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報幾近尾聲，陳家恕回頭笑道：“怎麼樣？有什麼看法？”

“說實話？”傅南期頭也沒抬，只慢條斯理翻著手里的資料。

聽出他語氣里的嘲弄，陳家恕苦笑：“真這麼糟糕？給點面子吧，老朋友？”

“你找我過來，不是為了要面子吧？”傅南期輕笑，視線毫不搖。

見他還是這麼油鹽不進，明顯試探無效，陳家恕只好開門見山：“聽說你想投資CNC這方面的項目，怎麼樣，有沒有興趣？我有技，你有資金，強強聯合，最好把這一塊市場都吃下來。”

“紫科技不是已經和興榮在合作了嗎？”

“那只是產品方面的合作。我有意向在臺建一座產業園，主要研發數控二代的，不止是機床，零件更能廣泛運用到很多方面。”

“聽起來還不錯。”話雖這麼說，他神始終平淡，看不出喜惡。

陳家恕也不生氣，笑道：“興榮確實技不錯，不過，銷售這塊只局限于貿和互聯網，短板很明顯，外貿方面更是毫無建樹，如果完全給我手底下的人來獨立運營，對產品的銷量反而是個掣肘。”

說到點子上了，傅南期這才抬起頭，饒有興致：“你的意思是，我來負責銷路？”

陳家恕笑道：“紫集團立這麼多年了，別的不敢說，銷售這塊的渠道確實是業首屈一指。”

傅南期沒承這恭維，眸微轉，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那張俊的面孔一掃之前高不可攀的冷漠疏離：“我負責銷售大渠道和客戶資源，順便出資金，你只需要提供技，卻要占到65％的份。算盤打得的啊，真當我是冤大頭啊？”

陳家恕一點都不尷尬，反而嘆了口氣：“你應該不缺這點小錢吧？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斤斤計較了？”

傅南期笑而不語，并不接這茬。

陳家恕面上還含著笑，心里卻是急轉。

自上個世紀發展到現在，紫集團已經為集金融、醫療、科技、房地產等多個領域齊頭并進的商業帝國，傅衍退后，一直由傅家直系子弟分管。

紫科技從立到現在，一直是紫集團的核心企業，之前主要是他堂哥傅鵬禮在管。被傅宴奪走后，不但幾乎重整，還沒反應過來的幾個高層全被他得紛紛出走。

傅鵬禮手底下的那些人，要麼被架空，或者更干脆一點，直接辭退。

這樣的雷霆手段，傅宴很快坐穩了紫科技一把手的位置，讓一幫看戲的東大跌眼鏡，紛紛重新站隊。

權力如此失衡，傅南期怎麼可能坐得住？這次回國，十有八九就是為了這事兒。

但凡涉及利益，就沒有輕易退讓的，親兄弟都懸，別說這兩人還不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

產業園的事，他也跟傅宴談過，這廝太狡猾，給的價格太低，且態度強，把他氣得夠嗆。一個黃小子，竟然這般蹬鼻子上臉？！傅南期這次回國，正中他下懷。就讓這兩人斗去吧，有競爭才有升值空間。

這兩人爭得越厲害，這產業園拿到的條件越優厚。畢竟，誰都不想這塊落對方手里。

可是，誰都不是傻子，都不想當這探路石。這時候，就看誰能繃到最后了。

“怎麼樣？”打定主意，陳家恕笑問傅南期。

“其實我確實有點興趣。”他平靜地笑了笑，沒等陳家恕出喜，“啪”一聲合上了手里文件，遞還給他：“不過，就我今天聽到的這些Idea和你提出的條件，恐怕這合作是達不的。”

陳家恕面一僵，隨即苦笑：“不考慮一下？”

心里卻是暗罵，這兩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燈。

“項目照舊，不過，不是之前那一套章程，我會讓傅平擬定，再跟你手底下的人通。那個T2，說實話，我興趣不大。至于產業園——”傅南期說到這里停下，略一沉道，“給我個滿意的方案吧。”

陳家恕：“老朋友的面子也不給？”

蘇聞舟從前排回過頭來笑道：“你第一天認識他？是，利益是利益，想在他這兒占到便宜？”

陳家恕：“傅公子，我服了，真服了。”

蘇聞舟朗聲笑道：“要不要他賠你這趟接送的車費？這一不拔的鐵公，派車送他都是浪費錢。”

其余同行的幾人聽了這笑侃，紛紛笑起來，只有傅南期始終神冷漠，攜著文件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陳家恕和蘇聞舟對了個眼神，眼中都有詫異。

