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從戎
溫砌在當天夜裏就得知了消息,然而也就在當晚,他接到慕容淵命他重返大薊城、再掌兵權的旨意。他接到旨意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前來慕容炎府上。王允昭也正急著不行,見他到來,如盼救星:“溫帥!您一定要救救我們殿下!那首謠跟我們家殿下絕無半點幹係……”
他話剛開了個頭,溫砌就問:“左蒼狼在哪裏?”
王允昭忙說:“在後園,老奴這就帶溫帥過去。”
然而剛一轉,就見左蒼狼已經從府裏走了出來。一勁裝,挽了包裹,是要遠行的模樣。王允昭說:“左姑娘,溫帥正要找你。”
左蒼狼點點頭,對溫砌略施一禮:“殿下臨前時,吩咐我一切聽從溫帥安排。”
溫砌說:“你先隨我回大薊城。”
左蒼狼說:“是。”說著話就幫他牽馬,溫砌上挨了溫老爺子兩百鞭子,傷還沒好,但是他習慣了騎馬。
左蒼狼把他扶到馬上,王允昭愣住,問:“左姑娘,若連你也走了,殿下他……”
左蒼狼回頭對他寬道:“殿下是陛下的親生骨,陛下不會如何的。總管放心吧。”
王允昭還要再說話,卻已經翻上馬,隨溫砌一起打馬離開。
溫砌對這個小姑娘還是非常好奇,明明看上去年紀不過十六,然而行事作風卻十分沉穩。見左蒼狼跟在後,他微笑問:“不擔心你的殿下了?”
左蒼狼微微咬,說:“擔心。但是陛下與二殿下是親父子,他對二殿下並無殺心。即使有所猜忌,也隻是了人蒙騙。隻要一點點時間,他冷靜下來,二殿下便不會再有危險。所以也不必擔心。”
溫砌很是意外,從一個小孩裏聽到這番話,倒是讓人新奇。他問:“你就不怕小人繼續挑撥?”
左蒼狼搖頭:“陛下又不糊塗,他其實知道誰是小人。現在滿朝文武中,最能置殿下於死地的,隻有一個人……”抬起頭,看了一眼溫砌,“就是溫帥您。”
溫砌心中微頓,左蒼狼接著說:“如果溫帥堅持死諫,力爭二殿下無罪。殿下才是真正的生機渺茫。”
長夜未盡,晉城中不見行人。空曠的街道上,馬蹄叩擊著青石板,聲音清脆。溫砌突然說:“起風了。”左蒼狼環顧四周,並沒有風。向溫砌,溫砌說:“你說得對,二殿下定當吉人天相。其實你不需要隨我去往西北。”
左蒼狼怔住,溫砌說:“回去吧。”
說完,他打馬前行。左蒼狼忙追上去:“溫帥,我說錯了什麽嗎?”
溫砌說:“沒有,你伶俐通,也該知道二殿下為何薦你至軍中?”左蒼狼沉默,溫砌說:“你忠於二殿下,可是燕軍,隻能是陛下的燕軍。”
話說到這裏,大家都沉默了。
溫砌再度說:“回去吧,西北苦寒,本就不是棲之。”
他策馬而行,左蒼狼隻是怔忡了片刻,很快就追了上去:“溫帥!”溫砌沒有勒馬,聲音已經有些不悅:“我言已盡,你不要多說了。”
左蒼狼策馬攔住他:“我是孤兒,出生在南山之下的一個村子裏。那年瘟疫,我爹病死了。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病死,沒有藥。我娘很疼我,但是要改嫁,而帶著兒,並不容易找到婆家。村子裏死的人越來越多,於是大家用男祭神,我是其中一個。”
溫砌說:“所以呢?你說這些,是要讓我同?”
左蒼狼說:“不,我說這些,是想說我忠於誰不重要,我隻是希以後大燕能一些像我這樣的人。”溫砌怔住,左蒼狼接著說:“燕軍是陛下的燕軍,可燕國是大燕人的燕國。”
天將亮,水又沾了衫,溫砌說:“跟上。”
左蒼狼連眼神都有了彩,高聲應了一聲是,跟隨他出晉,往西而去。
兩個人日夜兼程,一路趕回大薊城。溫砌剛剛回營就接到左丞相薜景發來的書信:“溫砌賢侄見信如晤,北俞圖我燕土日久,二殿下此役居功甚偉。無辜下獄,非戰之罪。還請賢侄麵見聖上,言一二。”
薜景是個老好人,但溫砌不言不,冷冰冰地回信:“二殿下乃陛下臣子,更是骨至親。父親教訓兒子,君王斥責臣子,怎樣總是為他好。我等俱為外臣,天子家事,何須外臣言?”
