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還有其他同類,他還會心無旁騖地上嗎?
事到如今再尋思這種問題,顯然已經太晚了。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如此求一個答案,也不知道誰能作答。
還沒組織好語言,夏侯澹卻已經接過了話頭:“如果不是在這本書里,2026年,我也工作幾年了,我倆大概可以在地鐵上相遇吧。”
庾晚音:“?”
夏侯澹悠閑地看著庭中月,語氣神往:“那天地鐵特別,我站著刷手機,忽然發現面前坐了個孩,也在拿手機看小說。也不知是讀到什麼容,邊看邊樂不可支,我忍不住多瞟了一眼,發現長得很可。”
庾晚音笑了,順著說道:“肯定不喜歡被人看,說不定會抬頭瞪你一眼。結果發現是個帥哥,于是默默原諒了你。”
夏侯澹:“那我可就得寸進尺,開口要微信了。會給我嗎?”
“……不好說。”
“求你了,我不是奇怪的人。”
庾晚音忍俊不:“行吧行吧。”
“太好了。我會跟聊小說,請看電影,帶吃遍全城十佳小火鍋。每次見面,都顯得更有趣一點。每一天,我們都比前一天更合拍。然后,要是見不討厭我,我就開始給送花,一束一束,很多很多的花。”
夏侯澹目不轉睛地著,像在用話語描摹一個甘的幻境:“我最多能忍耐多久呢?三個月,還是四個月,又或者是半年?某天回家的路上,我會抓住口袋里的戒指盒,對說:‘我無法想象沒有你的余生了。’我觀察著的反應,要是不搭腔……我就再忍忍。”
庾晚音笑出聲來:“不可能,你是這麼慫的人嗎?”
“我怕不答應。”
或許是酒的作用,又或許是因為夜太過旖旎,庾晚音的心跳得飛快,已經消退的緋紅又攀上了面頰。
忽然抵不住側直勾勾的目,略微偏過頭去:“可惜這里沒有地鐵,也沒有電影。”
“但戒指還是有的。”
夏侯澹緩緩單膝跪下,遞上了一枚戒指。
庾晚音一眼瞧見其上長羽舒展、振翅飛的凰,細看之下,才發現羽間疏朗的梧桐枝葉。
棲于梧,清致高華。
最古老的禮贊,勝過萬千風雅話。
祭服未褪的君主認真地仰頭看著:“你愿意嫁給我嗎?”
大風忽起,載著他們遙渡前塵。頭頂星河搖墜,擊出恢弘的鐘罄之音。
說好了再也不哭的。
庾晚音抬手遮住眼睛:“我從一開始就是你的妃子呀。現在還是你的皇后……”
“那怎麼夠?”夏侯澹笑著為套上戒指,“我還要你做我的新娘。”
無名客在都城小住了數日,一直等到北舟停靈結束,土為安。
夏侯澹趁著這一屆朝臣還不敢非議,直接拍板,以親王之禮葬之。
北舟風風了皇陵,但那個華麗的墓卻只是冠冢。他的尸骨被悄然埋在了慈貞皇后旁邊。
至此,都城之變劃上句號。
林玄英重新整頓了投降的三軍,帶著新封的將軍名號,回南境收拾殘局了。他們都知道不久后這帝位還得換,為免生,需要早做準備。
無名客左右無事,決定陪弟子走一道,順帶指點他修行。
帝后二人將他們一路送出城外。
林玄英在長亭里與夏侯澹干了一杯,心中知曉這八就是死別,里卻說不出什麼煽之語,憋了半天,只能說一句:“放心去吧,我不會帶走的。”
夏侯澹:“……我謝謝你。”
與此同時,庾晚音也將無名客單獨帶到無人說話。
庾晚音:“陛下已昭告天下,念在手足之不殺夏侯泊,只將他終囚。我們會盡量不用重刑,留他茍延殘個幾年。”
無名客躬一禮:“在下替天下蒼生謝過娘娘。”
風吹長草,他白飄飄,儼然一副事了拂去的姿態。
庾晚音面無表地看著他,目奇異,輕聲問:“先生做的所有事,并非為了某一人,而是為這方天地請命,對麼?”
