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淩接到主治醫師的電話時, 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瘋了一般上網查,但是買不到票,最遲一班都是晚上8點了, 還是無座。
心里像是有火油在煎, 恨不得立馬飛往上海。
茫然地站在路口,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 有輛勞斯萊斯在邊停下,按了按喇叭。
溫淩抬頭, 車窗已經降下。
傅平在副駕座問, 語氣關切:“怎麼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溫淩呆站了片刻, 不知道從何說起。
后座車窗也落下, 傅南期在后座道:“先上來吧,外邊冷。”
上車后, 溫淩才聞到后座一濃郁的士香水味。不刺鼻,的,一聞就是高檔香水的味道。只是, 這味道配合此刻的心境,讓更為焦慮。
難得見這麼焦躁無措的樣子, 傅南期道:“出什麼事了?”
“傅總……”溫淩慢慢鎮定了一下, 一下鼻子, 磕磕絆絆地把事的原委跟他說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 當時就那麼毫不設防地告訴了他。好像, 潛意識里覺得他是能幫助的。
在那時的溫淩眼中, 他似乎是無所不能的。
孩的眼睛像是有力量, 如抓住最后一救命稻草般著他。好似如果他此刻說“不”,就會萬念俱灰。
傅南期被,安靜了片刻。后來他到底是不忍, 幫了的忙。
溫淩當時太混了,不大記得他是怎麼幫的忙,也無暇去想他為什麼簡單一個電話就能幫訂到已經賣完的票。不過,他只打了個電話,確實幫定到了下午2點的機票,還把送到了機場,并叮囑“路上小心”。
溫淩站在機場大門口,著那輛銀的勞斯萊斯遠去。
不知為何,鼻子忽然一酸,有一種說不出的緒在腔里流淌,好似要漫溢出來。
……
溫淩到底是沒有見到溫柏楊最后一面。
獨自一人料理完哥哥的喪事后,在火化場站了很久,看得張媽心驚跳:“……小姐。”
溫淩搖搖頭:“我沒事。”
張媽著漠然的面孔,心里反而更加擔憂。
溫淩的母親溫葶也是出書香門第,雖然家道中落,底蘊還是在的,在老城區有幢洋樓,放現在折合現金恐怕也要幾千萬。
不過,遇人不淑,結婚不到兩年就被掃地出門,回老家后雖然改了嫁,仍是郁郁寡歡,還染上了陋習,天酗酒賭博,那點兒積蓄早被揮霍殆盡。
溫柏楊和溫淩其實沒有緣關系,是繼父帶來的孩子,不過,從小到大的分,兩人比親兄妹還親。
人總是忍不住下意識抓住自己所剩不多的溫暖,可抓得越,失去得就越快,就像指中流瀉的沙。
回到北京后,溫淩連著幾日都格外沉默。
有幾次去跟傅南期匯報時,還會走神。好在傅南期什麼都沒說,只是多看一眼,或者叩一下桌面。
溫淩自然也明白過來他是提點,不過應是顧念剛剛失去至親,沒有多加苛責,溫淩由衷激。
因此,更加努力工作,收拾緒。
這個禮拜六,溫淩終于湊夠了15萬,給傅宴的賬號里打了過去,發完后就關閉了轉賬收款功能。
回頭忍不住又看了看賬號余額,盯著那只剩四位數的數字,眼前陣陣發暈。
——這是工作以來的所有積蓄了!
之后幾天,溫淩全心都投到工作中。
有時去紫科技跟傅平商討項目進程,有時也打電話跟傅南期匯報。不過,他時常出差,國外往返,見面的次數并不多。
不遇到重大事,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敢輕易打擾他。
日子就這樣一復一日,在忙碌之中漸漸平靜下來。偶爾站在窗邊回憶起來,過去幾年發生的事像一張張老舊的默片,被塵封在泛黃的相冊里,那樣不真實。
四年,竟然像是彈指而過。
其實也沒有那麼痛苦。
但是,有時候空閑下來或者不小心從屜里翻到傅宴的東西,總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他,想起過去的種種。
心里像是空了一塊似的。
不過,已經作出的選擇,是不會回頭的。心里清楚,跟傅宴不合適,永遠都磨合不了。
到了年底,產業園新的流水線已經建立,溫淩擔任總負責人,工作變得更加繁忙。
也沒有那些閑工夫去想那些七八糟的了。
時間可以抹平一切傷痛,這句話一點不假。有時工作到夜深人靜,抬頭看一眼手機,再看看空只有一個人的辦公室,心里有些唏噓。
過幾天,項目的再次審批終于通過了,喜大普奔,晚上就跟程易言、許文佳幾人一塊兒去吃飯慶祝。
“干杯——”三人各自端了杯黑啤,就要上,程易言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攔下了溫淩。
溫淩不解:“?”