薜景收到溫砌的回信,自然焦急。然而此時最焦急的,卻是薑碧蘭。
慕容炎沒有想到,那個孩會來見他。詔獄裏麵環境自然不會太好,薑碧蘭裹著一連帽的黑袍,麵慘白:“炎哥哥,我會再去求父親,你一定保重。”
慕容炎想笑,求你父親?你父親不得我死,立刻、馬上。但是那個仙子一樣的人兒隔著牢柵,痛哭。慕容炎握住那雙纖巧的、的手。
傻孩子,你的眼淚真是男人的□□。好吧,為了你今日的眼淚,我會補償。我承諾。
他語聲低:“我無恙,也會保重。父王隻是一時之氣,你不必擔心。也不要再來了。”伊人軀瑟瑟抖,他輕聲歎氣:“我知道你害怕,對不起嚇到你了。”
薑碧蘭將小小的臉在他手背上:“炎哥哥!”的眼淚那樣多,怎麽流也流不盡的模樣。慕容炎輕輕微涼的長發,與不舍,盡在不言中。
他輕聲說:“你要記得,慕容炎和慕容淵不一樣。我一個人,此生此世,定會從一而終。”薑碧蘭哭得說不出話,慕容炎說:“別哭,回去吧。”
薑碧蘭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有回去。生在公侯之家,生來便是錦玉食、仆從如雲。爺爺死後被追封為清烈侯,父親是當朝右丞相,哥哥們也都居要職。
不僅出高貴,容便是萬裏挑一。從小在母親和娘的教導下,棋琴書畫樣樣通。
可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薑府,剛一回來,就看見父親薑散宜臉沉。薑碧蘭還沒說話,他已經厲聲道:“跪下!”
薑碧蘭雙膝一屈,跪在堂下。薑散宜怒道:“你又去見慕容炎了對不對?你是生怕這禍水不能波及薑家嗎!!”
薑碧蘭說:“可是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我去看他有什麽不對?”
薑散宜一掌扇在臉上,那細如瓷的臉頰頓時印上清晰的指印。薑碧蘭捂著臉,薑散宜指著:“他已經被奪了爵位,明天王後會重新為你指婚。過了明天,你就是太子的妃嬪。以後你再敢跟這個庶民有什麽牽扯,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兒!”
薑碧蘭抖著道:“可是太子哥哥已有太子妃,我嫁過去,豈不是隻能作妾嗎?”
薑散宜怒道:“妾也是太子的妾!將來太子登基,你就是燕王的妃嬪!”說完,已經不想再跟多說,轉頭對自己妻子道:“給我好好看住!”
薑碧蘭被下人攙了下去,薑散宜了的足。第二天,王後果然下旨,將其重新許給太子為側妃。沒有人再提及當年容婕妤在時定下的親事,好像這門親事本不曾存在過一樣。
薑碧蘭知道消息,哭過鬧過,但是薑散宜本不把的反抗放在心上——自己的兒,他太清楚。
不過是長期養在金籠裏的一隻雀鳥,的命運,就是按主人指定的道路一步一步走下去。就算有一天,主人打開籠門,也沒有飛出去的勇氣。
二殿下慕容炎被下獄,朝堂之上隻有左丞相薜景為他說話。薜景這人,殺條狗都會站起來痛心疾首一番。不算個人。
於是滿朝文武竟無一人為他說話,足見他人緣之差。慕容淵的怒氣,竟然漸漸地消了。
我應該殺了他,那小子早晚會長出獠牙利爪。他想。但這一次……他原本沒有錯啊。甚至……他其實很好,很好。隻是恨我。
我真的要殺了他嗎?像當年殺了他母親一樣。
慕容淵在德政殿臨窗對月,想了一晚上。然後下令,釋放慕容炎,複其爵位。但令其閉門思過,不得外出。
慕容炎接了旨,從獄中出來時,外麵王允昭已經帶了下人等候。那時候已是七月底,朱如火。他微微抬手遮住刺眼的,王允昭趕上前為他撐傘。
慕容炎問:“阿左呢?”
王允昭說:“溫帥到府上,帶走了阿左姑娘。”
慕容炎問:“沒有遣回?”
王允昭有些困,卻還是說:“沒有,走了就沒再回來。”
慕容炎放下手,直視那一紅日,盛夏之在他眼中綻放,華彩燦然。
“我知道,不會讓我失。”他迎著煌煌朱,微笑。
那一世,父親為她戰死殺場,萬箭穿死,大姐為她護清白,賠儘一世而她為他素手調香,為他斂儘天下財富。更為他逼死大哥,令大哥被五馬分屍,死無全屍他卻砍斷她的十指,斷她手腕,將她亂棍打死。娘說,孃的小阿凝,娘希望這一世會有被人如寶似珠的對你,為你擋去所有的疼痛,為你遮去所有的風雨,娘更希望你一生都是不知道何為疼痛,可是她卻全身骨頭碎裂,皮肉之下,仍可見那截斷碗中的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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