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里, 不知名小調在空氣中跳躍出靈音符, 帶一些法蘭西秋日的田園風。食鮮香竄鼻腔,勾得人食指大。
王興南接到電話忽然離開,留下句“你們吃,算我的”,陸嫣然就真的心安理得拉著陳家越坐下了。
陳家越不著痕跡推了推陸嫣然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似乎覺得這樣不太好。
周尤卻忽然起。
順手將碎發別至耳后, 眼里淡淡,“本來是談工作的,他有事先走, 那我也不多留啦,你們吃吧。”
“別啊,我們畢業也好幾個月沒見了, 一起吃吧, 讓阿越買單,放心。”
陸嫣然坐下后已經拿起桌上的平板, 儼然一副主人模樣。
陳家越溫和笑笑, “周尤, 一起吃吧,能在這里上,也是緣分。”
他們哪有什麼緣分可言。
“不用了,真的……”
“怎麼說我們也在學生會共事那麼久, 請你吃頓飯也是應該的,周尤, 你這點面子都不給我嗎?”
陳家越忽然打斷的話,聲音仍是溫和,但也帶了點兒他們之間本不應該有的稔。
他一下子都上升到面子問題上了,周尤啞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陳家越挑挑眉,示意坐。
陸嫣然雖然想讓周尤留下,但聽陳家越這麼勸,心里有點不舒服。正想說:你要是不愿意,我們也不勉強。
可還未開口,周尤已經坐下了……
周尤并不知道陸嫣然的心理活,落座時還不太愿,著頭皮,只希趕度過這個中午。
陸嫣然的話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生生吞下去又憋了悶氣。
自顧自點完菜,也沒問陳家越和周尤要吃點什麼,就將平板還給服務生。
陳家越卻忽然喊:“等等,周尤,你要吃點什麼?有特別喜歡吃的嗎?”
不止陸嫣然,連周尤都完全沒想過陳家越會這麼問,愣怔三秒,擺手,“沒有,沒關系,我都可以的。”
陸嫣然心里越發不是滋味。
端起檸檬水喝了半杯,若無其事看向周尤,問:“對了,剛剛那個是你男朋友吧?在這附近工作嗎?”
“不是,一個客戶。”
陸嫣然顯然不信,輕笑了聲,“客戶?這客戶可真周到,還預定了應季時。”
沒等周尤說話,陸嫣然又轉移話題,“對了,前幾天葉子靜到我們銀行來做采訪,說你之前去了迪拜,我對了對時間,那時候我和阿越剛好也在迪拜欸。”
聽到這,周尤垂眸,指骨著玻璃杯,不甚明顯地屈了屈。
葉子靜是周尤室友,大三下學期就托家里關系,進了星城電視臺實習。起早貪黑累死累活,終于在今年五月份得到制片通知——
五月實習期結束,九月份再過去上班時,可以直接轉正。
葉子靜興之下,一氣呵地訂好了去迪拜畢業旅行的行程。
哪曉得還沒休息幾天,制片就改了口,說是臺里即將承辦今年的金百合頒獎典禮,人手不夠,畢業答辯后就必須過來上班。
言語間還出,不過來,轉正這事兒就沒得談的威脅之意。
葉子靜顯然不可能放棄這份來之不易且深深熱的工作,幾乎沒怎麼考慮,就放棄了旅行的計劃。
而周尤,正是接手了葉子靜沒有辦法行的迪拜旅行。
陸嫣然:“話說回來,葉子靜也真是不知道福,聽說家里條件不錯的,非要去當什麼記者,上次不是還忙到連我們班的畢業活都沒去嗎?來我們銀行上班多舒服啊。”
陳家越笑著說:“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當記者也不錯,現在生,愿意打拼的也不多了。”
陸嫣然嗔了陳家越一眼,“你這是什麼意思!說我不上進嗎?”
“怎麼會,我都說了,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你就適合當小公主啊。”
陳家越了的腦袋,聲音溫和,角往上牽起一個很淺的弧度。
陸嫣然這才滿意,眼角余瞥到周尤正垂眸喝水,秀恩的虛榮心得到一丟丟滿足,在周尤面前一貫強烈的優越也開始慢慢地往滿額值恢復。
繼續說:“周尤你也真是的,葉子靜不說,我都還不知道這事兒,你去迪拜的時候就應該和我們聯系嘛,我記得你關注了阿越的微博啊,回來之后你也沒告訴我!”
“當時沒注意。”
周尤輕描淡寫回應。
“是嗎?”
