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罰一事，多與殷蕙有關，這也是兩輩子第一次在燕王府牽涉進這麼大的風波。

　紀纖纖雖然被足了，暫且出不來，可二爺生母李側妃同樣是個跋扈難惹的，連徐王妃都敢刺，也敢在燕王面前科打諢。

　魏杉走后，殷蕙就有點擔心李側妃會不會找的麻煩。

　忐忑的心一直持續到傍晚，確定不會再有人過來走了，殷蕙才如釋重負。

　一個人睡下后，殷蕙又琢磨了一番此事。

　從燕王對二房的懲罰到魏曕允許回家探親，到李側妃那邊的無聲無息，殷蕙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的出雖然低微，比不上王府里的其他眷，但現在是名正言順的燕王兒媳，只要不犯錯，燕王就不會罰，李側妃也不敢明著找的麻煩。只要守住該守的規矩，那麼那些不違反規矩的事，大可以明磊落地去做，不是非要事事向徐清婉、紀纖纖看齊。

　是燕王做主聘來的兒媳，不是買回來的丫鬟，不必看別人的臉。

　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何那十年里都沒有想明白？

　是因為出嫁之前祖父對的叮嚀囑咐，讓對燕王府充滿了忌憚，還是時便遠遠見過的燕王府厚重的重重宮墻與殿宇，讓將燕王府看了天，而只是一個家里很有錢的平民商賈之？更甚者，是魏曕那張冷冰冰的臉，是他吝于言辭從不主給指點？

　外因肯定有的，關鍵還是傻，犯了糊涂，一直把自己放在矮人一截的位置。

　黑暗中，殷蕙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幸好，想明白了，幸好，得到了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

　這一晚殷蕙睡得格外踏實，睡得好，早上自然醒來時，天也才剛剛亮，正好起床。

　“夫人，今日穿這套可好？”

　銀盞為殷蕙梳頭時，金盞走過來問，一手提著一條柳底的褙子，一手提著條平平無奇的白。

　其實這些都太淡了，偶爾穿穿可以，但一直這麼穿，并不符合殷蕙的年齡與新婦的份，別說現在才十六歲，就是再過十年，做這種素凈打扮也還早的很。遠的不提，只說李側妃，孫子都有了，平時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做何總往老氣了打扮？

　殷蕙不喜歡李側妃很多，卻暗暗欣賞李側妃的穿打扮，想，等將來老了，也要繼續打扮，怎麼喜歡怎麼來。

　“把我出閣前在家里做的那幾套春裝、秋裝都拿出來吧，我挑挑看。”殷蕙道。

　去年春天大婚，出嫁前家里就把接下來一年四季的裳都各自準備了八套，蘇綢蜀錦應有盡有，也是鮮艷與清雅搭配，適合各種場合。

　只是，嫁過來之后，殷蕙接連被徐清婉、紀纖纖等人的氣勢所懾，們乃至王府小丫鬟們落到上的目，好像帶了一種審視，好像那樣的份不該穿得如此富貴，就連魏曕，也意味不明地看過幾次的著裝。

　殷蕙就收起那些裳，重新做了幾套素淡的，再加上新婚不久就懷了孕，那些陪嫁的裳基本都沒穿過，仍然嶄新嶄新的。

　提到“舊”，金盞、銀盞都愣了，金盞心直口快一些，小聲道：“夫人不是嫌那些太艷了嗎？”

　殷蕙笑笑：“艷就艷吧，我又不嫌了。”

　都這麼說了，金盞馬上高興起來，一邊去收拾箱籠一邊喜氣洋洋地道：“夫人還是小姑娘時，家里的親戚們就夸夫人是富貴相，得大氣艷麗，就該穿明艷的才襯人呢。”

　這種夸詞殷蕙也記得。

　看向自己的手，十手指白皙纖長，小時候親戚們都喜歡給看手相，甭管真懂假懂，都覺得天生就該福。

　也確實福了，只要別再浪費功夫去討魏曕的歡心，憑借的嫁妝與未來王妃的份，榮華富貴應有盡有，有何可愁？

　很快，金盞將那封存一年的十六套春、秋裝都翻了出來。

　因為在箱子里放了太久，難免有些折疊痕跡，今早是穿不了，不過姹紫嫣紅的，在線下無聲流轉的彩，看得殷蕙仿佛又回到了嫁人前，每年都盼著春暖花開，盼著穿上漂亮的出去游玩。

