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門豁然大開。
向來王朝更迭, 只要有涉及到軍事上的紛爭,那麼百姓必然會到殃及。即便前幾日,長安只是被重兵圍困, 城中都幾乎被圍了一座死城。
城城外的百姓和商人, 要想進出,沒有一個不被掉三層皮的。不僅要細細地搜, 還要在城門外的守軍上下打點,即便如此,能通過都算是萬幸了。
不商隊被困在城城外,進出不得,也有不外地的百姓回不得家。還有些家中有大小事故的, 也困在城中進出不得。
但誰也不敢多言。
如今皇城里了一鍋粥,連皇上都得了怪病, 人事不省,他們還敢奢求什麼?
只求最后仗不要打起來,打到城中來了。
但是這日一早,城外還是打起來了。
剛過正午,從北到南的城門, 便陸續被關上了。整個長安都被囚困起來, 只能聽到城外約的廝殺聲,和刀劍火焰的聲響。
一直到下午時分,長樂門打開了。
長樂門直通著長樂大街,直直往北行,便可到達皇城外的宣武門。
此時,能夠并行八駕馬車的長樂大街空空,看不到行人。早就收到消息了的城中百姓,各個躲在家中, 門窗閉。
他們知道,無論哪一方打贏,大軍都是要沖進城來的。
軍隊進城,多還要有一番,甚至會在城中打巷戰也未可知。更何況,士兵進了城,可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八還會有一番劫掠,是即便鎖住門窗,也沒有用的。
畢竟前幾日,長安僅僅是被大軍圍困,就已經被弄得一團麻了,如今軍隊進城,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呢?
城百姓們躲在房中,臨街的住戶過窗子的隙,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便見城門大開,遠遠地就聽到馬蹄聲和盔甲撞的聲音。如同轟然作響的雷聲,由遠及近地蔓延進了城中。
整支軍隊安靜而整肅,一路列隊,從長樂門進了城。百姓們過窗子,便看見有一支著玄甲的軍隊,沿著長樂大街,一路向北行去。
隊伍很長,進城的人馬能有上千人。但軍隊行過,整條街道便恢復了安靜與平和,半點沒有到影響。
城中的民眾一看便知,自己此番是躲過了一劫。
進城的主帥,一定是個嚴格正直的將軍。
城中百姓不由得慨,幸而打贏了仗的是他們。
漸漸的,等軍隊遠去,便有人敢上街了。沒一會兒,便有將士來通知各家各戶,八城門今日之便可恢復正常通行,要過往的人,可提前備好證件,今日便可進出。
沒多久,長樂大街便又恢復了往日的太平熱鬧。
不過,松了一口氣之后,他們便開始好奇了。
“進城的這支軍隊,是哪里來的?”一間茶樓之中,有人開始問。
眾人自然都不大清楚。卻有人道:“著玄甲,聽說是當年燕郡的燕云鐵騎。”
旁人便問:“燕郡?燕郡不是前兩年失守了嗎?”
那人搖了搖頭,說道:“燕郡雖沒了,燕云鐵騎還是留有一部分的。聽說并了別的軍隊,不知今日怎麼來了。”
便有人忽然問道:“燕云鐵騎?能號令燕郡軍隊的,難不是廣陵王?”
廣陵王的大名,在長安可是如雷貫耳。
當年,眾人都知他是生來的煞星,剛被生下來,就被送到了燕郡。前兩年燕郡失守,聽說也和他的命格有關。
不過打從去年年初,封王建府了開始,廣陵王便在朝堂上愈發得勢,甚至連許相都不敢招惹他。
長安城的人不知廟堂局勢,卻也知許相是個怎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厲害角。他既能比許相還厲害,那豈不是早晚要當皇上的?
人人都有這種猜測,只是不敢說罷了。
此時提到廣陵王,眾人便都覺得有道理了。
如今要做太子、掌大權的是誰?是四皇子。而廣陵王則是五皇子。如今皇上得了怪病,不就是他們二人王敗寇嗎?
這一下,眾人便心底都有了數。
有人道:“不是都說廣陵王是煞星?我看倒是好的……”
眾人心中自然都有這種念頭,只是無人第一個開口罷了。如今城外包圍的軍隊已經被制服,眾人膽子便大了起來。
聽到這話,就紛紛附和。
“城外的軍隊,之前說著是奉旨,可這幾天,干的都是什麼事?”
“是啊,他們說是不許抗旨之軍回京,可是將我們關起來做什麼?”
“店鋪著租子,要做生意又要進貨,這幾日下來,咱們可是被鬧得犬不寧的,虧了不銀子進去。”
“依我看,比起四殿下,倒是這位廣陵王更好些。”
“什麼命格,想來是算錯了?這算命的畢竟也有算歪的時候……”
茶樓中的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漸漸的,竟都開始夸起薛晏來了。
忽然,有個人道:“我剛看得仔細,隊伍最開頭的那個,說不定是廣陵王呢。”
旁人忙問道:“是什麼模樣?”
那人煞有介事:“自是英姿發,高大威武,天人之相了!只是……”
“只是什麼?”