程易言反而瞪一眼:“忘了你上次斷片的事了?還喝?!”
溫淩這才想起來這茬,里氣:“一點點有什麼關系,這黑啤能有幾度啊?”酒量真那麼差?
話這麼說,還是換了果。
期間又聊起工作和前景的問題,程易言就來勁了:“有人賞識我,這次的秀展有個大老板投資,公司決定了,臨時給我加場,我要巡回開到上海去!”
“恭喜——”
程易言愈加得意,看向許文佳。雖然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多還是存了點攀比之心。
許文佳表平淡,只干了杯里酒,給們示了示空酒杯:“沒什麼,就是剛剛升了亞洲區總經理。”
程易言怔了兩秒反應過來:“靠!這裝的,我給你打滿分。”
三人一齊笑起來。
離開前,溫淩刷了刷朋友圈。最新一條是妹妹溫慈發的,自己做的一些竹編的手工藝品,有小風車、郵筒,還有各種花卉,看上去非常。
還了自己開的淘寶店地址,發了個大喇叭吆喝的表包。
溫淩忍不住笑了笑,想起不久前神兮兮地說也要努力賺錢,不能讓姐姐一個人辛苦,心愉快。
禮拜六得空,坐上了南下的車。
路上耗時五小時,抵達上海已經是晚上了。
屋子不大,餐廳和客廳是并在一起的,溫慈正坐在餐桌上裹餃子。
聽見靜,回過頭來,滿臉喜:“姐——”
溫淩跟笑了笑,彎腰高跟鞋:“今天不用上學嗎?”
溫慈不滿地嘟起:“今天禮拜六,你忘了?”
溫淩笑笑,告罪道:“不好意思,這兩天出差,忙糊涂了。”
溫慈出手。
溫淩佯裝不懂,笑道:“干嘛?”
溫慈哼了一聲:“今天是我生日!你不會忘了吧?”
溫淩笑容放大,走過去按住了的肩膀:“開玩笑的,你生日我怎麼會忘?”把早就準備好的小盒子拿出來。
藍錦緞面,看上去很致。
溫慈的眼睛都放大了,急切地拆開了包裝。
一只赭褐的貝殼表,看上去時尚又致。溫慈“哇”了一聲,不釋手地翻來覆去看了很久。
溫淩憐地了的腦袋:“等以后手頭闊綽了,姐姐再給你買更好的。”
“這就已經很好了啊,我很喜歡!”飛快給自己戴上,眼睛亮閃閃的。
“吃過飯了嗎?”
“還沒。”
“姐姐給你做蛋炒飯好不好?”
“又是蛋炒飯啊。”溫慈幽怨地仰起頭,大眼睛瞅著,滿是無奈,“姐你除了蛋炒飯就不會做別的了?”
溫淩抄起鍋鏟,作勢要打。
溫慈眼疾手快,抱起腦袋就躥回了房間。
……
溫淩在上海待了幾天,去看了平日基本無人造訪的劇院,也去了老上海的街道,嘗了嘗許多年沒有吃過的小吃。
除了院墻里被保護起來的建筑,上海很多地方都變了,變化大到甚至讓人到陌生。
因為是冬天,兩旁的行道樹掉了葉子,連清潔工人都看不到幾個。
溫淩拿出手機,“啪啪啪”拍了幾張照片發到朋友圈。
下面很快來了一圈點贊,當然,也有唯恐天下不的:
【損友1:人長得那麼漂亮,這拍照技怎麼數十年如一日的直男[白眼][白眼][吃瓜]】
【損友2:本來在屏蔽你和友誼的小船間徘徊,如今確定了。】
【損友3:回上海了?怪不得這段時間都不見你。】
……
溫淩看看就關了。
際圈不算小,有些是關系比較近的,有些只是泛泛之,因為工作而不得不聯系在一起。
雖然待人謙和,并不會上趕著去討好人。
朋友圈偶爾回,大多時候不回。
回到北京后,繼續鉆工作,把自己當了一個小陀螺。
這日難得有空,應邀參加了一個小型的同學聚會。東道主是以前隔壁經管院的才子,現在功名就,剛剛回了北京,其名曰跟大家一塊兒流一下心得。
“就是裝,想在老同學面前臉唄,我不去。”程易言道。
溫淩只能自己過來了。
到了地方才深程易言說的沒錯,那師兄從前也顯擺,不過遠不似現在這副自命不凡的模樣。
偏偏倒還真有幾分本事,結的人不。
溫淩沒心摻和,一個人去了后山池塘邊喂魚。
這飯莊菜一般,唯有景致不錯。
往池里丟了一把餌,立刻就有幾十條彩斑斕的小魚圍上來,爭相奪食。溫淩覺得好玩,心愉快。
“你倒有閑逸致的。”邊有人道。
溫淩回頭,傅南期不知何時站到了邊:“……傅總?您怎麼會來這兒啊?”
