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染做夢也沒想到, 有一天, 陸暮沉會這樣突然地出現在家門前。

當打開門，看見陸暮沉的那一剎那, 只覺得腦子里‘轟’的一下, 瞬間空白了一片。

原本已經想好了要跟陸暮沉坦白，也想過要帶他來家里。但是沒有想過會是以這樣突然的方式。他突然這樣出現, 本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渾僵地楞在那兒, 怔怔地盯著陸暮沉。

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可嚨里脹脹地發疼，什麼也說不出來。

像自己最脆弱、最難以啟齒的被人窺探了一般, 一時間、悲傷、無助、害怕……無數的緒幾乎同一時間涌了上來。

手里拎著的包‘啪嗒’掉在了地上，垂在側的雙手下意識地攥了校服的擺。

陸暮沉看著, 一步一步朝走近。

他走得很慢, 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宋染心頭的尖刀上。

有那麼一瞬間，宋染覺得自己像被人了服, 恥得想找個把自己藏起來，然后一輩子再也不出來。

看著陸暮沉一步一步走來。

聽見后椅轉的聲音。

看見陸暮沉站在面前，卻忽然抬起眼睛，視線落到了后的屋子里。

知道爸爸就在后面, 更知道自己的‘家’狹窄破舊到什麼地步。

心里控制不住地一陣痛，眼睛一酸，瞬間就落下淚來。

這是第一次在陸暮沉面前掉眼淚，為自己那僅存的一丁點尊嚴。

淚眼模糊地看著陸暮沉, 哭著，不停搖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騙你的……”

不是故意騙他，只是……只是害怕而已。

本就沒有表面上那麼堅強。

陸暮沉從來沒見宋染哭過，看著眼淚大顆大顆地不斷往外涌，仿佛每滴眼淚都落在他心上，燙得他心臟都揪了起來。

嚨像被一把沙子堵住，呼吸都難。

他目深深地凝視著他，掌心抖地上的腦袋，嗓音也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哽咽，低聲道：“宋染，你能不能……別讓我這麼心疼？”

別故作堅強、別哭得這麼令他心碎。

陸暮沉這話一出，宋染猛然抬起頭來。眼淚未干，心卻震不已。

他沒有怪騙他，他說：能不能別讓他這麼心疼。

宋染看著他，眼淚卻忽然流得更兇。

這次不是害怕，而是滿心。

陸暮沉目深深地凝視著，忽然，出手，掌心將宋染小手包裹住，聲說：“宋染，從今以后，你再也不是一個人，以后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有我給你頂著。但是你答應我，將來無論發生任何事，都告訴我，別瞞著我，行嗎？”

掌心的溫度將宋染的手包住，不僅暖和了的手心，更溫暖了的心。

看著他，的，流著眼淚，不敢相信地問：“真……真的嗎？”

真的再也不是一個人了嗎？

陸暮沉點點頭，抬手，幫了下眼淚，目語氣都堅定，“真的。”

“陸哥哥……”宋染嗓子哽咽，想說什麼，嚨里又發不出聲音，眼睛紅得像只小兔子。

陸暮沉瞧著心疼不已，下意識地便想抱抱。

哪知還沒來得及抬起手，便聽得后椅轉的聲音。

他作微頓，回頭，就見宋爸爸自己轉著椅到門口來。

宋爸爸坐在椅上，滿臉疑的，看看陸暮沉，又看看宋染，“這是……”

沒等讓宋染介紹，陸暮沉便立刻主上前介紹起自己，“叔叔好，我陸暮沉，是染染的男朋友。”

宋爸爸聞言，一時愣怔，隨即面上出驚訝的神。

他眼睛大睜著，來回上下打量了陸暮沉一會兒，半晌后，視線終于回到了宋染上，“染染，他是……”

他不相信似的，要聽兒一句回答。

陸暮沉也側頭，看向了。仿佛也在等著一個回答，想聽怎麼跟爸爸介紹他。

事都發生得太突然了，每一步是按照想象中的計劃走的。

而且陸暮沉都已經自我介紹了，還能否認不？

于是也顧不上爸爸的態度了，抬手了下眼睛，便往前走到爸爸面前，認真地點了下頭，“是真的，爸爸。”

說完，張地攥了手指。

宋爸爸愣愣地待在那兒，一時間，腦海里也是一片空白。

等了會兒，宋染見爸爸不說話，有些害怕了，怕爸爸不高興，于是開口便想解釋，“爸爸，我不是故意瞞著你，我……”

“這是陸同學吧？”宋染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

宋爸爸的視線落在了陸暮沉上，眼里那抹驚訝之已經收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擔憂。

陸暮沉點頭，“是的，叔叔。”