陸嫣然語氣中帶有并不明顯的輕視嘲諷之意,對周尤的回答,仍是半個字都不相信。
周尤和陸嫣然大學同班,兩人大二的時候因為獎學金有些過節,后來關系就很冷淡。
周尤在學校里,績算不上頂頂拔尖,但綜合分一直都很高,專業排名很跌出前十。
拿不到國獎,可年年都能申請到勵志獎學金。
大二的時候,陸嫣然給輔導員送禮,讓輔導員幫個忙。
輔導員了禮品的,悄悄找到周尤談話,委婉傳達了陸嫣然的意思——
陸嫣然畢業可能要申請國外研究生,需要一份漂亮的在校履歷。
所以,想頂替周尤的獎學金名額,為勵志獎學金的獲得者。
不要錢,甚至可以多出一些錢買下名額,只要這份獎學金的名頭掛在上就好。
現在這世道,學生一個比一個厲害,輒錄像錄音讓你這老師當不下去,所以輔導員也不敢說得太明顯。
周尤聽出了輔導員的意思,可就不想讓,也不想和輔導員鬧得太僵,所以就充傻裝楞。
到后來,陸嫣然自己坐不住,找到周尤攤牌,周尤才一口拒絕。
最后陸嫣然還是頂了另外一個生的名額,但這事兒之后,就把周尤給記恨上了。
周尤倒無所謂別人記不記恨的,陸嫣然又不是太皇太后,得到的青睞也不會多掙一分錢-
很快有菜上來,陸嫣然給陳家越喂了幾口,又狀似不經意提起,兩人在迪拜旅行的事。
周尤有一搭沒一搭地夾菜,神淡淡,不管陸嫣然說什麼,都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反應。
反正陸嫣然的中心思想很好總結,無外乎炫富和秀恩。
“迪拜的消費真的好高啊,我和阿越兩個人差不多就花了十萬,不過玩得還蠻開心的,周尤,你一個人花了多?酒店什麼的…一個人住,很貴吧?”
周尤:“還好,我沒仔細算。”
“沒記賬嗎?我記得以前那個誰…我一下子忘記名字了,反正就是你室友啦,說你每天都會記賬的,刷校園卡買一塊錢的包子都要記的呀。”
周尤笑笑,“以前是以前。”
陸嫣然意味深長“噢”了聲,角揚起,不住的得意。
陳家越忽然覺得有點厭煩。
大四實習的時候答應陸 嫣然往,其實不過是因為正好空窗期,長得又還算俏,家里條件也不錯,吃穿都是品牌,帶出去有面子。
可這會兒,真是從骨子里出一種低級和淺。
相比之下,周尤做什麼都寵辱不驚的,面對陸嫣然話語間的挑釁,也能云淡風輕地四兩撥千斤,總之……就讓人覺很舒服。
他正想說點什麼,可還未開口,后就響起一陣玻璃門推帶來的風鈴叮當,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呼喊——
“周尤。”
陳家越頓了頓,陸嫣然則是下意識回頭看,周尤也抬眼,往門口的方向去。
江徹很高,站在玻璃門前,風鈴在離他頭頂不遠的地方撞出清脆聲響,隨著門旋轉開來的角度,午時的明亮天在他背后灑落,影朦朦朧朧的,將他本就白皙的皮襯出了幾分明。
他……周尤。
印象中,這是他一次的名字。普通的平聲和平聲從他齒間發出,有一點慵懶,還有一點點。
周尤怔怔看他的瞬間,江徹雙手兜,已經走至近前。
他漫不經心掃了陳家越和陸嫣然一眼,又頗為親呢地了周尤腦袋,隨口問:“已經吃上了啊,這兩位是?”
“……我同學。”
周尤完全是下意識在回答,像…中了蠱一般,話音落下之后,才想:為什麼要順著他的話往下接,他怎麼會在這里。
無端出現的江徹比陸嫣然還心安理得,直接就在周尤旁邊坐下,然后擺出一副矜貴的主人姿態,“這麼巧,沒說還有同學要來,早知道,應該定個包間了。”
他預定的位置?
陸嫣然敏察覺出這其中的不對勁,故作迷道:“你和周尤是……那之前那位……”
“之前那位?”江徹挑挑眉。
陸嫣然順著他的話迫不及待往下接,“我們來的時候,剛好上周尤和男朋友王先生,然后王先生有事,就先走了。”
“哦……這樣。”江徹點點頭,又轉頭問周尤,“點了些什麼菜?”
