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張卉做了個總結, 今天的志愿活到這就結束了。
和大家說完再見,江蓁退出人群,往外頭掃視了一圈, 在一輛吉普邊上看見了李潛, 他背靠在車門上,正在看相機。
江蓁走過去, 拍拍他肩, 說:“請你喝酒去。”
沒給對方拒絕的機會, 繞過車頭徑直坐進副駕駛。
李潛拿沒辦法,收起相機開門上車。
退圈之后他和之前的生活就完全割裂了,沒朋友沒同事沒人, 家里也很聯系。
突然冒出一個江蓁,他還覺得有意思的, 也有點說不出的珍惜, 至在這個人面前他可以放下某部分東西, 不用做李潛也不用做溪塵,就單單是他自己。
李潛問:“小,去哪喝酒啊?”
江蓁在手機上導好航, 遞給他:“這兒。”
“行。”李潛系好安全帶發車子,“就當咱倆是老朋友敘敘舊。”
江蓁笑笑,輕聲重復:“老朋友。”
原本江蓁想避開娛樂圈時尚圈的那些事, 但李潛似乎毫不介意, 甚至主和聊了起來。
誰誰誰耍大牌,哪對熒幕恩其實貌合神離, 一路上李潛抖了好多八卦。
江蓁聽得興致,讓他兜著點,等會下酒再說。
最后聊到茜雀的代言人樂翡, 李潛點點頭,說他以前也給拍過一次,小姑娘不錯,以后能大火。
說到這了,江蓁就不避諱了,坦白道:“其實,茜雀明年有一個新系列眼影,是以自然景為靈的,我想找你合作。”
李潛沉默了一會兒,說:“樊逸他們應該告訴你了,我不接商業合作,也不缺這個錢。我現在只拍我自己想拍的。”
江蓁垂眸點點頭:“我知道,所以已經打消這個念頭了,你放心,請你喝酒沒別的目的。”
李潛低聲笑了笑:“我拍景都是拍著玩玩,你要想找,我回頭給你介紹兩個專業的。”
江蓁撇,揶揄他:“哥,太凡爾賽了啊。”
車廂的氣氛又輕松起來,一路開到酒館,天已經黑,華燈初上,白天的哄雜被夜空吞沒,小巷安靜,路燈昏昏。
江蓁領著李潛進門,楊帆看見還帶了人,表有些意外,小年輕做事不夠圓,臉上的尷尬沒藏好:“姐,這是......”
江蓁說:“我一朋友。”
他倆在靠窗的卡座坐下,李潛翻著菜單,突然呵笑了一聲:“欸你看,這杯酒鬼,啥奇怪名兒啊。”
江蓁笑得有些僵:“哈哈,就是啊。”
李潛點了杯威士忌,江蓁要了熱梅子酒。
酒上桌,李潛拿了相機調試,想拍一張。
江蓁看著他搗鼓,由衷嘆:“我以前覺得你這人刻薄又勢利,私生活還,但是你拿起相機的時候,是真迷人。”
李潛輕嗤道:“你這是夸我還是貶我啊?”
“當然是夸了。”江蓁抬起杯子抿了一口,酒溫熱,梅子清香酸甜,一口下去暖了胃。
李潛舉起相機,對著江蓁拍了一張。
江蓁玩笑道:“哥,你這給我拍要錢嗎?你的價我可負擔不起。”
李潛笑笑,回:“不值錢,早不值錢了。”
江蓁請李潛喝酒,不為打聽些什麼,就覺得今天這一面很有緣,聊聊,也當多認識一個朋友。
酒喝了半杯,開口道:“我是真喜歡你拍的東西,我沒什麼藝細胞,覺得喜歡那就是好,你之前在藝展拍的照片,太好了,我不會形容,就是太好了。”
李潛笑著不說話,酒館里的屏幕上播著一部綜藝,笑聲不斷,他偶爾抬眸看兩眼,認出其中一位嘉賓曾經是自己鏡頭下的模特。
“溪塵對于我來說,就是重生,重活了一次。”李潛舉著酒杯,舉手投足依稀能見從前那位傲慢的藝家。
人封閉又傾訴,所以喜歡一邊聊天一邊喝酒。酒蒙蔽頭腦,才能讓自己大膽地推心置腹,說些想說平日里又沒說的話。
也許是因為酒館里的氛圍溫暖讓人放松,面前這位聽眾看上去也可靠友善,所以有些話忍不住就說了出來。
原以為難以啟齒,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李潛說:“我退圈的時候,眾說紛紜,什麼版本都有。”
江蓁點點頭:“嗯,略有耳聞。”
