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巷子裡一棵銀杉樹下,二人下來,車夫對姬越略施一禮,隨後駕車離開。
從宮中至鬧市,天已完全黑了,外頭卻燈火璀璨,亮如白晝。
“走罷。”姬越道,“亥時馬車會在這兒接我們回宮。”
他們可以在外面玩兩個時辰。
衛斂見並無人跟著,不由問:“你不帶隨從?”
他連暗衛的氣息都沒有到。
“讓他們跟著作甚?”姬越說,“難得出宮一趟,自然要盡興。”
何止衛斂不曾見識過民間的元宵盛況,姬越也是頭一回。上說著純粹是陪衛斂,心也是期待已久。
“走了。”姬越說著,已抬腳往巷子外走。
衛斂頓了頓,默默跟上。
一出巷子,煙火氣瞬間撲面而來。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肩接踵。攤販賣吆喝,行人三五群。有賣花燈的,賣面的,賣糖葫蘆的。男男都結伴遊行,歡聲笑語,有的臉上還戴著剛買來的面。
天上煙花綻放,月亮圓潤皎潔。遠槳聲燈影,不子在河邊放蓮燈,許著新年的心願。姻緣樹上掛著許多紅布條,寫滿一雙雙有人的姓名。不才子佳人都在這裡訴說意。
糕點攤前圍滿孩,只要做正確算數題,就可以得到免費的糕點。小食鋪子在外頭支起一個大棚,客人往板凳上一坐,只需付五個銅板,便能吃上熱乎乎的湯圓。
一片火樹銀花之景。
人擁,塵世喧囂。姬越與衛斂出來的瞬間卻立刻招致所有人的矚目,世界仿佛有片刻安靜。
滿大街的人們不約而同地將目投擲到兩人上,目瞪口呆,眼中驚豔。
這是誰家爺出來遊玩……不是,這是哪路神仙下凡?
今日有不貴族家的爺千金出來遊玩,其中不乏氣宇軒昂之輩。可出挑到這份上的還是見。
紅青年瑰姿豔逸,絕傾城。青衫公子謫仙之姿,如琢如玉。俱是萬裡挑一的好。
這樣的人,一家能生出一個都是祖上積德,兩個站在一起,那覺簡直了。
通俗點說,他們被二人的盛世清空槽了。
衛斂鎮靜地接眾人的視線。
……說好的低調呢。
他們的容貌都生得過於張揚了。
衛斂立刻用袖子擋住臉,小聲道:“我們還是去買個面罷。”
姬越默默點頭。
賣面的小攤前,衛斂正打算隨便挑兩個,姬越卻信手拿起一個白狐貍面,不由分說扣到衛斂臉上。
面遮住青年令人驚豔的臉龐,只出殷紅瓣與致下頷,無損他的俊,倒更添幾分神遐想。
“它很適合你,小狐貍。”姬越勾。
衛斂毫不猶豫地將一隻青面獠牙的鬼面給姬越戴上:“也適合你。”
姬越:“……”
姬越知道自己在外被人稱為活閻王,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諱。
“我不要這個。”姬越抬手想把面摘下來。
衛斂轉手又拿起一個可的兔子面:“那就這個,二選一,你選吧。”
姬越默默把手放下了。
那還是選閻王面吧,至威風。
他堂堂秦王,怎麼能是一隻兔子。
直到付完錢走出很遠,姬越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他為什麼非要二選一?
他明明可以不聽衛斂的話!
