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臨風看了李大人的信時, 臉凝重,過了一會將營寨里未婚的兒郎了一排,挨個看了看, 挑揀了幾個順眼的后,也沒說什麼,只是命令他們護衛著他一同回梁州王府。
當韓臨風回來的時候,已經時值深夜。
那咚咚敲門的聲音,將滿府人都吵醒了。
落云現在最怕深夜敲門,就怕前線傳來噩耗。夜半驚醒,騰一下就坐了起來,披著服讓丫鬟趕去前庭看看。
可丫鬟剛披上服走出院子,韓臨風已經披掛夜霜,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落云也披著服站在門口, 正看到他院。
他雖然臉難看些,可上并無大礙,就此落云放下了一半的心, 然后攏著披散的長發問:“怎麼了?怎麼這個時辰回來了?”
韓臨風從懷里掏出了書信, 遞給了落云。
落云展開一看,是李歸田大人的親筆書信。
上面只是寫了些場面客套話, 主要的意思是恭喜北鎮王府即將添喜,陛下已經圈定了和親的宗親之的人選, 北鎮王府的小郡主大約是最有希的。
李大人寫這信當然不是缺心眼的道賀, 而是變著法提前給北鎮王府示警呢!
那鐵弗人茹飲, 生活習慣與魏人大相徑庭。
以前和親過去的子大多壽路不長,若是鐵弗國與魏朝生出了變故, 這和親的子也要首當其沖,命不保。
李大人提前給王府示警, 也是希恩人能趕在圣旨到達之前,給自己的妹妹想一條出路。
畢竟李大人當初是韓瑤解除婚約的證人,眼看這小姑娘是如何被峻國公府坑害的。
若是小郡主再被定去和親,當真是紅薄命,讓人心生不忍。
落云此時也急了:“宗親子這麼多,怎麼就攀上小姑子了?”
還能為何?當然是柿子挑的!
橫豎在宗親里拉,再沒有比北鎮王府更弱的門楣了,恰好韓瑤又被退婚,正是合適。
而且看李大人的意思,這里好像也有峻國公府推波助瀾,大約是氣不過解婚約時,北鎮王府沒給他們做臉,就此便要坑害一下姑娘,解一解悶氣。
不過現在計較這些也無用,落云急急問:“怎麼辦?韓瑤若是嫁給鐵弗王,這輩子可就完了!”
韓臨風沉聲道:“我已經從營里挑選了幾個年齡相當的子弟,明日讓父王再選選,即刻便親,就算過些日子,圣旨真的來了,我也可陳陛下,畢竟沒有讓已婚子和親的道理。”
落云覺得有些不妥,可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說完之后,韓臨風便急匆匆去找父王商議去了。
北鎮王看過李大人的信之后,也是猶如五雷轟頂,氣得臉發黑。
這樣差事,但凡陛下有些恤之心,就不該派給圣德先祖的后人!要知道圣德先帝面對鐵弗人的時候,就算被困丘臺,也從來沒有輕言投降放棄。
如今要圣德先帝的后裔去和親,是何等諷刺!
不過王爺的考量要比韓臨風多些:“你這麼急匆匆給你妹妹婚配,用營兵配郡主,豈不是讓陛下起疑?君恩不能不,逃也是逃不掉,大約這也是瑤兒的命,就此了吧……”
說完,他便來了宗王妃,還有韓瑤,當然還有落云,只關上房門,一家子商量此事。
當然跟眷們不可說得太細,也不能說出李大人的名頭,只是說聽了些傳聞,說韓瑤的名字在待圈定的宗親子名單里。
宗王妃只聽了開頭,已經五雷轟頂,晃著子要暈厥過去了。
這輩子最大的憾就是嫁到了蠻荒之地,便是削尖腦袋也要讓兒嫁回京城去。
沒想到造化弄人,老天爺居然讓苦命的兒去和親!一時理想破滅,王妃真恨不得立刻死過去。
而韓瑤更是呆若木,只愣在原,直到落云摟住的肩膀,才嗚咽哭出了聲來。
韓臨風看著妹妹凄楚的樣子,開口道:“放心,有我在,絕不會你去和親!”