“其實最本的原因,很簡單。我不會拍了,拍不好了。就像四十歲的演員,演技了,掌握了技巧,但也沒有剛出道那個時候的靈氣了。”李潛輕輕地,說出曾經讓他沒辦法接、幾近崩潰的事實,——“我沒靈氣了。”
“我討厭拍攝,我討厭工作,鏡頭對準畫面半天也按不下去快門。”他仰起頭,嘆了一聲氣,自嘲道,“都知道作家會江郎才盡,怎麼攝影師也會呢。”
江蓁不太會安人,也知道自己現在只要做一個安靜的聽眾就行,李潛要的不是談心的朋友,只是一個可以傾吐心事的樹。
“他的婚紗照是我拍的,但后來沒用上,他說我沒認真拍,這話真冤枉我了。新郎新娘笑得再幸福,攝影師是悲傷的,那拍出來的肯定也是悲傷的。”
說到這里,李潛停住了,像是陷自己的回憶,良久沒再出聲。
剛見面的時候發現溪塵就是李潛,江蓁在震驚之余更多的是惋惜。
像是看著神明被拽泥潭,價值連城的藝品摔得碎,那個金閃閃的大攝影師怎麼就泯然眾人了。
現在約約明白了,那不是墮落,那是一個鮮活自由的靈魂掙枷鎖重回人間。
最后的最后,李潛說:“花了十多年,把自己搞得再漂亮再面有什麼用呢?也沒法穿上婚紗和他結婚。”
他抱著相機,惜地了鏡頭:“還是你好,你永遠不會拋棄我,只有我拋棄你的份。”
說完就自己一個人傻笑起來,江蓁看他醉了,了車送他回家。
看著出租車揚長而去,江蓁攏外套跺了跺腳,夜風吹得人發抖,轉回到酒館,還是屋里暖和。
李潛剛剛一直哼著首歌,這一會兒想起來了,他唱的是李宗盛和林憶蓮的《當已往事》。
——
后院的門叩了兩聲,季恒秋正蹲在一堆木頭中間,夜晚零上幾度的天氣他卻冒了汗,服上沾了灰塵,整個人灰頭土臉的。
“什麼事?”季恒秋揚聲喊。
是儲昊宇的聲音,說:“秋哥,酒鬼來了。”
季恒秋站起,扔了手里的榔頭釘子,從木頭堆上了一步到門口。
看見他出來了,儲昊宇湊過去掩著小聲說:“這次還帶了個男的,說是朋友。”
季恒秋的腳步頓了頓,到水池邊洗了把手和臉。
冰涼的水澆在皮上,卻澆不滅心里頭的煩。
他剛掀開垂布走到大堂,就看到窗邊的卡座上江蓁和對面的男人腦袋挨著腦袋,對著一臺相機不知道研究些什麼。
季恒秋深吸一口氣,咬了后槽牙。
還和白天那個不一樣,得,海里的魚真多。
儲昊宇見他走了幾步又回來了,眉頭皺著一臉兇神惡煞,后院的門摔得嗙當一聲響,季恒秋兇了吧唧地說:“沒事別來煩我!”
儲昊宇嚇得打了個嗝,秦柏也蒙了,拎著鍋鏟不知所措,儲昊宇朝他笑笑:“他就這樣!沒事!”
江蓁進來找季恒秋的時候,儲昊宇楊帆沒一個敢出聲。
當抬手握上后院門把作勢要摁下去,倆小伙子瞪大眼睛呼吸都停止了。
門開了,江蓁還沒來得及往里頭瞧就被擋住視線推著往后退了兩步。
啪一聲,木門又關得嚴嚴實實,季恒秋人高馬大擋在前面,背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
“有事嗎?”季恒秋的語氣沾著屋外的寒意,凍得人打。
江蓁張著,他突然冷漠的態度讓有些無措。
原本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猜測他今天應該心不好吧。
江蓁說:“家里的水管好像壞了,我這兩天用不了洗機,能找人修一下嗎?”
季恒秋點點頭:“知道了。”
本長得就不和善,這麼冷著臉還駭人的。
江蓁不多待,揮揮手道:“那我走了啊。”
“嗯。”季恒秋轉回了后院,一秒時間都不多給。
江蓁看向儲昊宇,用口型問:“他怎麼了?”
儲昊宇搖搖頭,不敢多,怕往槍口上撞。
江蓁又回頭看了眼閉的木門,著肩膀小聲嘀咕:“什麼嘛,還不讓人看了,埋尸還是挖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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