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陸民增來了，其實在齊淇沒醒過來之前，他和陸昀來過一次，因為不好，在這邊也不太方便，后來就回去了，早晨，陸昀從北京到南京，再和陸民增一起來杭州與他們團聚。

小伙子依舊俊朗，戴著個耳機走路一踮一踮，看上去很活力。

齊淇出了院，去了攝影棚。

小金沒有回家過年，也來攝影棚陪他們守歲，黃馨，齊飛和小金圍一起包餃子，齊淇在屋里看著陸昀打游戲。

陸民增和陸在攝影棚外坐著。

雨停了，氣仍重，冰冷的空氣吸進里，涼的很。

陸民增端著個杯子在手里捂著，不久北風吹涼，陸要去給他換一杯，陸民增擋手，沒讓他去，他把杯子放在旁邊，從服口袋里掏出一張卡。

“拿去。”

“爸……”

“在外頭要錢，手里多一點是一點。”

他接了過來，低著臉，“謝謝爸”

陸民增輕笑一聲，“跟你老爸客氣什麼。”他拍了拍陸的肩，“陸，照顧好，也把自己照顧好了。”

“嗯。”

陸民增手掐著腰，直了直子。

“爸，你的腰怎麼樣了？”

“我沒事。”他拿著杯子站了起來，“進去吧。”

…

晚上，齊淇坐在椅里，手包著熱水袋，蓋在毯子下，陸坐旁邊喂吃飯。

陸昀端著碗逗三寶，繞著攝影棚跑，齊飛和陸民增談天談地談社會，小金殷勤的很，一口聲阿姨的黃馨，替盛湯端碗夾菜。

熱火朝天的。

說，“你也吃。”

他就吃一口。

說，“你再吃。”

他就再吃一口。

…

外頭一的竹聲，吃完飯，他們也到門口放煙花。

齊淇坐在椅上，矮所有人一截，凝著這些人，心里掖了塊石頭，像糖里包著黃連，很苦，又很甜。

真很想要永遠陪在他們邊啊。

所有人都在看煙花，只有他在看。

兩人的目撞在一起，溫的笑了。

你不用說一個字，不用說一句話，

我就從你的眼睛里，從你的微笑中，嗅到了的味道。

…

晚了點，齊淇躺在他的懷里，枕著他的胳膊，看著玻璃頂上因為煙花竹一閃一閃的夜空。

“你去陪他們守歲吧。”

“我陪你。”

齊淇笑著沒再言語，目落到掛在墻勾上的婚紗上。

攥著他的小拇指，“好想再穿一次。”

陸順著的視線看了過去，

“那我幫你換？”

“嗯。”

陸起，調高空調溫度，把婚紗從布袋里取出來。

他再次坐到邊，齊淇目和的注視著他，褪去自己的服。

這四年，他無數次過自己的服，激的，悲傷的，懶散的……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人的。

很快就換好了，可惜不能夠站起來，躺在床上對陸說，“你也換上吧。”

于是，他就去換了。

陸平時不會穿西裝，不穿的服，他的材其實相當好，勻稱，結實，多一點累贅，一點瘦削，每一道線條都是赤果果的，心滿意足的欣賞他的，無奈的笑了笑，難怪外頭總有些不三不四的人總想要勾搭他。

“真帥。”

陸笑著抱起，走到鏡子前。

齊淇勾著他的脖子，看著鏡中的自己，看著鏡中的他們。

“我好看麼？”

“好看。”

“多好看？”

“和我絕配。”

輕笑，“自狂。”

陸沒有拿話駁，親吻住的。

“冷不冷？”

搖頭，臉著他的口，說：“我們再拍一次婚紗照吧。”

“好。”

“正好，小金也在。”

“嗯。”

