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各家會在奴隸耳朵上打, 吊上銅牌，銅牌正面刻著家族族徽，翻面則是奴隸用的標識, 或是斗表演用的，或是殉葬的, 或是做別的什麼的。

　就如同人們在牛羊耳朵上打上耳標，以示歸屬。

　趙羲姮緩緩轉過，陳侯？

　陳侯早就被削爵流放了, 因為他私自圈養奴隸。

　從時間來算的話，衛澧很有可能是陳侯府上最后一□□奴。

　當時那些人的慘狀，驟然又浮現在趙羲姮面前。

　那時候年紀小, 才七八歲，聽人舉報陳侯在城外的山里圈養了奴隸用來斗取樂，帶人便去了。

　所見場景，至今都難忘。

　人們將山前的柵欄移開, 亮終于灑進了昏暗的山，腥味兒險些將沖了個仰倒。

　地上一只被破開膛的羊，羊旁邊跪著一個年, 正在啃噬羊的肝臟。

　野狗在夾著尾，沖他狂吠，年呲牙咧, 嚨里發出嗚鳴恐嚇它們。

　墻角著一堆也如他這麼大的年, 都一樣的蓬頭垢面，上被泥糊的看不清面孔。

　地上、角落里, 盡是皚皚白骨, 人和野的摞在一起, 難收殮出一完整的尸。

　嚇得許久才找回聲音, 那場景簡直宛如人間煉獄，回宮后高燒了一場。

　所以當年，衛澧就是在這樣的地方長大，活下去的？

　他……他他他……

　“還有什麼？你一口氣說完。”趙羲姮深吸了一口氣，轉沖他說道。

　羅浩然笑了笑，如愿看到趙羲姮臉上顯出恐懼、驚詫的表，“你也覺得很難接是不是？看來衛澧這個小崽子真是一點兒都沒跟你說呢，如果不是我，這輩子你都要被蒙在鼓里了呢。”

　“我讓你繼續說，把他以前的事都說出來，還有什麼？”趙羲姮定定看著他。

　羅浩然嘖了一聲，終于有種翻的快樂。

　“這不過只是冰山一角。”

　“你知道我是怎麼遇見他的嗎？”羅浩然抑揚頓挫，笑著，用一種回憶似的語氣道，“還是在一堆奴隸中。當時鎮北王他老娘剛死，又逢平州大旱，鎮北王要找一些奴隸給他老娘陪葬，還要找人牲來祭祀天地求雨。

　平州剛建，天高皇帝遠的，本管不到這兒。

　我奉鎮北王之命，四收集逃奴和一些因戰流離失所的人，衛澧啊，我打人堆里第一眼看見他就覺得他是最合適的人牲之選。”

　誰能想到呢，現在高高在上的衛澧，過往竟是那樣的曲折卑賤，羅浩然越說越覺得興。

　“你知道嗎？他的眼睛，像海東青，像狼，還像鹿，里面都是野，簡直與這片土地上所崇拜的一樣，我覺得，他真是最合適的主祭品。”

　“那他上的刺青呢？”趙羲姮越聽越覺得難，連一呼吸一心跳都被扯得一的疼，連罵人的話都沒力在心里多說一句。

　“哦！忘了，你瞧我這記。這塊兒地上的民族太多了，為了讓上天知道我們每個民族都是有誠意的，當然要在祭品上打上標識，衛澧上的刺青，就是各個民族的圖騰，像鄂溫克的鳥、靺鞨的海東青、契丹的白馬青牛、還有狼、鹿……

　但是因為不斷發展演化，都變得很簡略了，真可惜沒疼死這個小兔崽子。

　刺青的師傅為了做得更有，于是把它們匯聚到一起，纏繞了一個長長的刺，一直從他脖子這兒，繞過后背，刻到了小腹上。”

　羅浩然嘿嘿笑起來，“想不到吧？人牲是要刺青的，和那些用來祭祀的豬牛羊沒什麼區別，人牲人牲，也就是牲畜罷了。”

　“我們用薩滿的祭天儀式，在衛澧的四肢穿刺放，填滿了石板雕刻的圖騰，而上天終于被我們的誠意，降下了甘霖。但是衛澧這個小兔崽子，人賤命，放了三天，就連儀式結束后也沒死。

　鎮北王到十分神奇，覺得他是上天沒有用完的貢品，于是把他收為了義子，到這兒，他才算是有了個人的份。”

　“但是，這又怎麼樣呢？一日為奴，終是奴。他下賤的過去洗刷不掉，做過祭天的牲畜，始終就是畜生，又怎配與人同堂而立？你是公主，生來高貴，他多惡心啊！你能想象到，他被和烤炙的牛羊一起綁在祭臺時候的樣子嗎？你又能想象到，他和野撕咬，只為了一口吃的的模樣嗎？”

　羅浩然說得嗓子干啞，但他還在繼續刺激趙羲姮，“不，你想象不到，你生存的世界里，即便多麼落魄，也不會有機會接到這樣的人。啊不，是接到這樣牲畜不牲畜，人不人的東西。說他是畜生呢，他的確長著人的軀干，說他是人呢，卻又是作為畜生長大的。

　小公主，你和這樣不人不鬼的東西，竟然還生下了孩子，你當真不覺得難嗎？”

　羅浩然現在說什麼，趙羲姮只能被的去接，去聽，一個字一個字灌進耳朵里，讓有太多的緒快要在心里炸開了。

　一時間理不出條理要先把哪一種緒蔓延開。

　想見衛澧，就現在。

　羅浩然還在后侃侃而談，趙羲姮提著子，手忙腳跑出去。

　“喂！我告訴你這些，你難道不應該恩地將我放出去嗎？”把羅浩然吱哇的聲音甩在后面。

　出了地牢，落在上，分明帶著暖意，卻冷得發。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侍遠遠跑來喊道，氣吁吁的，“主公帶了武披甲要走呢！”

　馬上就是小娘子的百日宴了，主公這要是去哪兒啊！看著就不像要干好事兒。

　“他人現在到哪兒了？”一堆復雜的中，終于是痛苦和悲傷占據上風，把趙羲姮噎得淚水堵在口一樣，連氣都不上。

　“已經到大門口了，陳副將在攔著，不讓主公繼續走。”衛澧現在的況大家都很清楚，是萬萬不能讓他沖用事的。

　趙羲姮到大門的時候，只見陳若江被掀翻在地，捂著口吐出一口。

　衛澧將一雙月刃別在馬背上，上披著銀甲，卻形容憔悴，看樣子馬上就要牽馬出門了。

　“衛澧，你去哪兒啊？”趙羲姮站在他背后喊他，眼淚刷的一下就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