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苑掂了掂弓,微揚起角:“所有鬼衛,今晚跟本世子去嘯狼營點兵。”
梁霄坐下喝了杯茶:“造化弄人啊,被我說著了,還真去軍營了……多小心啊。”
李苑認真用兔皮拭弓上的蛇鱗,輕哼道:“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不多時,一個小廝跑進來稟報:“世子殿下,沉沙世家孔言璽爺和二爺求見。”
梁霄正想去看看小言璽有沒有被欺負,人家就上門了,梁爺正想迎出去,被李苑出折扇擋回來。
李苑回頭扔下云淡風輕的一句:“不見。就說我忙于軍務,孔家二位爺趁早回去歇息。”
梁霄神凝滯了一瞬,訕訕坐回椅中,呷了口茶驚,半晌,干笑了聲問道:“怎麼了逸閑,鬧不愉快了?”
“影七,去拿幾支箭來。”李苑仍舊不急不緩地拭著蛇皮弓面,緩緩道,“沉沙世家依附著鎮南王府,鎮南王府倒了,孔家自然也難免連累,言璽能求誰,還不是只能求我。”
梁霄放了茶杯,意識到事態似乎比自己想象的嚴重,正襟危坐傾聽著,眉頭微蹙,輕聲嘆:“言璽初次替孔家家主赴京城集會,就遇上這麼大的子……他那麼弱,恐怕嚇哭好幾次了吧……”
“弱?”李苑輕笑了一聲,“孔家最明的怕就是孔言璽了。我還奇怪,有孔希凜那麼一個獷野蠻的人作家主,怎麼孔家這麼些年都沒得罪人,也沒垮臺,至今我才明白,原來言璽……深藏不啊。”
梁霄懷疑地著李苑。
李苑笑笑:“你不信?我看這些年來,孔言璽早就暗中當了孔家的家主了,他們父親孔希凜病重,不見得是天災……還是人禍。”
影七拿了羽箭回來給李苑,突然聽見門外一聲慘,剛剛過來稟報的小廝直接被一腳踹進了大堂,倒在李苑腳底下哀嚎:“殿下!孔爺闖進來了!”
影七早已劍出鞘,護在李苑前,神冷漠張,雙手攥了蜻蜓雙劍的劍柄,眼神狠狠盯著門外,如臨大敵。
李苑轉看了一眼,孔瀾驕開道,孔言璽在后邊一路小跑跟著,把一院護衛嚇得不敢靠近,護衛相繼阻攔,王府鬼衛都在蔽之待命,等待著李苑的命令。
李苑緩緩走出去:“二位火氣真大啊,闖我的驛館還理直氣壯的,希等會兒同我談事兒的時候也能這麼理直氣壯。”
李苑屏退周圍閑雜人等,讓鬼衛去驛館四周警惕著。
孔言璽跑過去跪在李苑腳邊,昔日細的小臉憔悴不堪,像是日夜憂愁所致,拉著李苑擺哀求:“李兄,求你別這麼絕,我們孔家本就是楚威將軍收復的蠻族,鎮南王府一倒,等著我們沉沙族的就是滅門之禍……”
李苑不為所。不是他不想救,是他本救不回來。他自己都只是個監視的世子,諸多掣肘,本施展不開。
孔言璽本就憔悴的小臉更加煞白,拉著李苑的擺乞求,“異族歸順,本就是夾里生存,我們已經舉步維艱,沉沙族三萬族人都是無辜的,我們沒有謀反啊。”
李苑撥開孔言璽的手,溫和道:“事已至此,求我也沒有用了。”
梁霄嚇了一跳,自己一來就趕上大場面,拉了拉李苑的袖,小聲道:“逸閑,都是朋友……”
孔瀾驕看著自己哥哥給自己最看不慣的人下跪,恨得快咬碎了牙,快步走上前,被影七擋住。
影七嚴肅警告:“爺,別再近了。”
“你還敢攔我?”孔瀾驕一把抓住影七脖頸,影七的子像影子一般,他有那麼快,卻躲不過孔瀾驕的手,在孔瀾驕手中幾度消失又出現,卻無論如何掙不他的手,脖頸被攥得吭吭直響。
影七顧忌著孔爺的份,并不敢下死手,孔爺卻是直取命門下手狠辣。
“住手。”李苑手中的羽箭直指在孔言璽咽上,對孔瀾驕道,“放開,否則現在就讓你哥哥見閻王。”
孔瀾驕恨恨地扔下影七,影七咳嗽不止,險些就被孔二爺活活攥斷了脖子。
李苑嘆了口氣,拿折扇抬起孔言璽的下頦,悄聲提點:“如今沒別的法子,你拖住,不論別人怎麼問,只要咬死了沒謀反,事就有轉機。”
孔言璽眼睛里轉著水花:“若是有人嚴刑供……”
李苑道:“住,等我回來。”
孔言璽的手緩緩垂下去,虛弱道:“是。”
李苑擺了擺手:“送客。”
送走了孔家爺,梁霄難以置信地看著李苑,分別短短數日,李苑似乎有些變了,變得絕了。
“給梁三爺安排住伺候著。”李苑吩咐了一句,披上雪青袍,拿著烏夜明沙弓走了,“我們走,去嘯狼營。”
梁霄久久著李苑離去的背影,他肩上擔著的東西越來越多,讓梁霄有點擔心,何時會把這位紈绔可的世子殿下得倒下。
路上,李苑看了一眼影七脖頸上的指痕,攬著他肩頭了:“疼嗎?沒事吧?”
