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雨綿綿,一下就是三五天。
宋家酒樓,宋元白著披一水汽進來的男人,“嘿”地一笑:“牡丹下睡,溫鄉里眠。我還以為祁將軍有了新歡,就不記得我這個‘舊’了呢!”
他故意細嗓子,做子矯之態。祁炎解下擋雨的墨黑斗篷,淡淡道了聲“滾”。
“自除夕之后,便沒有你的靜了,‘窮奇’那邊都在等你號令呢。”宋元白說起了正事,“別的我也不好手,畢竟我爹還在朝中謀事,不便牽扯太多。”
提到‘窮奇’,祁炎不自覺抬手覆至口,里頭藏著的墨玉被溫焐得滾熱。他想起夢里自己親手取下這塊墨玉,掛在新婚婦頸上的模樣,沉冽的目有一瞬的松。
祁炎道:“瑯琊王和北燕之外,尚有一勢力潛伏不明,現在還不是用‘窮奇’的時候。你那邊查得如何?”
宋元白道:“放心罷,都按你年前的部署暗中推進。至于你要查的那個人,線索并不多。”
祁炎按膝而坐:“說來聽聽。”
“除了那扇面上是臨摹了沈老的飛燕外,那人世經歷并無任何不妥之。他早年游學,四海為家,前幾年拜左相褚珩門下,推選為翰林編外小吏,一向籍籍無名。去年才開始走運,從一眾吏員中穎而出,得了大公主賞識,送來永寧公主府做府令。”
說罷,宋元白攤攤手:“生平無趣得很,你查他作甚?”
祁炎的關注點卻是在別,問:“紀妧選的他?”
“是啊,這種事必定是大公主的人經手的,有何不對?”宋元白問。
祁炎尚不確定。他心思運轉,片刻抬眸道:“你再去查一條線。”
祁炎薄輕啟,吐出一個人名。
宋元白應允,而后瞄了祁炎一眼,笑問道:“別顧著安排我這邊。你那邊呢,除夕宴英雄救,大家都是親眼看著你抱著三公主離開的,后續如何?”
他笑得曖昧,祁炎睫一,抱臂側首。
窗外細雨如,清朗和的雨順著窗欞,鍍在他英的側上。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祁炎難得正,如同在說一件極其嚴肅的機,沉聲道,“我有點兒喜歡。”
宋元白眨眨眼,“噢”了聲:“就這?”
祁炎又皺起了眉:“你不驚訝?”
宋元白心道:我驚訝個鬼哦!初雪那日看煙花歸來,你那耳緋紅卻還強做鎮靜的樣子,還不夠說明一切麼?
您老人家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就想明白了一件我早看出來的事?那還真是棒棒呢!
按捺住排山倒海的腹誹,宋元白三分搐七分心酸道:“三公主那樣的人,男人喜歡很正常罷。那,你倆如今是怎麼個況?”
祁炎想了想,沉靜道:“獨一室。”
啥?進展這麼快?!
宋元白這會兒真驚訝了,還有點兒慌,心想祁炎之前不近,應該沒有床笫之事的經驗,該不會是來向自己取經的罷?
可問題是,自己也無那方面的經驗啊!
宋元白雖招人喜,能在狂蜂浪蝶中游刃有余,卻并未越過底線。談談風月尚能勉強應對,真刀實槍的可就不了!
若現在告訴祁炎實話,不久等同于告訴他之前那些言之鑿鑿的“策略”,都是從自己瞎琢磨出來的麼?
不,決不能暴自己‘紙上談兵’的事實!
宋元白干咳一聲,裝作風月老手的模樣道:“我那有幾本絕妙的圖冊,關于促進夫妻之事的,要不……你拿去學習?”
那些東西,祁炎有幸在紀初桃的書房里觀過一次。
無甚意思,畫里的人沒有紀初桃一頭發來得人,遂拒絕:“不必,我自會應對。”
當他喜歡上一個人時,靠近取悅便仿佛了一種本能,本無需什麼策略、學習。
見祁炎如此,宋元白便知他有了主意。
祁家人都是死腦筋,認準一個人后就九死不悔,祁炎也不例外。
可如今漩渦之中……
宋元白也不想潑兄弟冷水,遲疑許久,還是善意提醒道:“你若要娶三公主,要麼舍下兵權,要麼就只能……”
要麼只能推翻現有的一切,建立一個能被他掌控的朝堂。
后面半句大逆不道,宋元白憊賴一笑,沒有說出口。
二人心知肚明。
“我們可以合作,祁將軍。”
不自覺想起昨日在紀姝府中,李烈對他咕噥的那句北燕語。
瑯琊王,北燕……祁炎知道自己遲早會做出最后的抉擇,但不管哪個抉擇,都必須有。
……
紀初桃被詔進了宮,是關于今年的躬桑禮。
按本朝舊例,先農和躬桑二禮當由皇帝、皇后分別完,但皇帝紀昭年未娶,后宮虛設,躬桑禮一向由紀妧代勞。
“北燕殘部蠢蠢,委實不開。除夕宴你表現不錯,這次躬桑先農,便由你和皇帝一同完。”
長信宮中,紀妧對紀初桃道。
一旁,紀昭有些擔心的樣子:“長姐,郊外艱苦,人員冗雜,三皇姐并未出過皇城,會否吃不消?”