這人平時雖然話也不多，他們都是多年老朋友了，在他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很這麼不給面子。

“心不好吧。”蘇聞舟道，“早上發來的傳真，在澳那邊的一個大數據錯了，整個項目都要重做，他在辦公室里大發雷霆呢，傅平都被他罵得狗噴頭。”

……

下班后，溫淩照例坐地鐵回去。

原本都快到家了，公司忽然來了電話。原來是張月負責的數據出了錯，包括溫淩在的小組所有人只得回來陪加班。

直到半夜1點，才差不多完。打了個哈欠，拿了手機下樓買咖啡。

一樓的咖啡機已經售罄，只好強撐著眼皮穿過馬路，去往對面的寫字樓。

這一邊還在熱鬧，街角巷尾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對面已經燈火闌珊。一街之隔，卻是天塹。

電梯升到27樓停下，溫淩出去，在機前磕磕絆絆作了一番。

上面顯示咖啡正在制作中，等待中，百無聊賴地四看了看，正好窺見電梯墻上的標牌——27-42L：紫創業投資管理有限公司。

紫資本是獨立于紫集團旗下的第一大金融機構，專注于高新技初創和科技化產品領域的投資，在硅谷、慕尼黑等國外金融中心都設有辦事。

這是全北京租金最高昂的商務寫字樓，能在這里擁有這麼大的辦公地點，可見資金雄厚。

慨了下，回頭歆羨地去。

大堂是挑空雙層的，很亮堂，清一的白幕墻和玻璃門，大多是自應。

部人員行匆匆，接有效而迅速——跟工作的小公司截然不同。

這種格局似乎便于人員分流。看得出來，大老板應該是一個喜歡簡潔有效的人，注重辦事效率。

底下是中央公園，風景秀，可縱覽CBD商貿中心，頗有種站在紫之巔俯視蕓蕓眾生的覺。

“叮”一聲，機聲響起，提醒咖啡做好了。

溫淩收回思緒，低頭去取。

也不知道是流年不利還是怎麼的，機竟然壞了，取了咖啡卻沒有杯蓋。

溫淩抬手去按按鈕，機卻沒有任何反應。

邊落了道修長影，約莫有其他人過來排隊了，溫淩回頭致歉：“不好意思，我這邊出了點……”

聲音戛然而止，竟是傅南期。

跟白日有所不同，此刻他穿正裝，修的黑西裝里是一件雪白襯，似乎是剛剛結束了繁重的工作出來，眼底略有倦。

只是，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已經恢復了常。

雖然眼下有些青灰，整神很足，冠楚楚，跟這副萎靡不振的邋遢模樣形了鮮明對比。

溫淩知道，自己現在這副蓬頭垢面的樣子肯定很丟人，臉微赧，本能地別開了視線。

說起來，他們算不上認識，不過，出于禮貌，想了想后來還是轉回來跟他打了聲招呼：“您好。”

這一連串小作被對方收眼底，他牽了下角，似乎覺得有點好笑，爾后，目在上稍稍停頓了一下，像是打量。似乎——記起了。

“你好。”他也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近距離對視，溫淩才發現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烏黑狹長，眼尾上挑，憑生幾許風流，似乎能進人心底。可仔細看，他的眼珠漆黑而淡漠，并不帶什麼緒。

愣神時，他已彎腰越過，利落地按了幾下屏鍵。溫淩回頭，“咔噠”一聲，綠燈亮，杯蓋已經出來了。

竟然——如此簡單。

“……謝謝。”

“不客氣。”

寥寥兩句就難以為繼了。

氣氛委實尷尬。

那日就知道他是公司的投資方了，只是不知份。在轉就走和套近乎之間猶豫，既怕轉離開有些不禮貌，也怕冒昧搭訕反而弄巧拙，一時有些無措。

好在此刻，自應門開了，一前一后進來兩個說笑的職員。

路過時，其中一人一怔，表意外又夾著幾分驚喜，隨即停下來朝他恭謹一頷首：“傅董。”

傅南期點了點頭，態度客氣：“你們好。”

二人沒想到他竟然會跟們說話，誠惶誠恐又有些寵若驚，一人道：“這麼晚了，您還沒回呢？餐廳做了夜宵，您要去用一點嗎……”

電梯此刻到了，溫淩再不停留，快步走了進去。

電梯門關上，那張俊臉終于消失在面前，才松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這人時都有些忐忑，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

明明他生得這麼好看，寥寥幾面都是彬彬有禮的，似乎并不是一個疾言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