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懷瑯推了他幾下都沒有推開。
他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接著抬起手,拍了拍薛晏的肩背。
兩人離得這般近,他覺得到, 抱著自己的那人, 抱得那樣,讓他能聽得到擂鼓一般的心跳聲。
他的胳膊在發抖, 呼吸也有些,渾都淋淋的。分明那麼大的個子,將自己抱得不風,卻像委屈了的是他一般。
就仿佛剛才那兇神惡煞的不是他一般。
即便君懷瑯打定了主意,要斷了和他的念頭, 但此時卻還是忍不住心,雖想要推開他, 手上卻總使不出力氣一般。
“……好了。”他說。“沒事。”
薛晏沒有言語,卻也不松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趕來的時候,況有多危險。
他一早同永寧公一行出了城,段十四也與他隨行, 城中只留了一小隊錦衛。
出城沒多久, 車便陷在了城外的道上,一行的護衛下人又忙著推車。好不容易等重新上了路,卻有錦衛急急趕來,說城北的堤壩塌了,將金陵北部的小半都淹了。
薛晏一想就知道,這件事肯定有蹊蹺。
堤壩正巧趕在他們不在城里時垮塌,薛晏雖說不通工程水利,卻也知道沈知府不會這麼不靠譜。這其中, 一定有人背著他了手腳。
但是薛晏顧不了那麼多,他腦中只剩下君懷瑯了。
君懷瑯在書院里,正好是金陵城極北的地方。堤壩垮塌后,會有洪水,也會有流民,他們的人都不在城里,只有君懷瑯自己在那。
都不等沈知府和永寧公做出決策,他便下了馬車,領著錦衛們一路縱馬一路狂奔,回了金陵城。
路極難走,他卻分毫沒有減速,騎極佳的錦衛,都有一兩個絆了馬摔倒在路上。
他便這般一路趕回了書院。
遠遠地,他就看見有大幫人圍攏在書院門口,各個都是生龍活虎的男人,一看就是趁機鬧事的。
薛晏只顧得上將門口的狀況給段十四,自己還沒等到書院前,就踏著馬背,幾步飛越過門口眾人,躍上墻頭。
就看見有人拿著劍,直刺向君懷瑯。
那道寒,將薛晏的眼睛都閃得發痛,讓他腦中一片空白,什麼理智和思維,全都不管用了。
他只想殺人,想一刀一刀地活剮了那人。
想到這,薛晏輕輕了鼻翼,又將君懷瑯抱了些。
君懷瑯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
薛晏這才回過神來似的,低聲道:“你回家去。”
君懷瑯不解。
就聽他接著說:“回家去待著,哪里也別去。我把人全都派到你的院子里,誰也不了你。”
君懷瑯自然不會聽他的話。
待薛晏回過了神,他抬手推了推他,將兩人分開了。
站在極遠躲著的進寶,見兩人大半天終于抱完了,這才極有眼地抱著一把傘,跑去遞給他主子。
至于為何不抱兩把?傘這東西,自然是要多有多,但好好的兩個人,干嘛要分開打傘啊?
進寶遞了傘,道:“主子,馬車在門口了。”
薛晏點了點頭,進寶又飛快退了回去。
“一會先送你回家。”薛晏打開傘撐在君懷瑯的頭頂,說道。
君懷瑯說:“我還有事要辦。”
今日這賊首是他見過的,既然這人那日管過修路,今天又在此聚眾害人,那麼想必他與堤壩垮塌,也有關聯。
即便不是他做的,能第一時間趕到,也一定知悉。
況且,這堤壩說塌就塌,就連和前世的時間都不一樣。天氣不能變,但是人能變,這堤壩塌陷,一定有人從中手。
他要找出證據和痕跡。
薛晏問道:“還有什麼事?”
君懷瑯如實道:“堤壩塌陷事有蹊蹺,我要去審一審為首的那個人。”
薛晏不假思索:“我來審。”
君懷瑯聲音不大,卻極其堅定:“不行,有一些東西,我一定要親自問他。”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問道:“城北都淹了麼?”
薛晏問道:“問這個做什麼?”
君懷瑯說:“審問之前,我要先去一趟河堤。”
薛晏頓時皺起了眉頭。
“壩都塌了,你還要去?”