　“趁天氣好，今天都洗一遍吧。”殷蕙待道，然后走到柜前，在一排素淡的褙子中間，挑了條柿紅底邊的褙子換上了。

　魏曕不在，整個澄心堂的氣氛都輕松了不，殷蕙母抱著衡哥兒坐在邊，心愉快地用了早飯。

　衡哥兒還小，一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睡覺，殷蕙逗逗兒子就把兒子給母，拿出針線筐坐在琉璃窗邊，開始給祖父繡腰帶。

　父母去世的早，殷蕙是被祖父祖母養長大的，十二歲那年祖母也走了，祖父了天底下最疼的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金盞從外面逛了一圈回來了，手里捧著幾朵紅月季。

　主仆倆一個做針線，一個剪月季花。

　“夫人，剛剛我在花園里摘花，聽見兩個小丫鬟嚼舌頭，說是昨晚李側妃提著食盒去了勤政殿，晚上也留宿了，你說，過兩天王爺會不會解了二爺他們的足？”

　殷蕙不知道，也不是很在意二爺夫妻倆能不能提前出來，不過，李側妃提食盒去見公爹，倒提點了殷蕙。

　第二天，殷蕙也下廚了，煮了一鍋雪耳香梨湯。

　燕地一秋便天氣干燥，祖父康健，祖母臨終前那幾年卻容易咳嗽上火，殷蕙孝順祖母，特意跟府里的廚子學了煮雪耳香梨湯，火候掌握得很是不錯。

　殷蕙舀了兩湯碗雪耳香梨湯，分別裝進兩個食盒，再從那十六套裳里選出一條底牡丹紋的褙子，重新梳頭打扮，便帶著金盞、銀盞出發了。

　這個時辰，四爺五爺都在書堂讀書，魏杉、魏楹兩位姑娘多半在各自的生母邊，東六所靜悄悄的，殷蕙一直走出所門，都沒有遇見什麼人。

　出了東六所，殷蕙又從后花園那邊繞路，終于來到西六所，不知是曬得還是走路走的，鼻尖竟然冒出了汗珠。

　拿帕子過汗，稍微休息了會兒，進了西六所后，殷蕙銀盞提著食盒直接去溫夫人那里，則領著金盞來給徐王妃請安。

　小丫鬟將們引了進去。

　徐王妃已經四十了，容貌在燕王府的一眾人里并不出挑，甚至算得上普通，那單份端莊雍容的氣度，與世子夫人徐清婉幾乎同出一轍。

　鎮國公府徐家在本朝便是一等一的勛貴。

　國公爺是跟著建隆帝開國的大將軍，立下戰功無數，建隆帝十分重徐家，從太子妃到三位藩王王妃，均是徐家。

　燕王對徐王妃也是敬重有加的，新寵舊寵都越不過徐王妃去。

　“兒媳給母親請安。”

　殷蕙走到廳堂中央，帶著笑容行禮道，恭敬依舊，卻再無往日的拘謹。

　底牡丹紋的褙子襯得也像朵花，還是一朵會笑的花，誰見了都會忍不住欣賞欣賞。

　徐王妃上下端詳殷蕙一番，贊許道：“這麼打扮多好看，你們年輕人就是該穿鮮亮的。”

　殷蕙笑道：“謝母親夸贊，母親喜歡我這麼穿，往后我就常這麼打扮了。”

　徐王妃坐。

　殷蕙轉，從金盞手里接過食盒，提到徐王妃面前，笑道：“母親，近日天氣開始干了，我煮了雪耳香梨湯，清熱潤燥的，您嘗嘗味道如何？”

　徐王妃點點頭：“巧了，我才跟嬤嬤們理完事，嚨正干呢。”

　殷蕙便將食盒放到桌子上，打開蓋子取出湯碗，碗蓋移開時，淡淡的霧氣散開來。

　“盛出來的時候已經不燙了，現在喝剛剛好。”

