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眼前模糊，聽到的聲音也仿佛隔了一層水簾，他想抬起手殿下的臉，想知道他還愿不愿意為自己流淚，卻覺自己的力氣已經完全流盡了。

李苑痛苦地看著自己滿地凋零的鬼衛，朝對方低聲嘶吼道：“別打了。你們想要什麼，說吧。”

對方用不練的漢語道：“請兩位世子殿下跟我們回去，談判之事首領會親自與你們的皇帝涉。”

他們要親王世子作人質，要挾大承退兵，割讓城池奉上金銀糧食，只是這二位金貴的人質要在他們蠻族的大牢里何等凌侮辱，可就不得而知了。

李沫攥了鹿角弓，輕蔑道：“妄想。”嶺南王世子格本如此，戰死沙場易，忍辱負重難。

李苑卻抱著影七啞聲道：“我愿意，讓我自己去。”他的眼睛已經布滿，疲憊至極，似乎輕輕一就能泣出兩行淚，眼神黯如深壑，毫無希可言。

李沫狠狠瞪著李苑，卻又想不到任何理由反駁。

他們輸了，任何謀略都是徒勞，實力相差之懸殊甚至不是戰所能彌補的。

李苑覺到影七在用力抓自己的裳,他低頭著影七覆著一層冷汗的額頭，把攥在自己襟上的手拿開，李苑只是想拿開他的手，真正握住他手腕時卻舍不得放開了，他開始后悔自己對他說的那些狠話，他只是覺得自己到了傷害，卻不曾想過是多麼不得已緣由方才讓這個小影衛欺騙自己。

如果一個人能為自己獻上命，還有什麼理由能讓他不原諒，李苑一時忘記了之前的怨恨和失，此時此刻他只希他的小七無事。

李苑牽著影七的手，吻了吻他傷痕細碎的掌心。

影七的嚨被梗住，只能發出喑啞的氣聲，他哀求李苑：“殿下……不要……過去……”

暗喜怔怔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寵若驚有些廉價，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的寵，主人會毫不厭棄地抱著他，吻他跡污臟的臉頰，即使不說一句話也能看得出李苑在哄著影七，會牽著他的手，甘愿放棄尊嚴來換幾個卑賤護衛的命。

他自主人正眼看看自己都那麼難，原來這世上還有影衛幸運至此，拼盡命保護的人也疼著自己。

魏澄拖著藥箱艱難地爬過來，用微微打的手強撐著給命懸一線的影七療傷，李苑卻放下影七，朝著對方走去。

“殿下！”影七拼命爬過去，突然劇烈咳嗽，眼前模糊，咳出一灘淤。

他突然瘋了似的抓住魏澄的手，聲嘶力竭吼道：“給我！藥！快給我那個藥！”

魏澄嚇呆了，他從未見過瘋狂得像一頭急的狼的影七，下一瞬便明白了影七要的是什麼東西，飛快低頭翻找，把裝著提純雪蘭花的小瓷瓶拿了出來，魏澄攥著那個小瓷瓶，影七便撐著虛弱的子去搶：“至讓我試一試……”

魏澄抿著，無奈松了手。

那瓷瓶竟沒落在影七手里。

影七回頭了一眼，暗喜咬開蠟封，把整瓶提純過的雪蘭花全部吞了。

接著，暗喜的手背上便以眼可見的速度生出一層半明的鱗甲，他上的傷口在飛快愈合，恰逢此時對方弓箭手的利箭已至暗喜前，他輕踮地，驟然消失蹤影，下一瞬便出現在空中疾馳的箭矢之上，再度消失，出現時已躍出數十丈外。

一道箭矢當而來，竟撞在暗喜口，再無法深半分，暗喜頂箭疾行，那沉沙弓箭手轉瞬間被暗喜戴著青金刺指的左手捅穿了咽。

所有人都被暗喜突然發的驚人實力震懾，他和魏澄拿來試藥的老鼠和狐貍一樣，生鱗甲，兇猛異常，且實力翻番，重傷不流，刀槍不。

暗喜一落地，周五個沉沙戰士便氣絕而亡，重重倒地。

猶如闖進羊群的孤狼。

影五扶著肩膀的傷驚詫自語：“我／，這麼猛，這藥也給我來一桶啊……”