這話一出,恍如一顆定心丸,一下子讓宗王妃母安了心。
可是宗王爺卻眉頭瞪向兒子道:“不可沖!那是陛下的圣旨,難道你想抗旨帶累全家?”
韓臨風沉聲道:“若是需要出賣兒,才換得一家平安,這樣的茍且平安,不要也罷!”
這話顯然太意氣用事,惹得王爺也是火大,抬手就要給兒子一掌。
換以往,韓臨風都是生了的,可是這次他卻一下握住了父親的手腕,同時道:“這事我來安排,父親心里清楚就行,若真出事,我自領罪,不會帶累全家……”
說完,他便說出自己的打算,準備讓韓瑤先親再說。
宗王妃現在最恨自己當初沒聽落云的勸,早點給韓瑤定親。現在若是臨時再找合適的門戶,人家男方也未必肯配合。
如今只能土豆堆里挑個像蘿卜的,看看能不能在韓臨風的下屬里找個像樣的出來。
所以第二日天亮時,韓臨風借口請下屬進府喝茶的景,將幾個備選的“土豆”請了客廳。
而王妃和韓瑤則隔著客廳的屏風地看。
宗王妃如今也不挑揀模樣了,可不挑剔模樣,總要看看家世。
一邊看著人,一邊對著韓臨風寫下的簡單家世籍貫的介紹,一眼去,這一個個都是一窮二白的,如何嫁得?
韓瑤隔著屏風看那些人,一個個長得黑突突的,也是看得心灰意冷,于是低頭先轉到了一旁偏廳里去。
看落云也跟了過來,立刻撲在落云的懷里嗚咽著哭,還跟落云說,要不然還是剪了頭發去出家吧!
落云勸韓瑤,這次乃是陛下圣旨,全然不是個人意志可左右,豈是剪了頭發就能抗拒的?
韓瑤知道嫂子的話有道理,于是咬了咬牙說:“陛下若是再相,那我懸梁自盡好了。”
這話一出,讓剛剛從客廳轉回來的王妃氣得有些跳腳,大罵兒不懂事,一人死了倒痛快,卻留給一家人爛攤子。
若從那群土豆里挑揀不出來,干脆梳洗干凈和親去得了!就算死,也得死在鐵弗人那頭!
韓瑤這次聽了母親撂下狠話,卻不再溜著墻了。
左右也是要死的人了,臨死前也得懟懟母親,于是氣道:“嫂嫂一早就勸你給我定下親事,可你偏不,非得指著京城哪里府宅子缺兒媳婦!這下好了,你未來的婿是鐵弗王,有面子到家了!你滿意了吧!”
宗王妃沒有料到一向順的兒,突然張這麼嗆人,氣得再次頭痛癥發作,只喊著要請家法來打韓瑤的手板。
韓臨風剛跟備選的部下們敷衍幾句,便轉到偏廳準備問妹妹的意思,可一進門就是這樣糟糟的一鍋粥。
他挑眉看著各自哭一團的妹妹和母親,問蘇落云:“我那些部下就這麼不堪,將們倆給丑哭了?”
蘇落云只能無奈搖頭,先讓丫鬟將這母倆各自攙扶回院子,冷靜冷靜。
以前韓瑤曾半開玩笑地同說,只要不嫁給峻國公府的三公子,隨便嫁給哥哥兵營里的哪個兵蛋子都。
沒想到居然一語讖。可事到臨頭卻這麼抗拒,要是這麼弄下去,那就只能遠去鐵弗了。
不過沒有半炷香的功夫,落云便知道了韓瑤如此抗拒的緣由了。
當時好不容易勸解得宗王妃消了氣,正準備去找小姑子時,剛順著后花園的花廊轉到一拐角,就聽見靠西角偏僻的假山后,似乎有人在說話。
“你不能嫁過去!那個新任鐵弗王已經年過四十,都可以當你的父親了!可何況他殘暴,據說殺了許多俘虜的奴……”一個男聲急切說道。
就在這時,只聽韓瑤帶著哭腔道:“我是不打算活的,可母親說就算死,也要死在鐵弗的營帳里。如今就算你我最后一次相見……以后,你不要再來了……”
那男子一聽這話,卻急了:“不行!那……那圣旨不是還沒下,你兄長怎麼能給你胡挑夫婿……實在不行,我,我娶你!”