無名客拂須道:“天地自有緣法而不言,吾等凡胎,能僥幸窺見一二,也是天意所托,因此不敢不竭力而為。”
“我明白了。”庾晚音道,“先生至今不為陛下指明生路,想來也是這片蒼天并不在乎他了。”
無名客眼皮一跳:“娘娘慎言。”
庾晚音笑了:“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將人騙進來十年,吸干心,用完就扔——”
天際響起幾聲悶雷。
庾晚音索抬起頭,直直朝上去,紅一抿,挑起一個諷刺的笑:“所謂天道,竟如此涼薄。”
無名客驚了。
他當了大半輩子世外高人,沒見過如此膽大妄為的主兒。這是不要命了麼?
庾晚音卻又朝他肅容道:“先生可否為陛下算上一卦?”
“……固所愿也,實在是所求無果……娘娘,”無名客深思片刻,只能把話攤開些,“帝星歸位,只需要一顆,娘娘心中難道不知?”
“我當然清楚。我來了,所以不必保全另一人了。”庾晚音點評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悶雷聲聲猶如羯鼓,開始朝這個方向滾。遠,右軍隊伍中的馬匹不安地起來。心智未開,反而更容易察覺冥冥中暴漲的洪荒之怒。
庾晚音鎮定地站著,氣息幾乎停滯——
然后,舉起了一把槍。
無名客淡然以對。
直到掉轉槍頭,抵住了自己的腦門。
無名客:“?”
庾晚音:“陛下若是死了,我便隨他而去,你們自去找下一個救世主吧。”
無名客驚愕幾秒,又恢復了鎮定,高深莫測道:“娘娘不會下手的。”
庾晚音二話不說扣下了扳機。
無名客猛然變——
庾晚音丟開那支沒裝彈的槍,笑道:“原來先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沒等無名客做出反應,又舉起了第二把槍:“先生不妨掐指一算,這一回有沒有彈藥。再仔細算算,我會不會下手。”
無名客:“……”
無名客深呼吸:“娘娘不應如此。局勢才剛剛穩定,這也是陛下嘔心瀝換來的果,娘娘若是撒手不管,這一切就毀于一旦了……”
庾晚音:“不應如此,但我樂意。”
無名客終于急了:“這是逆天而行!”
“你錯了,這不是逆天而行。這是要天順我的意。”庾晚音在大風中發俱揚,一字一句道,“我們社畜可以包容一切甲方,除了不付錢的。想讓我坐這個位子,就得把我要的給我。”
這段發言的囂張程度已經超出了無名客的認知,他一時間甚至不知該如何作答。對方此言仿佛并不是沖著自己,而是豪指云霄,與天殺價。至于他,只是個夾在中間的傳話人。
陣雷不絕,如萬面鼓聲。四野長草如濤,在風中升沉。
庾晚音確實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又行了一禮,心平氣和道:“請先生起卦。無論這一卦有沒有結果,我都算是收到回復了。”
無名客考慮了很久,從了。
他定了定神,沒去翻找法,而是仰頭向伴著雷聲貫穿天際的道道銀蛇,屈指掐算。
閃電由遠及近,在他們頭頂狂舞,閃得視野忽明忽暗。無名客站得紋不,口中念念有詞。庾晚音觀察了一會兒,猜到他在以數起卦。
不打擾也不催促,只是站在一邊靜靜等著,手中的槍始終沒有放下。
不知過了多久,無名客收了手,力般搖晃了一下。
庾晚音:“先生?”
“雷水解。”
庾晚音呆了呆,不解其意。
無名客:“進退不決,當以進為先。”
話音未落,頭頂一道炸雷劈下,砸在他們五尺開外,將那一片地變作了焦土。
無名客當場跪下了。
“什麼事進退不決?”庾晚音連忙追問。
又是一道炸雷。無名客一躍而起,轉便走,擺手道:“不可說了!轉機到了娘娘自會察覺!”
庾晚音還想追問,然而無名客形如鬼魅,眨眼間已晃出了幾丈遠,再一眨眼連人影都快瞧不見了。
他也不知是在躲天罰還是躲庾晚音,連林玄英都不等了,自顧自地絕塵而去。
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句指點,卻依舊語焉不詳。
庾晚音嘆了口氣,只得自行琢磨。
回宮路上,一路沉思著自己究竟在哪件事上“進退不決”,甚至沒有注意到夏侯澹異常的沉默。
一下馬車,夏侯澹就開口道:“我去開個會。”
他一直到天黑都未歸。庾晚音照例等他一道用晚膳,卻只等來一句傳話,讓自己先吃。
知道夏侯澹的頭疼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