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提雅男爵

過了幾天艾薇看報紙，才知道那天在豪威爾的別墅附近發生了一起莫名其妙的暗殺事件。死去的人被懷疑是做軍火生意起家的大富豪，但是死的方式卻頗奇怪——被人從正面以尖銳的利穿。警方集中查找了數日，卻始終找不到兇。

用冷兵來暗殺，在這個機械武極度發達的年代，真是不自然的做法。加之那個大富豪的保全措施簡直是全倫敦數一數二的，採用冷兵的做法則是更加困難和愚笨。但在艾薇看來，兇手也並不是那麼難以追查——從正面殺死，意味著是認識的人進行的刺殺。能夠在刺殺後順利，意味著至很瞭解該人住宅的結構並獲取信任。政府若是想要一味探究結果，也不會毫無進展。

只不過，那個被害人一直是政府的眼中釘，這次離奇的暗殺，其實對政府來說只能算是件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所以可能就沒花那麼大的心思想要蒙混過關吧。

反正，和沒有關係。

艾薇放下報紙，胡了幾口早飯。今天就是被父親安排與提雅男爵見面的日子了，莫迪埃特侯爵在離開英國時候還婆地囑咐艾弦帶艾薇去郊外的馬場，順便可以散散心。自打一年多以前，艾薇突然變得很熱衷馬，雖然之前並沒有過專門的訓練，但是卻發現艾薇在馬上的平衡其實尤其地好，在之後學習較為的複雜的作時，速度也很驚人，很快就趕上了許多自小學習馬的貴族小姐。這一點頗的馬教練的稱讚。倒是有時艾弦會皺著眉問過，「你以前不是連馬都不敢嗎？」

艾弦習慣早上去馬場，於是便要求艾薇比日常提前兩個小時。早上起得太早，到達馬場時，艾薇已經覺得有些困意，只覺得自己的眼皮異常沉重，腦子裡面好像塞滿了寫滿文字的紙團，什麼都聽不進去，什麼也思考不下來。

「薇薇，」艾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艾薇猛地一激靈，隨即直了，不小心到前面的圓桌，茶杯卡拉卡拉地晃了一晃總算沒有掉下來。四周的貴族小姐忍不住微微地小聲笑了出來，艾弦非常冷靜地將糖罐遞給艾薇，「不用著急。」

艾弦掩飾了艾薇的慌張，但卻使得更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心虛地加了一匙糖進去。

「艾弦先生最近好像一直很忙，早前的舞會，您居然都沒有出席。」周圍恢復了早先的寧靜，薩默斯夫人先開口，微笑地詢問起了艾弦的近況。艾弦在上流社會的社圈裡一直頗有人氣，已經二十七歲的他依然孑然一，其溫文爾雅的氣質與雄厚的家庭背景，即使是已婚的貴族小姐也很難不想要與他多說些話，以期待發生什麼「令人愉快的意外」。

艾弦輕輕放下紅茶，冰藍的眼睛帶著十足的禮貌卻暈染著淡淡的冷漠，「在希臘有些生意上的事。」

「艾弦總是很忙的樣子，今天真是難得一見。」說話的是凱恩特小姐，鮮亮的彩閃著招搖的芒，看艾弦微笑著沒有接話的意思。放下茶杯，看似隨意地拂了拂頭髮，「聽說今天提雅男爵也會到這家俱樂部。」

這句話說出，大家的眼睛又亮了起來。葛雷小姐笑著開口，「聽說艾弦先生與提雅男爵也是識，您和提雅男爵這兩位倫敦圈子裡最矚目的單漢，偏偏都是神出鬼沒，見得很啊。」

艾弦抿了口茶，對葛雷的評價不置可否。葛雷尷尬地笑笑，隨即看向艾薇，「艾薇小姐不知道聽說過沒有，提雅男爵是提雅家十代單傳的爵位繼承人，此外他做古董、藝品的生意做得很大。只是這幾年都不怎麼在英國活，所以能見到那張俊的臉的機會就非常了。」