這人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沒說。
只是他當時似乎看到,沒穿玄甲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只是不知,其中哪一個是廣陵王?
——
朱雀大街坐落在皇城一街之外,街道兩邊,皆是達貴人們的宅邸。
大軍在這里停了下來。
薛晏勒馬,轉頭看向君懷瑯。
“你先回家。”他說。
君懷瑯點了點頭。
如今宮中局勢不穩,薛晏和薛允泓,自然是要分出個你死我活來的。以君懷瑯的份,他不適宜摻和進去,他也知道,沒有什麼需要他做的了。
他看向薛晏,點了點頭,就見薛晏回過頭來,定定地看著他。
“一切小心。”君懷瑯叮囑道。
薛晏點頭應下。
“放心。”他說。“我如今,半點都不敢死。”
君懷瑯輕輕笑了幾聲。
“那我便放心了。”他說。
說著,他撥轉馬頭,獨自從燕云鐵騎的隊伍中行了出來,轉往朱雀大街走去。
走了幾步,他回過頭,就見薛晏也在看著他。
薛晏沒再說話,但那一雙眼睛,異常地深。
君懷瑯忽然覺得,自己如今,也不是沒有事要做。
他現在有一種很強烈的沖。
他想要回家去,明明白白地,將自己和薛晏的事,坦誠地告訴自己的家人們。
——
宮中自不會沒有道。
薛允泓和許相議定之后,許相便計劃讓他從宮中的道之中先行逃走。雖說這道只能通出皇城,但是長安城這般大,要想找到一個人,也是大海撈針的。
他們帶好了材料,還戴上了清平帝印。他們打算好,要偽造一個清平帝的圣旨,假作是清平帝病前所書的旨,要封四皇子為太子。
皇位爭奪,不僅要看誰背后的勢力強大、誰兵強馬壯,還要看誰名正言順。
到了那時,他們便想方設法將薛允泓送出長安,送到秦門關去。秦門關如今還有一部分守軍,可為他們所用。到時候,他們公布了圣旨,薛允泓便是理應繼承大統的人,薛晏即便坐上了皇位,那也是篡權奪位的國賊。
到了那時,他們不會沒有反撲的機會。
薛允泓進了道。
那道是在書房中的,一路往外,能從皇城的東邊出去。他們本是不知此道的,但薛允泓側有個聆福,他常年跟在清平帝側,便也知道了這藏之地。
聆福替他們開啟了機關,換他們帶著自己逃亡。
一眾人舉著燈,進了道之。
道頗為黑暗,且很狹窄。這道是前朝修建皇宮時所修的,如今多年不用,早已廢棄了。道中常年無人打理,不僅沒有燈,還散發著一枯朽的霉味。
薛允泓走得跌跌撞撞,從來沒這麼狼狽過。
他咬牙切齒。
“今日之辱,他日勢必百倍奉還!”他道。
許相跟在他后,聽到他這話,雖仍舊憂心忡忡,但多有些寬。
他就怕薛允泓怕了,自此茍且生,他們他們許家的百年基業,便也要毀于一旦。
“殿下心有此志,臣倍安心。”他說道。“如今許家雖不及往日,但還有些兵馬,也存有救急的金銀。殿下只管放手去做,家中定當鼎力相助,助殿下重回長安。”
薛允泓咬牙道:“還有薛晏,我定要讓他不得好死。”
許相點頭。
“按推算的時間,薛晏此時應當還沒有進城,我們能夠安全逃離。”他道。“只是殿下還需謹慎,不可一時意氣。這些事,等我們造出圣旨、退回秦門關,便可再作打算。”
薛允泓應了一聲。
幾人費勁地前行。
皇城大極了,書房還在皇城的正中。薛允泓一路走得腳發,上的袍蹭上了灰土和青苔,擺也被踩得泥濘不堪,才聽到了聆福的聲音。
“到了!”聆福道。“殿下莫急,出口就在眼前!”
薛允泓只覺自己要被地道中的霉味熏吐了,聽到這話,連忙往前看去。
仍舊是黑沉沉的一片,但是聆福往前手,便到了那暗門。
“出去便是城墻外的一個小角落。”聆福一邊推門,一邊道。“殿下方向,此僻靜,從無人來。”
說著,門被推開了,明亮的線霎時涌。
縱然向來云淡風輕如薛允泓,此時有些迫不及待,匆匆朝著亮探出頭來。
可是,還不等他呼吸第一口新鮮空氣,他便愣住了。
地道口擺了把椅子,上頭端坐著的,正是薛晏。
他疊著雙,單手支在扶手上,手指點著下頜。在他兩側,陳列著大隊玄甲士兵,如一道堅不可摧的墻。
薛允泓愣愣地對上了那雙琥珀的眼。
便見那雙眼睛里,滿是不耐,冷得像冰。
“薛允泓,當你聰明,沒想到竟蠢了這副德行。”他的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出了個譏誚的笑容。
“全宮上下唯一一條地道,就在東廠旁邊,你以為,你能跑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