君懷瑯道:“不會全部都塌。堤壩建得高,不會被水淹沒,更何況此番垮塌十有八九是人為,其余地方都是堅固的。此時去,是要取證,若堤壩再被沖刷幾天,怕會有所侵蝕,致使證據損壞。”
他需要第一時間確定證據,以此取得那賊首的供狀。畢竟石制的證據在河水沖刷之下留存不了太久,但供狀卻能。
卻聽薛晏說:“既然覺得是人為,就不用去查了。有沒有證據都不要,審就行了。”
君懷瑯眉心凝起:“這怎麼行?要將案件的記錄呈送給陛下,定然要將實證寫,僅憑猜測,自然是不行的。”
薛晏卻說:“你淋雨了。”
君懷瑯不解。
就聽薛晏接著說:“會發燒的。而且堤壩那邊不安全,不許去。”
——
君懷瑯還是功地去了城北河堤。
但是作為換,他必須要回府中換上一干凈的袍,再由薛晏跟著,一同前去。
君懷瑯是不想的,但薛晏卻同他僵持著不走。
君懷瑯向來抵擋不了薛晏的耍賴,最后只好妥協,與他一起乘車,從沒有被淹沒的西城門出發,從未被水淹上河堤,一路往東行。
一路上,周遭已經有不流離失所的百姓,抱著搶救出來的行李,攜著老,躲在路邊的房檐下。
周遭的大雨中,能聽見哀戚的哭聲。
與流民逃亡的方向相反的,已經有隊的兵往北行去,想來是沈知府派來賑災救人的。堤壩垮塌得突然,不百姓本來不及逃出,如今看來,傷亡并不會小。
君懷瑯放在膝頭的手逐漸攥了。
他們要手傾軋吏,結黨營私,自在朝堂上斗好了,卻要使這樣下作的手段,為了自己手中的權力,害了多無辜的百姓和家庭。
就在這時,薛晏開口了。
“進寶。”他道。
車外的進寶連忙應聲:“主子,您吩咐。”
“手頭還有多閑置的錢,自拿去,找沈則遜在城南找片空地,蓋帳篷收容流民。”他說。
君懷瑯一愣。
沈則遜是沈知府的名諱。
他看向薛晏,就見薛晏也在看他。
接著,他放在膝頭的手被薛晏強行拉起來,將握的指頭一一的掰開。
“在發愁什麼,直接說就行了。”薛晏淡淡道。“沒什麼是我解決不了的。”
君懷瑯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心,早被指甲破了。
他說不出話。
兩人便一路坐著車,從西城外上了堤壩。堤壩修得寬闊,馬車可在上頭行走,他們一路向東,遠遠就看見了垮塌的地方。
很大的一個缺口,洶涌的河水從那奔涌而出,如掙了囚籠的野一般,撲進了金陵城中。
堤壩地勢高,遠遠看去,能看見被淹一片水潭的小片城池。房屋樓閣,在水面上出些許,還有些不大結實的房子被沖垮,各種件漂浮在水面上,糟糟的一片。
前世,君懷瑯只在卷宗上看見史寥寥幾筆,對水災的描述。
【金陵江壩塌毀,損半數城池,民眾流離,數以萬計。】
君懷瑯的不由自主地抿了。
馬車在缺口的不遠緩緩停了下來,薛晏先行下車,撐著傘將君懷瑯接了下去。
待他們走到近,君懷瑯俯下,就見江水穿過堤壩的殘垣,奔涌而過。
薛晏將他往后拉了拉:“小心點,別站太近。”
君懷瑯只得往后退了一些。
他細細往下看去,果真看見堤壩的斷有些蹊蹺。
按說堤壩垮塌,都是被河水沖塌的,即便損壞在側,河水也會從外侵襲,斷是由外而的。
但這一堤壩的裂痕,卻分明是從而外,且有明顯被損毀開鑿的痕跡。
君懷瑯往外看了一眼。
垮塌之的側,竟赫然就是前些日子修建的道。這會兒河面上還漂浮著些木料油布,是修路工地上沒有運走的。
……他的猜測果然沒錯。
他找進寶要來紙筆,就在堤壩邊將損毀細細記錄了下來,還繪制了破損的紋樣。
他一做起工作來,便將旁的事都拋到了腦后。薛晏則在他邊靜靜站著,替他打著傘,將瓢潑的大魚全替他擋住了。
直到君懷瑯繪制好材料,才了酸痛的脖頸,站起來。
他這才注意到,側的薛晏一直站著不。油紙傘傾到他的頭頂,薛晏的半邊肩膀卻被淋得。
“你……”
不等君懷瑯說話,薛晏先自然地接過了他手里的圖紙。
“弄好了?”他問道。“弄好了就上車。”
說著,便領著君懷瑯往車上走。
君懷瑯跟著他上車,剛一打開車簾,他就到了車中撲面而來的溫暖和茶香。
今日淋雨淋久了,他早就沒了知覺,這會兒才恍然發現,自己已經凍得渾都涼。
旁邊打著簾子的進寶添油加醋:“世子殿下不知,剛才王爺早早就吩咐奴才來煮暖的茶,就怕世子殿下凍病了呢!”
薛晏看了進寶一眼,進寶知趣地放下車簾,功退。
君懷瑯看向薛晏,就見他若無其事地坐下,開始給他倒茶。
小茶爐熏出暖洋洋的熱氣,將君懷瑯凍的骨骼一點一點地暖化了。
也讓他的心不控制地搖起來,搖得厲害。
君懷瑯不由自主地開口,像是在責備自己一般,輕聲道:“……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薛晏抬眼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溫熱的茶杯放在了他的手邊。
“老子你跟我在一起了?”薛晏緩緩往后一靠,挑起一側,說道。
“沒讓你和我在一起,讓你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