影七提起遮面的黑緞擋了擋:“沒事。”
李苑嘖了一聲:“下次別留手了,這熊孩子就是得剁他只手才能長記。敢對你手,威脅我?我最恨別人威脅我,我看讓他們吃點苦頭也是活該。”
影七有些擔憂:“您將所有人得罪個遍,今后還有誰是能信任的?”
“沒有人能信任,不定何時就能有人從背后捅我一刀。”李苑著遠,“我只相信你們。”
李苑說著,微微回頭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跟影七閑聊。
小巷影中有一人影,聽著李苑一行人說話,很快撤走, 踏著屋瓦飛奔,回了皇宮。
是個探。
探進了皇帝的書房,低聲稟報:“齊王世子沒去鎮南王府,也沒理會孔家爺的請求,看來齊王世子同這兩家關系沒那麼親,依臣之見,齊王世子也是個薄寡義的主兒。”
皇帝甚舒心。
嘯狼營好整以暇,諸位副將聽說圣上終于派了主將下來,嘯狼營將前往邊境平,支援定國驍騎營,上上下下都士氣高漲,嘯狼營沉寂多年,已經許久沒有立過戰功了,說不定大承百姓已經不記得這支曾經強大無比的軍隊了。
將士們還不知道楚威將軍被收押的消息,都盼著今晚主將到來,一睹大將風采。
到了時辰,四位副將去轅門下迎接主將蒞臨。
一位背著蟒蛇皮長弓的年輕公子走進來,李苑走到一臉茫然的四位副將面前,亮出令牌。
一見令牌上的天香牡丹紋,四位副將恍然大悟,紛紛賠笑行禮:“原來是世子殿下!有失遠迎,還請寬恕。這麼說,竟是齊王爺親征?!”
李苑溫和回敬:“前輩多禮。”
行罷了禮,四位副將的目又轉回轅門下,眼地等著隨后就到的主將。
李苑拿折扇把其中一位副將的頭轉過來,溫聲道:“前輩,別看了,后邊兒沒人了。”
“啊?”副將愣了愣,“王爺呢?”
李苑拿折扇搔了搔頭發:“我爹沒來,我是主將。”
隨后,世子殿下在四位副將目瞪口呆注視下緩緩溜達進了嘯狼營校場。
安副將先回過神來,大怒:“這、這豈有此理!”
宋副將也氣得臉都綠了:“大廈將傾,邊境戰水深火熱,豈容一個娃娃將戰場當兒戲,這大承是沒人了嗎!”
李苑一進嘯狼營校場,喧鬧的校場突然安靜,所有人目視著這位年輕貌的公子,一雪青袍,長發束馬尾,緩緩走到主將的座席上,半點不客氣地坐下,斜靠在椅背上,蹺起腳。
整個嘯狼營驟然喧鬧起來。
幾乎所有將士都暴怒了,看著主座上的年輕主將,質疑和謾罵此起彼伏。
他們不在乎世子殿下尊不尊貴,在這些武夫面前,在軍營里,戰功代表了一切。
此時所有鬼衛都在營帳上邊的梁子上安靜地看著底下的況。
影七了額角的汗,張地看著底下千夫所指眾矢之的的世子殿下。
“嘖。”影四靠在營帳上,了眉心。
影五和影六趴在梁上看著,使勁撓頭:“咱們不下去給殿下撐撐場子啊?這不行吧,殿下自己能應付嗎?”
影初不問外事,閉目養神。
影焱著看著底下的局面,柳眉蹙,不滿道:“罵得真難聽,殿下千金之軀,竟被這群狗眼看人低的畜生辱罵,豈有此理,真是氣死我了。”
“腦殼疼,我先驚。”影疊拿兩坨棉花塞住耳朵,捧著冒熱氣的小茶杯滋滋地喝。
李苑靠在椅上歇了一會兒,等底下吵夠了,聲音漸漸弱了一些,李苑忽然手指了一個人——宋副將。
“宋副將,我看你意見最大,吵得最兇,可這地方,我聽不清,可否一位一位地說?”