「『薔薇』畫廊就是他開的。」凱恩特小姐補充了一句。

艾薇心不在焉地用小匙攪著紅茶，附和著地點點頭。見莫迪埃特兩兄妹對提雅男爵不興趣，眾人便轉換話題，又聊起了一些人的八卦事宜，艾薇漫不經心地聽著，思緒卻不知飄到了什麼地方。突然，的視線凝住了，不遠的練馬場仿佛出了些什麼意外，一匹壯碩的馬瘋狂地向他們所在的方向奔來。

艾弦也注意到了這點，他連忙站起來，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貴族小姐們說，「請諸位快起進屋裡避避，好像是有馬驚了。」

貴族小姐們只反應了一秒鐘，隨即不顧一切地起，爭先恐後地向休息室走去。艾薇也跟著站起來，看向那匹馬。棕的駿馬上似乎還有人，那人抱住馬脖子，雙用力地夾著馬的肚子，面蒼白得幾乎連都不出聲音來，更別說有神去拉韁繩什麼的。

艾弦看艾薇不，便想手過來拉。卻更快一步，向馬跑過來的方向跑去，扯過路旁放開所牽之馬躲避的人手裡的韁繩，一躍上馬，迎著那匹驚的馬就騎了過去。

「艾薇！你瘋了？」艾弦的聲音倏地在背後遠去。他了的全名，肯定沒有好事。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用力夾一夾馬肚子，更快地靠近那名驚恐的騎手。

「放鬆！放鬆！」艾薇大聲地道，策馬與它平行前進，「不要那樣用力地夾它的肚子！」

那騎手是名年輕的，缺經驗，早就嚇得不知所措，本無法按照艾薇的話做出反應。艾薇微微皺眉，隨即側過去，手從旁抓住馬的韁繩，用力拉拽。然而那馬正於一個較為異常的狀態，本不理艾薇的控制，是掙扎著繼續向前跑去。但是，前面不遠就是堅的籬笆，若是不小心被馬摔下來……後果將不堪設想。艾薇心中不由有些焦躁，控制不住這匹馬，但是看的樣子，也不可能跳馬自救。究竟該怎麼辦——

正在為難之際，後似乎又聽到了一匹馬趕上來的聲音，說不定是場地的訓教人員或者某一位專業騎師，艾薇充滿期地回頭去，卻只見一位穿戴整齊的年輕男士騎著一匹馬趕了過來。若不是況急，艾薇一定會笑出聲來。這位男士穿著三件套的深西服，白襯，打老式領帶，穿著一雙被得乾乾淨淨的深棕皮鞋。整個人看起來一不茍的樣子，現今卻騎在一匹馬上，頗為英姿颯爽地追著那匹瘋馬跑過來。

「你放開韁繩，接下來給我。」他的英語略帶老式的發音風格，艾薇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於是連忙鬆手，專心穩住自己的馬。回頭去，年輕的男子已經追上了那匹瘋馬。而轉頭一看，那高籬已經近在咫尺，無暇再顧及他們，艾薇控制下的坐騎，以一個標準而完的姿勢跳過籬笆，穩穩地落地，然後趕快將路讓出來。不出幾秒，驚的馬也已經跟著跳躍了過來，但還繼續發瘋似地向前沖去，但那名騎手已經不見了。

放眼去，那名青年原本騎著的馬上也已經空無一人。

艾薇用力勒住韁繩，策馬繞過籬笆回到剛才自己鬆開韁繩的地方。那名男子抱著被嚇得連都不敢的騎手，滾在地上。他當機立斷，將從那匹馬上撲了下來！方才馬的速度很快，他全護著那個孩子，若沒有注意保護作，恐怕也摔得不輕。艾薇呼了口氣，連忙躍下馬，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他們邊。

「沒有關係嗎？」有些擔心地問著。

那男子沒有回答，沉默了片刻，然後放開了懷中的孩子，直起來。艾薇總算可以看清他的面孔，一頭淡淡的棕短髮、白皙的、深胡桃的雙眼、深陷的眼眶以及拔的鼻子。心中一極為強烈的悉，讓不由張的退後幾步。

