當年夫差恨不得把整座山的石頭都打平，爲此不知道用了多民力，讓多工匠埋骨于山上，可現如今，他卻希那些階梯越陡峭越好。

還有被越人翻閱的一道又一道宮室牆垣，夫差讓人砍伐了全山的雜樹，換觀賞的鮮花，但鮮花終究不能抵敵人，缺兵甲的夫差現在無比希滿山的竹木再生，好讓自己製作箭矢、弓矛。

這都是咎由自取啊……夫差出了一苦笑。

他回過頭，對毅然留下來陪他赴死的一百七十人說道：

“我夫差，將永不忘記諸位！”

”能追隨大王而死，是吾等之福！“

吳王頷首，耳邊迴盪的是伍子胥的惡毒詛咒，手中緩緩舉起了長劍，在這由他一手建設的高臺上，要跟越國人鬥個魚死網破！

爲鄭旦，爲吳國，也爲了親眼見證自己的毀滅！

……

刀劍影，飛石流矢。

在這最後的戰鬥裡，夫差像他第一次領兵出征楚國時一樣，先士卒，經歷了一次又一次死亡的威脅。

姑胥之臺上的戰鬥無比腥，山上橫遍野，流河，人命在這個時候顯得低賤無比，吳人和越人都在殺人或者被殺。

夫差的臉龐此刻沾滿了鮮，全都是敵人上噴涌出來的鮮，臉上、上到都是，他就如同一個從池裡出來的魔神，手持銘文”夫差自作用戈“的長戈，以及吳中寶劍，盡的殺戮著，將一個又一個想要衝破石牆躍主殿來砍他頭顱的越國人殺死。

這些最後的吳人十分驍勇，在夫差的帶領下，他們已經打退了敵人數次進攻。但畢竟只有一百七十人，而且在不斷減員，最終大多數人盡數戰死，只剩下七八十，外面的越軍卻源源不斷，彷彿永遠都殺不似的，好在地方狹窄，越人沒辦法展開，吳人這才能堅持許久。

混戰中，一飛的箭飛向夫差的頭頂，一下子扎了頭盔裡，強勁的衝力掀翻了兜胄，夫差那稍短的頭髮失去了束縛便隨意的垂了下來，幾折斷的頭髮迎風飛舞。

夫差了頭上的箭痕，鮮如注。

這算不了什麼，夫差上已經滿了箭，仗著甲厚，他將箭羽一腦砍斷，又繼續投戰鬥，但縱然是水犀之甲，在被矛戟近距離猛擊後，藏在裡面的之軀也傷不淺。

也不多又戰鬥了多久，他戈頭掉了削鐵如泥的寶劍也破損了，畢竟它們今天都擊砍了無數次骨頭。但夫差依舊大喊一聲，撿起地上敵人的武，再度衝了上去，將一衆越人推回半山腰。

越國人的又一次進攻被打退了，但縱觀姑胥之臺主殿中，這裡躺滿了傷員，有的已經失過多而死，放眼周圍，能戰者僅有五六十了……

”只怕是擋不住下一次進攻了……”如此想著，夫差突然頭一甜，吐出了一大口，這意味著他已經傷到了肺腑。

是時候了！

夫差被麾下關切地攙扶起來後，下定了決心。

“爲寡人……更。”

夫差那外面沾滿別人鮮，裡面也灌滿自己淤的兩層甲冑被小心解除，他整個人覺一鬆，沒了甲冑支撐，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了如此重傷，能戰到現在，完全是一口氣在撐著。

夫差看了看銅鑑裡的自己，整理了下頭髮，稍微能看了，便用無人聽清的聲音輕聲說道：“寡人不能淋淋地去見鄭旦……”

他擰開隨匕首，拿出了那粒劇毒無比的藥丸，瞇起了眼，毫不猶豫地吞下了藥！

沒有想象中的苦，而是磬人心脾的甜，這就是死亡的味道？這就是鄭旦也曾品嚐過的味道？

外面再度傳來喊殺和撞門聲，能的吳國人出去迎敵，不了的就留下爲吳王送行。

死之將至，夫差已經能到腹部的絞痛了，但他面不改，而是指著不遠道：

“將那件大氅給寡人拿來。”

順著他的手指，一位斷了的吳兵拾起一件破損的大氅，抖掉上面的燈芯草，攀爬著，給夫差送了過來。

“寡人死後，將此氅蓋在我臉上……”

夫差角已經再度滲出了，他目痛苦而迷離，帶著對死亡的又懼怕又期待，說出了自己一生裡最後一句話。

“夫差黃泉之下，沒臉面見到子胥！”

吳王夫差十七年二月十六日夜，姑胥之臺破，夫差服毒而死，吳遂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