周尤:“……”
陸嫣然:“……”
哦?
哦???-
自江徹落座起,場面就變得不太一樣。原本是陸嫣然掌握主權秀優越,現在卻變了江徹掌控全場。
陸嫣然稍微牽開點兒話題,他就直接不搭理,和周尤說起別的事。
周尤如坐針氈,幾次想要開口,都被江徹堵了話頭。
懵懵懂懂地,好像明白了江徹的目的。
陸嫣然悶了一肚子氣。
江徹剛進來的時候,覺得有些驚艷,還有些悉,可他那子高高在上的優越和多次漫不經心的無視,實在讓人憋屈。
于是說話也開始帶刺,“江先生,你在這附近上班嗎?”
“嗯,江星。”
“噢……江星,大公司啊,那江先生是做…?程序員?”
江徹想了想,“差不多吧。”
原本沒怎麼開口的陳家越聽到這,忽然笑了笑,“江星?說起來我和江星還算有緣分,以前江星的陳總到星大演講,是我接待的。”
“是嗎?”
江徹出一副很興趣的模樣。
陳家越掩咳了聲,故作謙遜,“其實也沒什麼,不過那次之后,我還在金盛見到過他一次。
“我現在在金盛房產工作,因為我叔叔是金盛的東,就讓我去他的公司歷練歷練。
“對了,金盛的陸董事長經常來我們家吃飯,陸董和你們陳總好像的,上次陳總來金盛,也是陸董讓我招呼,沒想到陳總對我還有印象。”
周尤默默端起水杯,沿著杯壁輕抿一口。不知道為什麼,覺怪怪的。
說陳星宇,愣是牽扯出了一大片其他的人,聽半天,也沒聽出其中有什麼重大關聯。
正在這時,陳家越忽然又將目移至的上,“對了,周尤,你現在是在嘉柏公關對吧,嘉柏現在是金盛商場的公關公司,那很有可能我們以后也會有機會合作。
“陸董上次來我叔叔家吃飯還說,我們地產這邊也要新的公關公司,我可以幫你問問,應該能幫上些什麼。”
“那應該沒機會了。”
江徹懶洋洋地接了聲。
陳家越一愣。
“你叔叔沒告訴你?”江徹聲音微往上揚,帶點嘲弄,“我舅舅昨天還在問我,聿格怎麼樣,我說還不錯,他們的房產公關比互聯網公關做得更專業。”
“你舅舅是……”
“陸山。”
陳家越臉忽地變得難看-
這頓飯本來還吃得不不慢,可從江徹說出“陸山”這個名字起,陳家越就恨不得拉著陸嫣然趕離開。
可陸嫣然簡直就是個白癡,還問東問西的:
“陸山是誰,很厲害嗎?”
“你們程序員很辛苦吧?”
“一個月工資多?”
陳家越最后拿起手機,直接給截圖了陸山的百度百科。
陸山,金盛集團董事長。
他剛剛吹的牛可以說是活生生的打臉現場。他叔叔不過是金盛一個小到連參加董事會都沒資格的東,陸山閑出屁來也不會上他家吃飯的。
陸嫣然知道陳家越有些說大話的病,臉變了變,也沒心繼續吃。
兩人找借口想要離開,江徹又喊住,“等等,麻煩A一下你們的部分,630……那就是315,你們剛出學校也不容易,就300吧。”
陸嫣然的臉氣了豬肝-
午后熱烈,站在店門口,周尤忽然有種不真實的眩暈。
“周小姐,你沒事吧?”
又變回了周小姐。
周尤搖搖頭,半瞇起眼,偏頭看向江徹,問:“江總,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家店很紅。”江徹回憶從研發中心聽來的墻角,“他們家的椒香魚片很有名,還有咸蛋黃茄子。”
真是來吃飯的。
那就是偶遇了。
江徹站在一旁,輕咳一聲,忽然道歉,“抱歉,周小姐。我以為……他是你前男友,看你在迪拜的時候那麼傷心,以為他們在欺負你。
“但…他好像不是你前男友,不知道我剛剛的行為,有沒有給你造麻煩。”
“前男友?”
他該不會一直以為,自己是去迪拜捉的吧。
那他今天是在腦補渣前任和上位小三聯手欺負凄慘前友,作為前友的一夜對象,他實在看不過眼,所以正義棚跳出來修理渣前任和上位小三?
見他收起平日那副懶散樣,正正經經解釋,周尤覺得有一…莫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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