宋爸爸盯著他，沉默了會兒，然后才說：“知道了，你跟我進來一下吧。”

說著，又轉著椅進屋去了。

陸暮沉隨后便跟上去。

宋染忙也跟上，想一起進去。

哪知剛走到門口，爸爸突然回頭，看著說：“染染，時間不早了，你先去學校。”

宋染一愣，下意識說：“我想等陸……”

“去學校！”宋爸爸語氣突然變得嚴厲，眼神也嚴厲。

宋染從沒見過這麼嚴厲的爸爸，以為他生氣了，再不敢往前面走，就那麼愣愣地站在門口。

宋爸爸轉著椅進屋去了。

陸暮沉回頭，拉著宋染的手輕輕握了下，目深深地看著，“你先去學校吧，我可能晚點來，待會兒一起吃早飯。”

說著，就從兜里出錢夾，從里面拿出張五十塊的，“你打個車去學校。”

宋染看見陸暮沉拿錢給，嚇得臉一白，整個人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染染……”

“我先走了！”宋染喊一聲，掉頭就往巷子外跑。

陸暮沉看著宋染越來越遠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手里的錢，無聲沉默了會兒，直到宋爸爸在屋里喊他，才回過神，將房門關上，往里面走了去。

陸暮沉進了客廳。

宋爸爸坐在椅上，微抬著頭，視線在狹窄的房間里掃了一圈，輕聲道：“你先看看吧，這就是染染生活的地方。”

房間很小，屋里的沙發、電視、桌椅都很舊了，像是上了年頭的東西。所幸的是，打掃得很干凈。

陸暮沉隨便看了兩眼，波瀾不驚地站在那里。

宋爸爸見他格外淡定，有些驚訝，問：“你有什麼想法嗎？”

陸暮沉神平靜，很認真地看著宋爸爸，說：“叔叔，我知道您想說什麼，但我想說的是，染染的況我都了解，我很喜歡，絕對不會嫌棄。”

陸暮沉是明白人，從剛剛陸爸爸開口第一句話，他就知道他想表達什麼。

宋爸爸見陸暮沉明白他的意思了，看著他那麼堅定地說喜歡染染，心里莫名地竟升起幾分欣。

他抬頭，看著陸暮沉，表格外嚴肅，甚至帶著幾分祈求，問他，“你能照顧染染嗎？”

陸暮沉點頭，眼神堅定，“我會好好照顧。”

“不會傷害吧？”

陸暮沉搖頭，“不會。”

他喜歡心疼都來不及，怎麼會舍得傷害。

宋爸爸沉默了會兒，眼里忽然浮起一層淚。

他自己無能，不能照顧兒就算了，還一再地拖累。這些年來，他每天都在盼著兒能快點長大，能找個人好好照顧，心疼。

他不知道陸暮沉究竟能不能照顧好染染，畢竟也只是個學生而已。但既然染染喜歡，那至是能讓快樂的人，他沒有權利、也不舍得去剝奪兒的快樂。已經夠苦的了。

“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但你一定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不要傷害，好好對。”宋爸爸眼眶熱熱的，抬手了下眼睛，再抬起頭時，眼神無比地認真而驕傲，“染染是好孩子，能喜歡你，是你的福氣。”

陸暮沉贊同地應，“是我的福氣。”

那麼好的孩子，打著燈籠也再也找不到了。

宋爸爸像要嫁兒似的，激又忐忑，他有很多話想叮囑，可想說的太多，一時間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想了會兒，便先揀了一條最重要的說：“染染自尊心強，你和相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了，不要傷到。”

陸暮沉聽見，忽然就想起剛剛自己拿錢給宋染打車的事。當出那抹抗拒的神時，他便后悔了。

他想對宋染好，但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很慎重地點頭，答應，“我明白了，叔叔。”

……

陸暮沉到學校的時候，早自習已經快下了。

他直接沒去教室，站在宋染教室外面，三樓的拐角，出手機，給宋染打電話。

教室里。

宋染心不在焉的，面前擺著一本英語書，然而一個詞兒也看不下去。

這會兒心里夠的了，哪里還有心看書。

就想，一會兒怎麼面對陸暮沉。

手機放在桌上，振起來的時候，抬起頭，沒什麼神地淡淡瞥一眼，卻在看見名字的時候，眼睛一亮，條件反地迅速按下了接聽鍵。

張春麗在講臺上守著，宋染悄悄將手機放在耳邊，捂著，低聲音，“你回來了？”

陸暮沉輕輕‘嗯’了一聲，低聲道：“在你們教室外面，現在能出來下嗎？”