近來經歷許多,紀初桃已懂事不,何況大姐將躬桑這樣關乎社稷的大事給來做,亦有助于提高在民眾之間的聲。
想到此,微笑道:“沒事的,陛下,我能行。”
“那便這般定了。”紀妧一錘定音,紀昭只好悻悻作罷。
躬桑前,需沐浴齋戒三日。
二月底,浩浩的隊伍從宮門出發,侍、宮、命婦,各分為兩撥,隨著皇帝和長公主的儀仗隊前往城郊設好的桑田之中祭祀行禮。
春日融融,巍峨的城郭倒退遠去,大片大片的綠意鋪展眼前。
紀初桃換了一莊重的禮,烏發綰起,頭戴沉重的花冠,于顛簸的垂紗輦車中簾去。
輦車旁,祁炎腰掛公主府令牌,騎在一匹四蹄踏雪的黝黑駿馬之上,上落著薄薄的日,雖然已經相了這些時日,但乍一看去,仍是會被他極沖擊的外貌所驚艷。
那渾冷冽沉穩的氣度,非常人能及。在山水之中尚能如此,不知疆場之上,又會是怎樣不可一世的風姿。
路途無聊,紀初桃不小心走了神,直到祁炎察覺到的目,隼目一轉,幽沉的視線對上的,比更為奪目炙熱。
紀初桃被燙著似的,忙不迭收回視線,放下車簾擋住了他的回視。
祁炎著韁繩,眼里劃過戲謔而斂的笑意,若無其事地策馬靠近的輦車,從馬馱著的包袱中翻出一個油紙包,然后就著馬背俯,從輦車垂簾中遞了進去。
紀初桃一愣,下意識接過油紙包。輦車顛簸,兩人的指節輕輕過,微的。
打開一看,竟是糯晶瑩的柿子糕。
紀初桃忙合上油紙包,瞥了眼側打盹的挽竹,挑開車簾的一角輕聲道:“你給我這個作甚?”
祁炎角一勾,側朗,一手執劍一手著韁繩道:“殿下天還未亮便準備躬桑事宜,怕殿下,準備了些吃的。”
大概是騎在馬背上的緣故,紀初桃看他都覺得高大了許多。
他以前冷冰冰時尚不覺得,偶爾一笑便如春風化雪,骨子里出的桀驁可靠,讓人移不開眼。
紀初桃的確了,咽了咽口水,忍著笑肅然道:“本宮齋戒著呢,需等午后升席酬酢方能進食。”
祁炎面不改:“臣給殿下擋著,無人知曉。”
紀初桃瞪了他一眼,遲疑片刻,放下車簾,腦袋了回去。
巳時,抵達郊外桑田穹廬。
此三面環山,綠意盎然,偶見白鷺飛過。山腳一片草地,設有高臺穹廬,周邊散落著幾十頂白蘑菇似的帳篷,專供命婦和侍臣休憩。
田間小路崎嶇,紀初桃拖著繁復的禮下車,一個沒踩穩,一歪,被一只大手及時托腰穩住。
祁炎扶穩,而后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角,出一個微的笑來。
紀初桃一愣,順勢了自己的角,到些許柿子糕的碎屑。
不由臉一紅,命宮婢取來帕子仔細拭凈角,方朝著穹廬而去,命尚宮奏樂祭祀。
午后用過饌食,長公主和皇帝便要分別下地勞作。
長公主率領命婦用金鉤采桑喂蠶,皇帝則先農耕作,雖說只是形式而已,并不需要真的耕田犁地,但對于養尊優的天子來說,在太下來回走幾個時辰也是夠累的。
紀初桃行了采桑禮,正與命婦們勞酒,便忽聞田間一陣。
有太監匆匆來報,焦急道:“殿下,陛下中熱昏厥了!”
營帳一片嘩然,紀初桃忙放下酒盞皿,皺眉鎮定道:“慌什麼?快傳太醫。”
于是眾侍將昏厥的小皇帝抬營帳歇息,打水的打水,熬藥的熬藥,一片混。
禍不單行,傍晚天驟變,風陣陣,恐有大雨。
皇帝又生病了,不宜勞頓,太常寺和尚宮的人議論之下,建議就地扎營過夜,明日雨停再回宮。
皇帝的暑熱已經消退了,人還睡著,紀初桃命侍好生照料,自己便拖著疲乏了一夜的子出了營帳,呼吸一口雨前的空氣。
出行前并未做好過夜的打算,許多東西都未帶齊。紀初桃讓宮婢回營帳鋪床燒水,自己則獨自前往前面的小溪旁散心。
小溪并沒有多遠,何況周圍有軍巡邏,五步一崗,并不擔心有危險。
紀初桃在溪邊蹲下,掬了一捧清水潑在臉上,洗去一天的勞累黏膩。正舒服地喟嘆一聲,卻忽聞不遠也有水聲而來。
火把明滅,借著夜初臨前昏暗蒙昧的看去,只見上游淺溪站了條悉高大的影子,裳褪至腰間,赤著上,在水中沐浴。
方才太累,心思渙散,竟沒有發現!
正猶豫著要不要溜開,那影子卻是聽見了靜,忽地轉過來。上清冷的水閃現,勾勒出一令人脈僨張的線條……
紀初桃倒吸一口氣,下意識起要走,卻踩到繁瑣的禮邊,又墩地摔坐回原地,痛得悶哼一聲。
“殿下。”悉而略顯張的聲音,是祁炎。
紀初桃保持著蹲坐的姿勢仰頭,眼睜睜看著男人一邊穿起那件因了而顯得薄可的裳,一邊涉水大步而來。
跳躍的火勾勒著他矯健結實的軀,線條清晰,仿佛夜中一只攝魂奪魄的雄水妖。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有小可說李烈對祁炎說的那句話,好像電影李煥英里的“連橋”……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真的好好笑!
我只要一想起沈騰的臉就控制不住按下狂笑的開關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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