外頭的幾個人看到他推著椅出來的時候，怔了足足十秒。

黃馨當時就眼紅了，陸民增說一大把年紀不就掉眼淚，結果哭的更厲害了。

拍照的時候，齊淇坐在椅上，雙手自然的疊，婚紗的擺蓋住了下冰冷的椅，陸就站在旁邊，手搭在椅上，目淡淡的看著鏡頭。兩個人不依不靠，不不視，沒有曖昧的眼神，沒有親的作，那種巨大的意忍而沉默，卻能人淚如雨下。

原來啊，有的人真的是天生一對。

咔嚓—

快門按下的那一瞬間。

笑了。

…

…

…

一年后。

他們從國外回來了。

陸帶去了南京。

在機場等待著的，有黃馨，陸民增，陸昀，齊飛一家，還有三寶。

陸見到他們的那一刻，毫無預兆的跪了下去。

那天下午，所有的路人都在看他。

看著一個高大的，憔悴的男人跪在地上，懷里抱著骨灰盒，哭的像一個孩子一樣。

…

齊淇死于墜樓，那天下著大雨，傾盆大雨，放佛整個世界都是紅的。

陸抱著的尸，沾了他一，像一針，穿過他的皮，游過他的，直心臟。

那一天，他幾乎快瘋了。

…

齊淇康復后，就和陸在醫院附近租了一個房子，雖然小，卻很溫馨，其實這一年，他們過的還算開心，看電影，逛街，吃食，還去了周邊的城市玩了兩趟……

齊淇神一直不錯，只是偶爾記憶混，有時他老，有時他哥哥，還有時，會他叔叔。

直到前幾個月，又發了一次病。

醫生說，并發了抑郁癥。

病比以往幾次都嚴重，白天，陸在醫院守著，晚上就出去找活干。

一天睡不了幾個小時，可他從來沒有覺得累。

…

死的前一天，因為失語，甚至連一句言都沒有跟他說。

陸不知道，雙癱瘓的是怎麼爬到十幾樓，然后跳下去的。

當然了，他永遠不會知道了。

…

…

攝影棚還是老樣子，小林和小金有空就會過來打掃一下。

骨灰盒放在一個不高的桌子上，坐落的穩穩當當。

三寶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它看著，一也不，默默的陪伴著最后一程。

它或許是認出來了？

哦，怎麼可能。

或許是聞出了氣味，或許是它太聰明，或許…

誰知道呢。

…

齊淇被葬在了杭州，葬禮那天，來了很多年輕人，極大多數都是以前教過的學生。

在大雨磅礴的清晨，五六的傘齊相撐在墓地的上空，像他們的料盒，鮮艷，明快，格外的壯觀。

待到一切結束，陸回到攝影棚，黃馨和陸民增回去了，齊飛一家也回去了，親戚，朋友，學生們，全都回去了。

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只有他和三寶留了下來。

自打回來，他還沒好好看它一眼，陸了它的發，三寶醒了，睜眼看他，看了一眼，又閉上眼。

它瘦了。

陸摟住它。

“三寶，我沒老婆了。”

它了一下，閉著眼，又不了。

…

攝影棚堆著幾箱子東西，陸在的一堆服里翻出件襯衫，還沒做完，一個袖口的線還沒上，在他的記憶中好像就沒做過款式這樣簡單的。

男款，黑長袖。

陸雙手捧著它，把它抱進了懷里，他坐到地上，把它放到臉邊，輕嗅著布料的味道，嶄新的，干凈的，苦的味道。

他有點頭疼，突然想起了五年前，他們剛結婚的時候。

“老，你怕死嗎？”

“說這個干嘛。”

“聊聊嘛。”

“這有什麼好聊的。”

踹了他一腳，“你這人…”

“疼——踢殘了。”

“殘了就殘了。”

“殘了你還要我麼？。

“看況吧。”挑眉。

他怨：“沒良心的，就沖你這態度，等你老了，殘了，又丑又病，我一腳就踹了你，找年輕漂亮姑娘去，就憑哥這姿。”