落云在角落里聽得目瞪口呆,正猶豫自己要不要攔一攔的時候,卻有一人越過了,如同矯健的豹子躥跳了出去。
落云眼角余掃到來人是韓臨風,心道一聲:壞了!連忙也趕跟著跑了過去。
結果等轉過假山時,只看見韓臨風拖拽貓崽子般將一個青年從墻那頭的槐樹上給拖拽了下來。
而韓瑤則在墻這頭,站在一座梯子上,頗有些墻頭馬上的意思。
落云定睛一看,被拽下來的倒霉蛋……正是小將軍趙歸北。
他手里還著兩只糖人,背后還背著一支惠城才有的長尾風箏。看來這位小公子是去惠城看母親,順便買了時鮮玩意來送人。
其實這并非小將軍第一次墻頭送禮。
因為漁公主不在北鎮王府了,他一時沒了正經門送東西的借口。
結果有一次,他看見了韓瑤喜歡的一個走馬燈,就買了來,恰好看到王府后院有樹,結果他試著爬樹,正好遇到了逛院子的韓瑤。
就此,兩個小的便自約定了日子,隔三岔五見一見。
這次也是,趙歸北去惠城看母親,隨便又給小郡主帶了東西,卻不想那韓瑤竟然哭得兩眼紅腫若桃,驚得他立刻問起了緣由。
待聽完了之后,趙歸北只急得心頭火起,一想到韓瑤要被迫和親,就恨不得拔刀沖鐵弗敵營,將那鐵弗王一刀劈死才能滅了后患。
再說那韓瑤,雖然跟趙歸北一直私下往來,可這兩個當事人全都未覺得自己這般有什麼不妥,也不覺得這是男私相授。
畢竟二人從來沒有跟話本子里的書生小姐那般,說過什麼,更沒有親手一類。
全然是兩個要好的小友互通有無,互相給些小孩子的玩意,再私下里說說話,都覺得十分開心。
結果今日二位小友的訣別局,才說上幾句話,韓臨風兇神惡煞般沖過來,一下子將趙歸北扯了下來。
韓瑤都沒反應過來,呆呆立在梯子上,惝恍四,無措地喊著:“哥哥……你誤會了!”
趙歸北摔得也有些發蒙,正想起來,卻被韓臨風一腳給踹到了地上:“誤會什麼了?他不是要著你私定終嗎?”
韓瑤趕從梯子上下來,急得開始跺繡花鞋:“他……他不過是替我著急,才胡出些法子嗎!意氣用事了,就是意氣用事了!”
可是趙歸北卻認真道:“我是真的打算娶你的……”
韓瑤這下又傻眼了,恨不得去捂住他火上澆油的:“你這個傻子,是想我哥哥揍你?”
韓臨風看趙歸北這麼實誠,倒是點了點頭,揮揮手,慶帶人將小將軍給押了祖祠,而韓瑤也被哥哥給拽到了祖祠里去。
落云怕出事,吩咐一旁的兩個仆人誰也不許聲張后,便趕也跟了過去。
兩個小的齊刷刷跪在了祖祠圣德先皇的牌位前,韓臨風沉聲道:“讓我生氣的,并非是你倆私相授,而是韓瑤你不嚴,居然跟外人說起了府里的私。我在京的友人,冒著風險傳信,完全是不忍看到圣德子孫淪落異疆。可一旦消息走給府外之人,連累友人,我輩豈不了無信之人?”
說著,韓臨風來到了祭臺前,一把出了圣德先皇的寶劍。
韓瑤嚇得一下護在了趙歸北的前,著嗓子道:“哥哥,他絕對不會說出去,你……你可不能殺人滅口啊!”
蘇落云立在祠堂里也是心里一陣張,猜不準韓臨風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