力傳音,李苑聲音溫和,嗓門也不大,卻能讓在場所有人都聽清楚。
宋副將顯然有些驚訝于這個初來乍到的世子殿下為何知道自己的份,轉而又義正嚴辭起來:“邊境危難,嘯狼營嚴陣以待,只等有個機會上陣殺敵守衛大承,將如此重擔給世子殿下您,您擔得起嗎?恐怕是齊王爺重病臥床,舉不起劍來,不想領兵,才讓您頂上的?”
底下有嗤嗤笑聲。
李苑像是恍然大悟,長長地哦了一聲:“敢問宋副將是質疑我的年紀,還是質疑我的能力?”
宋副將頓了頓,軍營看資歷乃是慣例,可若是直接把質疑年紀這等事擺在臺面上說,又沒有什麼說服力。
宋副將只得順著道:“若殿下能力足夠統帥嘯狼營,宋某自然心服口服。”
李苑嘖嘖兩聲:“我還得聽聽別人的意見。可這兒人太多,我又聽不過來,這樣,我替你們選個代表出來。”
李苑把烏夜明沙弓拿起來立在地上,悠哉道:“誰能拉開這張弓,我就聽聽誰說話。”
臺上俊溫的世子殿下只是輕輕拿著這張弓,手中的弓仿佛沒什麼分量。
“我來!”這時,一個高八尺的壯兵舉了手,走上臺來,雙手接下世子殿下手中的烏夜弓。
卻不料,那弓一落手,竟讓壯兵一個趔趄,險些沒拿住。
這弓不知用何材料制,竟沉重如斯,壯兵臉白了兩分,自己接下的軍令總不能臨陣逃,著頭皮舉了起來,胳膊都有些打。
他用力拉弓弦,手臂上暴起,臉上的青筋都鼓脹起來,卻只能將弓弦拉至半弧,遠遠不至于拉開。
壯兵耗盡了力氣,轟然跪在臺上,雙手將烏夜弓奉還給世子殿下,無奈搖了搖頭。
底下將士們又一次沸騰起來,紛紛議論。
潛藏在營帳上的影七松了一口氣。
影六捂著影五的嘆:“居然是神匠師父造的弓……那弓弦雪白堅韌,是麒麟須。”
影四低頭看著底下形,挑了挑眉:“誰能拉得開。”
一個接一個的將士過來嘗試,竟無一人能拉得開這張烏夜明沙弓,到最后,連宋副將都按捺不住過來試了試。
能將沉重的烏夜弓平舉的已經是之又,更別說拉開弓弦。
底下將士安靜了不,有的人在竊竊私語,小聲猜忌:“恐怕是來唬人的,哪有人能拉開這種弓。世子殿下為了立威還真是煞費苦心。”
李苑拿回烏夜弓,緩緩站了起來,溫和笑道:“既然沒人抓住這個機會,那就閉上,聽我說。”
李苑箭搭弦,手臂上繃出冷的弧線,烏夜弓發出如貓鷹哀鳴般的詭異聲響,雪白弓弦在李苑手中僅僅如一條輕,輕而易舉被拉開。
李苑瞇起眼睛,看了一眼宋副將。
電火石間,羽箭離弦飛,只聽一聲凄厲哀,再一聲鏗然悶響,那羽箭力道之猛,將宋副將眉心穿,將整個人釘在了石墻上掛的草靶靶心之上。
流如注,那只羽箭釘進了石墻之中三寸,將宋副將牢牢釘在靶上,宋副將面目猙獰,死相驚恐,雙目還圓睜著。
校場之中倏然靜寂。
李苑的聲音還是溫和的,此時多了一分冷肅。
“知道他為什麼死嗎。”
“齊王李崇景,領嘯狼營征戰沙場三十年,為我大承守護疆土,平定,汗馬功勞,無一敗績。在宋副將口中了纏綿病榻,貪圖安逸。”
“我是齊王之后,理應傳承父愿,擔起統帥嘯狼營之責,為大承馬革裹尸,染江山死而后已。”
“你們可以不敬我,但不可不敬英雄。”
——
營帳上方,影四側目看了一眼李苑,輕聲道:“殿下是怎麼拉開的。”
影五更震驚,回頭看著影六。
影六意味深長:“弓弦是麒麟須,麒麟須只認王族脈,那上面滴了王爺的,只有殿下拉得開。”
影七安靜地趴在梁上看著下邊溫威嚴的世子殿下,眼神癡迷而敬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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