那一刻，懷疑、驚恐、歡喜、恐懼、疑問錯著、盤旋著沖腦中，如同微小的電流，侵蝕著的神經，讓的頭皮不由微微地麻了起來。一個名字到了邊，卻不出聲來，就這樣、乾涸了一般地凝結在自己的頭。

男子站立起來，稍微整理了上的服裝，而在視線接到艾薇的那一刻，他稍稍怔住。白皙的面孔上是迷茫的神，深胡桃的眼微微瞇起，看向艾薇。

但又好像過，凝視著極遠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視線束集回了艾薇的臉上，隨即展開了一片清澈的微笑，好似冬日的太，含蓄而溫暖。他走幾步到艾薇面前，輕輕執起的手，在白皙的手背輕輕印上了一個吻，「對艾薇小姐失禮了，實在不好意思。已經沒有關係了，請不要擔心。」

艾薇愣在那裡，為他莫名的口吻和說話方式一時語塞，不知作何反應才好，就在這時，艾弦的聲音從腦後響起。

「艾薇，你……溫特？」視線接那名男子之後，艾弦本帶著怒意的聲音一下子轉為訝異。他掏出自己上的懷錶，看了一眼，然後又抬起頭來，匆匆將手出來，牢牢地與他握住，「你怎麼提前這樣久就到了！」

溫特微笑著，「我們很久沒見了，我希自己在久違的會面時儘量準時。」然後他對著癱在地上的騎手稍稍欠，「我們先將這位小姐安置好，然後我換一服，這樣還可以準時赴你的和艾薇小姐的午餐之約。」

他一邊對艾弦點頭示意，一邊轉就要離去。可艾薇猛地上前一步，極不合禮儀地抓住他的角，水藍的眼睛毫不避諱地進他的眸子裡，好像要尋找在他記憶裡存在過的蛛馬跡。

你是誰，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為什麼看起來比印象裡的年齡大了很多，

疑問盤旋在腦海裡，的視線無法從溫特的臉上移開，而溫特也是靜靜地回。沒有驚奇、沒有斥責、沒有不快，只是淡淡地看著，深邃的胡桃眼裡映出小的影，一個人的影。

「好了，艾薇，不要耽誤溫特的事。」艾弦拍了一下艾薇的肩旁，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然而，心裡還有無數想要問的問題，而這一切，卻在艾弦嚴肅眼神的注視下，就這麼生生地暫時回去了。

不遠的工作人員正在匆匆忙忙地趕過來，原本躲在屋子裡面看熱鬧的貴族小姐們也一個一個地走了出來。溫特慢慢地走回俱樂部去更，而艾薇的視線卻無論如何都離不開他。直到艾弦點燃一支雪茄，不冷不熱地在耳邊說，「等到了用餐的時候，有什麼問題你好好問就是了。」

這才勉強收回自己的視線，跟著艾弦向俱樂部的建築裡走去。

判斷一個人是不是真正的上流階層有很多方法。比較直接的幾種，是看他的穿著、聽他的用詞和語法以及細小的生活習慣。已經換上了又一套整齊的套裝，溫特與艾弦一邊喝著Perrier礦泉水，一邊閒暇地聊著「quattrocento」之類的話題。溫特愉快地說著，他的英文標準而流暢，有著與艾弦極為相近的重音和談吐方式，甚至連聲音都有幾分接近。艾薇站在一旁，靜靜地看了一會。溫特與艾弦年齡相仿，他說話的時候邊會帶著淺淺的笑容，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如果說艾弦的覺是夜空中懸掛的月亮，清冷而明亮，溫特的覺就是冬日裡清晨的太，溫暖卻遙遠。

總之二人坐在一起，天生的氣質便使人到遙不可及。

而就好象被隔離在二人之外一般，一句話都不上的樣子。頭盤上來之後，溫特才轉過來，面對一直沉默的艾薇開始說話，「與艾薇小姐一直素未謀面，沒想到您的馬真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