可惜為時已晚。姬越鬱悶地頂著一張鬼臉繼續遊。
邊的青年顯得很快活,一路上瞧這瞧那,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真是沒見過世面。姬越嗤笑。
不過轉念一想,他自個兒也不算見過世面。
為王族,他們見過鍾鳴鼎食,潑天富貴,好似活在仙境。
但不曾見過世間百態,蕓蕓眾生,浮世萬家炊煙。
不見人間煙火,怎算見過人間。
“哎,糖葫蘆!”邊青年突然驚喜地喚起來。
姬越抬眼去,果真見到一個賣糖葫蘆的,去買的都是小孩子,或帶著孩子的長輩。
“去買一串吧。”衛斂回頭他,“聽說很好吃的。”
衛斂不曾吃過糖葫蘆。糖葫蘆是民間食,楚王宮中沒有。他只是從長壽口中聽過,說糖葫蘆多麼滋味酸甜,卻從未有機會嘗試。
好不容易見一次,自然想嘗嘗味道。
姬越有些意。為一個吃甜糕的君王,糖葫蘆自然也是他的最。
但是鑒於剛在衛斂那吃的悶虧,姬越並不想如他的願。
“你是小孩子嗎?”姬越毫不客氣地嘲笑,“只有小孩子才吃糖葫蘆。”
衛斂微失:“我從沒吃過呢。”
姬越有一搖。
衛斂突然湊過來,在他耳邊輕聲道:“哥哥,我想要。”
姬越:“!!!”
這一聲直接將他拉回半月前的那個夜晚,青年在他的指尖下翻湧,眼尾泛紅。
當晚他就回去澆了三桶冷水。
衛斂簡直有毒。
姬越試圖堅守底線:“我不——”他絕不會被這隻狡猾的狐貍牽著鼻子走!
小狐貍還站在他面前,笑眼彎彎,語氣親昵。
“好不好呀。”
姬越:“……好。”
一炷香後。
衛斂手裡拿著串糖葫蘆,驚訝地看著姬越:“讓你去買一串,你怎麼把一整架都扛回來了?”
扛著整個糖葫蘆架、宛如賣糖葫蘆的姬越:“……”
他也想知道他為什麼鬼迷心竅,把整架糖葫蘆都買下來。
就因為衛斂的一句“哥哥我想要”?
他就……
就想把全部都給他。
姬越氣悶地從架子上拔下一串糖葫蘆放自己裡:“我自己吃不行啊?”
衛斂涼涼道:“只有小孩子才吃糖葫蘆。”
姬越:“……”臉疼。
姬越:“我是小孩子怎麼了?我只有七個三歲小孩那麼大。”
衛斂:“……”
頭一回見到有人把二十一歲說得這麼清新俗。
可真是個姬三歲。
衛斂很真誠地問:“吃這麼多不怕牙疼嗎?”
姬越:“真正的王者無懼任何疼痛,弟弟。”
衛斂忍笑:“可我們還有兩個時辰,你一路扛著它不覺得不方便嗎?”
姬越沉默了。
他發現這確實是又傻又二。
正好他看到前方有一窩孩子聚在一起玩耍,上前直接將糖葫蘆架往其中一個手裡一塞,丟下一句“送你們了”。
事了拂去,深藏功與名。
“那邊好熱鬧。”衛斂向一個方向,“他們在看什麼?”
不遠人們圍一個圈,圍觀裡面的場景,不時傳來聲聲喝彩好。
姬越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拉著衛斂人群,到最前頭。原來是一夥江湖雜耍藝人,正表演口碎大石。
姬越看了一會兒就沒了興趣:“雕蟲小技。有點功的都可以做到。”
衛斂不答話,看得很起勁。
姬越見他有興趣,也就耐著子繼續看下去。
下一個表演是活人吞劍。只見一名壯漢仰頭,將一柄長劍寸寸吞中,讓圍觀人群看得揪心不已,甚至有膽小的姑娘嚇得捂住臉,不忍直視。
最後壯漢將劍吞得只剩一個劍柄在外頭,而後一把出,毫發無損。
眾人一呆,隨即猛烈鼓掌:“好!”