“那你呢?”
“東道主是我大學時隔壁院的師兄。”
“那你人緣倒是不錯,隔壁院的還請你。”
溫淩總覺得他語氣里有幾分調侃,訕訕道:“我跟他也不,也就一塊兒參加過辯論賽,活上見過幾次。他這人熱,請的人多的,我就一湊數的。倒是您,怎麼不去大堂?”應該有不人想結認識他。
“沒興趣。”他倒在邊坐下來。
溫淩是真的不解:“那你直接不來不就行了?”
說完覺得自己造次了,這話有點像罵他“閑著沒事干自找麻煩”。
悄悄打量他一眼,見他沒有生氣的跡象才松口氣,把手里的魚餌給他:“您要不要?”
他看。
干笑:“……干坐著多無聊。”
他笑了下:“不用了,你自己玩吧。”
那一眼輕輕淡淡,很快就收回去,溫淩覺得,他有點像在哄小孩。
抓了幾把魚餌丟進去,那些傻魚又一窩蜂圍了上來。溫淩覺得,這會兒拿張網一撈肯定能一網打盡。
“不傷心了?”正想著,忽聽得他這麼說。
溫淩一開始還沒反應,隨即很快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溫柏楊的事,道:“已經沒事了,謝謝傅總,我哥的后事都理好了……”
“我說的是阿宴的事。”
溫淩怔住,心里卻掀起驚濤駭浪——他是怎麼知道的?他怎麼知道跟傅宴……覺得腦子有點。
他似乎能看出在想什麼,笑了笑:“我要是這點察能力都沒有,早被人從這個位置上掀下去了。”
溫淩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大想跟他談論這個話題,總覺怪怪的。
傅南期卻道:“人的一生很長,總會出現來來去去的各種人,有些只是我們生命里的過客,傷心一下也就夠了,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什麼樣的人生規劃才是最重要的。”
“您也大不了我幾歲,怎麼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跟我爺爺似的……”
后面一句嘀咕聲很輕,但是,傅南期還是聽到了,哂笑:“我有那麼老?比作你爸就算了,這下子,直接給我抬到爺爺輩了。”
溫淩的表有片刻的僵。
垂著頭,把魚餌一腦兒擲去池塘里:“我沒有爸爸!”
“發,之父母,誰能沒有父親?難道你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不?”
“他拋棄我媽媽的時候,已經懷了我。”
傅南期一時無言。
后來還是溫淩開口緩和的氣氛,不過,也是為自己解:“您跟四哥的關系很差嗎?”
這段時間和紫集團合作,接了不高層,也有一些耳聞。不過,怎麼樣,恐怕也只有當事人清楚。只是,他看著沉穩的,不像是那種與人為難的人。
倒是傅宴,那烈火子。
好奇地著他,八卦的樣子讓傅南期覺得好笑。
不過,他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小時候,我下棋很厲害,幾乎沒有敵手,只有他贏過我。他剛畢業那會兒,做風投,我也在做,我截胡過他的項目,不過,自己也沒討到什麼便宜……”
溫淩沒有聽明白,但還是耐心等著。
“我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除了將一手創立的紫資本歸于集團旗下,也取了幾分巧,因為我大伯跟我關系很好。他做事太激進,又心高氣傲,那時候得罪不人。但是,他管控的那些項目和子公司,我也不進手……我跟他,有來有往,算不上熱絡,但見面也能說上幾句話。”
溫淩迷迷蒙蒙的,好像有點懂了,不過,又不是很懂……也難怪他們都把當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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