宋染往講臺上瞄了一眼，見張春麗正低頭批改作業。立刻‘嗯’了一聲，“馬上就出來。”

說著，就貓著子從凳子上起來，趁著張春麗沒注意，膝蓋一蹲，悄悄迅速地從后門跑出去。

出了教室，走廊上沒見著陸暮沉。

宋染四下張了眼，納悶，“你在哪兒呢。”

“你后面。”陸暮沉聲音傳來。

宋染忙回頭。

這一回頭，便見陸暮沉站在三樓和四樓的拐角，背靠著墻壁，雙手在兜里，隨意站著。

宋染忙朝他走過去，一臉擔心地問：“怎麼樣？我爸有沒有為難你？”

陸暮沉搖頭。他看著宋染，又想起經歷的那些事，心里難得厲害，忍不住握住了的手，想說點什麼，嚨又酸脹得厲害。

宋染見陸暮沉握住手，下意識地四下張，見不遠有個老師走過來，嚇得趕把手從陸暮沉的掌心里出來，小聲道：“有老師來了。”

陸暮沉本不想考慮那麼多，他執著地，再次將宋染的手握進掌心里，目深深地看著，低聲道：“染染，我想抱抱你。”

想抱抱，想給一點溫暖，想讓更幸福一點。

……

早自習還沒下，陸暮沉帶著宋染上了天臺。

天臺上一個人也沒有，很安靜。

天邊的太已經漸漸升起來了，半邊天被映出了橘的暈，很漂亮。熱氣中夾著一縷微風，溫暖又涼爽。

宋染被陸暮沉抱著，小臉在他膛前。

他上總有一淡淡的薄荷香，很舒服很干凈的味道。

“染染。”

“嗯？”

“我聽說，你這些年一直四打工……”

宋染猜到他會問，也不再瞞著，輕輕‘嗯’了一聲。

“學費生活費還有你爸爸治病的錢，都是你打工賺來的嗎？”陸暮沉聲音很低很低，刻意制住嚨里的哽咽。

宋染點點頭，“是我自己賺來的。”

“不覺得辛苦嗎？”陸暮沉更心疼，下意識將宋染抱得更。

宋染抬頭來著他，搖頭說：“不辛苦。”頓了幾秒，又補充句，“可能我已經習慣了吧。”

習慣這兩個字，聽起來簡單，卻著一無能為力的心酸。不是不辛苦，而是已經習慣了這樣辛苦的日子。再辛苦，也必須要咬牙做下去，因為沒有別的辦法。

陸暮沉聽著宋染這一聲‘習慣’，心臟驟然，一一地疼。

“平時都做些什麼工作？”陸暮沉強忍著心酸，牽著宋染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宋染著天邊的太，腦子里忽然閃過許多回憶，角彎了彎，以一種很輕松的心聊從前做過的一些工作。

“很多事都做過呀，在餐廳洗過碗，當過服務員，也做過家政，就是幫人家打掃衛生那種，還發過傳單，咖啡廳西餐廳茶店，很多工作都可以做的。”

陸暮沉越聽越難，只覺得嚨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燒似的，他強自忍著，心疼地宋染的臉，低聲說：“以后這些事都別做了吧。”

都是下苦力的事，他是真的不想讓去做。

宋染聽言，忽然就笑了起來，沖著陸暮沉眨眨眼睛，開玩笑道：“不做了，你養我啊？”

“嗯，我養你。”陸暮沉沒有一猶豫地回答，眼神極認真。

宋染聽得，但是笑笑，說：“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但是陸哥哥，你也只是個學生而已，拿什麼養我？拿你爸媽的錢嗎？”

陸暮沉眉頭蹙了起來。

宋染著遠方，眼睛忽然有些火辣辣地脹痛。

沉默了會兒，忽然輕輕嘆了一聲，偏過頭，腦袋枕在陸暮沉肩膀上，低聲說：“陸暮沉，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宿命，也有各自的責任。一邊打工一邊讀書，雖然的確會有累的時候，但我一直活得開心的，至我能靠自己的雙手，讓我爸爸和我自己過得不是那麼地糟糕。我其實……驕傲的……陸哥哥，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更希你尊重我，明白嗎？”

陸暮沉明白的意思，但心疼也是真的心疼。

他著前方一日出，沉默良久。心里百般思緒，一時間理不出頭緒來。

中午的時候，陸暮沉給張林打了個電話，“你上次說那個比賽，贏了有獎金拿，是嗎？”

“是啊。”

“多？”

“第一名有五萬呢。怎麼了？你要參加啊？”

陸暮沉嗯了一聲，說：“星期天我來拳館找你，你跟我說說比賽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