李沫突然醒悟，抓起魏澄厲聲質問：“你給他吃了什麼鬼東西？！”

魏澄嚇得舌頭打結：“我，我我……”

已經走到沉沙族這一方的李苑趁勢突變，俯撿起腳邊的烏夜弓，影四最擅長觀察局勢，即使機會細微渺茫，也能讓影四在一瞬間作出決策。他艱難出腰間的九節鞭，用力一甩，鞭梢纏住了李苑的手腕，將世子殿下甩到了離他的箭筒最近那一。

李苑從箭筒里一把抓出那七支沉重的牡丹機括箭，敏捷踏上陡峭礫巖，凌空的一瞬，七支牡丹箭搭于弦上，烏夜明沙弓弦音錚錚作響，雪白的弓弦被李苑的指尖染得通紅潤。

七箭齊發，風聲耳帶著尖銳長嘯，長嘯之聲猶如鷹隼展翼下青冥，瑤鏡無端破，鸞鳥繞天宮，聲傳九霄云外。

箭中機括響，箭頭如同牡丹盛開，每一片典雅蕊瓣皆化劇毒利刃，霎時漫天如雨，落花取人頭，無孔不，刁鉆毒辣絕非常人所能比擬。

此箭為齊王李崇景載史絕唱，奔騰萬馬中一箭破軍，猶記名為鸞引七絕。

仄峽角徹底了一個昏天黑地的屠／宰／場，不斷有人中毒箭倒地，再被暗喜手鑿碎了后腦，暗喜已然了收割人頭的地府無常，清澈調皮的雙目漸漸沒了眼白，被一片漆黑取代，上細小的鱗片不斷落，出底下鮮紅的。

直到沉沙族一百一十二個戰士全軍覆沒，暗喜如同涸轍之鮒，上細小的鱗片被漁人刮得斑駁狼狽，靜靜站在遍地尸之中，雙手拳頭模糊，幾乎出白骨。

他就那麼安靜地佇立著，在夜第一縷月掩映下，回頭著李沫一笑。

李沫眼神中輕蔑不再，他失去了最后一鎮定，踏著尸跑過去，指尖及暗喜，把他接到懷里。

李沫的眼神茫然無措，出只屬于年人的悲傷表，抖著，索著去抓暗喜的手。

他抓住了，拿到面前卻只看見一只骷髏的手骨，修長溫，戴著一排青金刺指。

“啊。”李沫脊背發冷，他看見暗喜的在緩緩從骨架上消逝，自左手指尖開始，融化飛灰。

魏澄捂住了臉，眼淚從指間溢出來，他從沒想過用自己的醫殺人，當初就不該抱著僥幸之心研制這種泯滅人的藥。

影七怔怔看著暗喜，若不是他搶了過去，如今在主子懷里漸漸化灰塵的就是他自己，他該早和暗喜說這藥無解。

暗喜似乎看穿了影七的眼神，回頭微笑道：“我知道是這個下場。我去看小五哥的時候路過你們說小話，聽見了。”

影七的目變得深沉，茫然看著他。

暗喜說：“京城集會那次我輸給你了，賭注是我的名字。”

“我江天心，隨母親姓。”

影七發紅的眼睛瞪得更大，在下的地面重重捶了一拳，他掙扎著想要爬過去抓住他的領口，他想質問，又不知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李沫咬牙推開影七，打橫抱起暗喜，朝著回營的路無聲走去。

暗喜疲憊又惶恐地把頭靠在李沫肩窩，欣地閉上眼睛。

李沫著前方看不見盡頭的路，輕聲問：“你想回家嗎。”

暗喜闔眼道：“屬下想回嶺南王府。”

李沫不停地走，懷里的人越來越輕，他到懷里的人輕一分，腳步就更快一分，他想追上暗喜消失的速度，嶺南千里，無始無終。

暗喜嘻笑問他：“殿下，屬下真的那麼沒用嘛？”

李沫道：“你是我最出的暗衛。”

懷里終究只剩下一微笑的骷髏，安詳靠在李沫懷中。

作者有話說

謝訂閱！

這一章更新很長有七千字，可能我淚點低吧，我是哭著寫完的

本周更新（6622/10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