姬越一語道破玄機:“那把劍可以。”
接著是變戲法。
姬越:“障眼法而已。”
衛斂:“……”
幸好姬越聲音不大,要不然這麼拆臺,他們定要被趕出去。
他也不過是看個新鮮,正想離開去別的地方瞧瞧,大漢一敲鑼,著嗓子大喊:“這最後一個表演,諸位可看好了。保準您們從沒見過。”
衛斂轉的作一頓,又聽大漢繼續說下去。
“大,變,活,人!”
他說完,兩個漢子從後馬車上抬下來一個大箱子,瞧大小……和棺材差不多。
剛好能容納一人。
“諸位看一看,如今這箱子是不是空的?”大漢將箱子打開,眾人長了脖子去看,裡頭果真空空如也。
箱子空間不大,部一目了然,就算有暗格機關,剩余的空間也斷然藏不下一個人。
大漢見眾人都已過目,遂將箱子蓋上,又說了些“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的場面話,讓人拿著碗繞場走過一圈。
“看好了啊!人馬上就要變出來了!”大漢一聲大喝,猛地打開箱子。
一隻纖細白淨、戴著銀鈴的手攀著箱子邊緣了出來。
眾人屏息。
一雙紫翹頭履出現在人們視線中。子紫薄紗,著雪白,全銀鈴叮叮當當。長發扎無數小辮,綴以銀飾,眸流轉,間或流淌出幾分異域風,霎時勾住萬千男人的魂魄。
好一個花容月貌的人。
圍觀人群中依稀傳出吸氣聲。姬越卻眉頭一皺,厭惡之溢於言表,隻被青鬼面悉數擋下。
他是極厭紫的。
“看的打扮,像是梁人。”衛斂輕聲道。
梁國地偏遠,擅行巫蠱毒,子著裝打扮極為大膽,是秦楚子所不及。
“奴家麥爾娜,見過各位。”子出箱子,眼如,聲音,“今日表演已結束,各位別急著走。奴家再為一位郎君單獨表演一個節目,只是要煩請在場的一位郎君協助完。不知哪位郎君願意幫幫奴家呢?”
男子們振了,紛紛高喊:“姑娘選我!”
誰不想和人互?男人們躍躍試,都希自己是被人挑中的那個。
麥爾娜視線掃過一圈,忽然眼前一亮,對著正中央戴著白狐貍面的青衫公子道:“這位郎君,你可否捧場?”
姬越:“不許去——”
衛斂:“好啊。”
姬越:“……”
竟敢不聽話!
衛斂無視姬越的阻撓,幾步上前,面下的薄輕揚:“姑娘想要在下幫什麼忙?”
麥爾娜眼波一轉:“很簡單。只要郎君看著奴家的眼睛就好。”
衛斂認真地看著:“然後呢?”
麥爾娜秋水盈盈,笑語嫣然:“然後公子就會……”
紅輕啟:“上奴家。”
片刻後,麥爾娜眼睛都要瞪酸了。
戴白狐貍面的青年始終雙目清明,未曾陷進去半分。
還頗為優雅地問了一句:“好了嗎?”
麥爾娜臉一變:“你是何人?!”竟不的影響?
的連姥姥都說爐火純青,再心智堅定,只要是男人,就不會逃出的掌控。
梁國妖天浪,采補提升功力,不知靠這方法采了多男人,還未有失手的時候。
看上這戴著面也難掩氣度不凡的郎君,以為今晚就能將人勾上床榻,不想卻是木頭。
衛斂頷首,表示認可:“你的確功力深厚。”
“可惜,我喜歡的也是男人。”
麥爾娜:“……”
“你喜歡那個與你一起的紅服?”麥爾娜惱火地瞪了眼姬越,不甘心自己的魅力竟比不過一名男子。
“他?”衛斂怔了一下,“他麼……也許罷。”
“什麼也許不也許的?你們秦國人就是扭,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那麼多也許?”麥爾娜冷哼。
衛斂垂目思忖,憶起方才嘗過的糖葫蘆的甜味兒,忽而清朗一笑。
“你說得對,我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