踹了他一腳，罵道：“都說看況了，你這個沒心的，真等那天你七老八十上下不中用誰要你。”

“真踢殘了。”他喊。

沉默。

突然，又問：“老，說真的，你怕嗎？”

“怕，怎麼不怕，誰不怕死，更何況這世上還有那麼多親人，我要是死了他們怎麼活，哪能不怕。”

齊淇撇，“我也怕。”

爬到他上，“我們都要長命百歲。”

陸懶洋洋的親了一口。

“欸，如果以后我先死了。”

他打斷的話，“那我就去找漂亮小姑娘。”

“我早該看你這個混蛋。”

陸沒臉沒皮的說，“唉，我就是混啊”

一掌拍在他下。

“啊……”他翻滾著喊了起來。

“裝什麼。”

“沒裝啊……殘了。”陸滾下床。

齊淇嘻笑著趴到床邊看他，“那麼脆弱，不會壞了吧，我又沒使勁。”

他忽的撲了過來，把按在下。

“來試試壞了沒。”

…

他從回憶里醒來，往高走，淚往低流，鉆心的疼。

沉默，安靜，一片空曠。

早知道就不逗了。

…

陸一直悶在攝影棚里，飯有一頓沒一頓的，頹廢了一周。

一周后的一個晚上，小金腳步輕快的往攝影棚走，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來見陸。

天太冷，路上沒什麼人，幾個小青年拿著酒瓶歡鬧。

小金低著頭，帽子下眼睛黑漆漆的，余掃視他們一眼，快步走了過去，就快到攝影棚了。

小青年們吹著酒瓶，遠遠看著，指指點點的。

突然，被了一聲，“—”

聲音打破黑夜的長寂，尖銳而恐怖，更加快步。

…

陸聽到的呼救的時候，小金已經被拖進深巷了，喊聲越來越不清晰，然而他聽覺很好，一路跟著被制的聲音而去。

被兩個男人按著胳膊，子到腳踝，兩條直哆嗦，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被嚇的，站在面前的男人已經掏出家伙。

“滾開。”

聽到他的聲音，的眼淚流的更厲害。

小青年抹抹鼻子，提上子，吊兒郎當的向他走過去。

在這個狹窄的小巷子里，他和三個男人打了起來，就只對小金說一句話。

“跑回去關好門。”

可能是因為太害怕，真的跑開了，眼淚揮灑了一路。

巷子里散發著難聞的爛菜味，和著他們三上的酒味，難聞的人作嘔。

一個人打三個，勝算不大的，可是陸勁大，很多年前跋山涉水何奔波，什麼沒練出，就練出一和打架的技。

一個小青年扯住他的手，貓抓似的力氣，可是就在那一瞬間，陸看到了手上的戒指，他們的婚戒。

他突然走神了。

一拳頭打了下來，腦袋發晃。

陸沒有還手，或許他再盡一下力，是可以解決掉他們的，可是他不還手了。

他們按著他的腦袋，往墻上撞，冰冷糙的墻面沾上他的，流了下來。

咚—咚—咚—

不知道多下。

順著他的臉流下，從眼角淌過，他有些睜不開眼。

啤酒瓶碎滿地，他們踩著他的手，碾在玻璃碴上，綠泛著紅，幽幽的。

他躺在地上，最后又被他們踢了幾腳，幾個人罵罵咧咧的就走了。

小金報了警，聽他的話，鎖著門，直到外頭沒了靜，才小心的出去，跑進巷子。

陸躺在地上視線模糊，他的頭被捧起來，放在大上，小金哭的很傷心，眼淚止不住的淌，落在他滿是的臉上。

“師父，師父你怎麼樣…都怪我…”

他微張著，看著夜空。

說，喜歡星星。

他說，以后帶能看到更多星星的地方。

“師父…你說說話…師父你別嚇我……………別嚇我。”

摟著他的脖子，白的圍巾沾了他上的，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