　殷蕙雙手將湯碗舉到徐王妃面前。

　徐王妃接過來，拿起勺子先舀了一片銀耳，口又又，清甜不膩。

　徐王妃一邊滿意地點頭，一邊又嘗了一口：“不錯，我還沒喝過這麼合我心意的銀耳湯，以前吃的要麼太甜要麼太淡。”

　殷蕙忙道：“那兒媳以后經常給您煮。”

　一位嬤嬤開起玩笑來：“三夫人人甜甜煮的湯也甜，一出手就把我們都比下去了。”

　殷蕙賠著笑，面上看不出張，其實后背早就悄悄出了汗。

　有些道理雖然明白了，卻是第一次做，究竟能否行得通，都需要試探索。

　徐王妃吃了半碗湯，終于放下，看眼殷蕙，主問道：“好啦，湯也喝了，說說吧，你想跟我求什麼？”

　殷蕙的心都飛到嗓子眼了，因為見徐王妃一臉慈和笑意，才順勢而為，做扭狀低下頭，慚愧道：“母親都看出來啦？”

　徐王妃笑道：“我也做過小姑娘，當然看得穿你們這些小心思，說吧，你有什麼事？”

　殷蕙就小聲道：“不瞞母親，昨夜我夢見家中祖父了，想得慌，所以想問問母親，能否允許我回家探探親。”

　徐王妃似乎沒有料到求的是這個，頓了幾瞬才笑道：“我還以為你有什麼過分的請求，原來就是這個，那你說說，你想哪日回去？”

　殷蕙驚喜加地看著徐王妃，道：“馬上過節了，我想明日去，可以嗎？”

　徐王妃：“可以，早點出發，吃過午飯待一會兒就回來，五郎還小，暫且就先別帶過去給老人家看了，等明年朗些了再說。對了，也去跟溫夫人說一聲吧，免得牽掛。”

　至此，殷蕙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下，后退一步，鄭重地朝徐王妃行禮：“多謝母親。”

　徐王妃還有別的事要理，殷蕙這就告辭了，未料走到院門口，李側妃迎面走了過來。

　今日的李側妃破天荒地沒有怎麼打扮，穿件青的褙子，頭上珠釵也不多。

　見到殷蕙，再看眼金盞手里提著的食盒，李側妃眉峰一揚，笑出諷刺來：“好個孝順的兒媳，趁家里大嫂不在二嫂了足，你就趕來結討好嫡母了，是不是？”

　殷蕙不與，避讓到一旁，垂著眼道：“見過側妃。”

　李側妃顯然沒有將放在眼里，諷刺完了就走了。

　殷蕙約也猜到了李側妃的來意，燕王那里求不管用，就來求徐王妃幫忙了，為了兒子，不惜素面朝天委曲求全。

　可見燕王府的后宅終歸是徐王妃說了算，只要不得罪徐王妃，其他幾房敢無理取鬧，也可以給徐王妃做主。

　里面徐王妃正與邊人談論殷蕙的變化，得知李側妃來了，主仆幾人便掐斷了話頭。

　“姐姐，求你幫幫忙吧，老二媳婦正是要的時候，這個節骨眼足，萬一了胎氣，怎麼得了？”

　能屈能的李側妃人未至話先到，面帶清淚地來到了徐王妃面前。

　徐王妃示意邊的嬤嬤扶李側妃落座，神凝重地道：“這事我也聽說了，王爺最恨人騙他，二郎撒謊委實不該。”

　李側妃繼續抹淚：“二郎該打，回頭我一定會狠狠教訓他，只是老二媳婦子要，還請王妃幫忙在王爺那邊勸說一二。”

　徐王妃道：“王爺正在氣頭上，此時相勸只會火上澆油，妹妹再等等，等王爺心好了，我會擇機勸勸的。老二媳婦那邊你也不用擔心，咱們王府里養了三個郎中，真有變故，郎中隨隨到，再說老二媳婦已經生過一次了，懂得如何養胎，肯定沒事的。”

　言外之意，如果出了事，也是紀纖纖做娘的不分輕重，自己沒照顧好孩子。

　李側妃差點吐。

　好個徐王妃，話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實則一句應承也沒給。

　李側妃不甘心，又試了幾次，可惜無論怎麼說，徐王妃都能漂漂亮亮地轉圜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