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有人通天, 海上自然有風起,有云涌。
虞兮枝在海中沉浮,定修煉, 再心魔劫,讀書萬卷, 歲月如梭,自毫無所覺, 可人間妖域卻已經斗轉星移,瞬息已是十年。
再加上虞兮枝與謝君知行走于妖域之中的那段時,掐指一算, 竟然可用數十年來計。
十年能讓生死都茫茫, 世間卻從來無人忘記過虞二師姐和謝小師叔。
天地之間有人萬劫,有人通天,便是隔著一整個妖靈海, 海的兩邊也都會若有所覺。
千崖峰上,剛剛挑水澆花犁地種菜再點起炊煙的黃梨猛地停下了手中的作, 再看向某個方向,臉上出了些笑容。
他放下了手里的活, 了整整齊齊三十個貓飯丸子, 再將前幾日才做好的麻辣牛干裝進著不同人名的飯盒里, 打包好,放進芥子袋里,這才扛起鋤頭,鋤而起。
他踏鋤頭飛過昆吾山宗的各個峰頭。
太清峰上的昆吾學宮中,天心鈴輕搖作響, 無數頗為沉沉睡的昆吾弟子頓時被驚醒,有些驚慌失措地抓著同窗問發生了何事。
恰逢有九宮書院有數百弟子來昆吾學宮換學習, 見昆吾弟子如此驚惶,臉中不由得帶了些不屑,只覺得劍修果然浮浮躁躁,不似真正的讀書人。
卻見原本站在講臺念儒經的夫子也突然停了下來,再向窗外看去。
風吹得學宮的窗欞咿呀作響,太清峰上高懸的命鐘突然發出了一聲重響。
所有昆吾弟子霍然而起,面愈發惶惶,此時距離甲子之戰愈近,大家心中不由得猜測紛紛,莫不是哪位同門危在旦夕,已經有弟子踏出學宮之門,要去取劍備戰。
命鐘再響。
滿學宮的昆吾弟子都已經坐不住了,有人難免想到數十年前,虞大師兄剛金丹時,命鐘響徹,虞大師兄與二師姐與昆吾二十三弟子共赴空啼沙漠時的樣子。
也有人的耳邊響起了彼時當年,那位風華天下的西湖天竺風小師妹紅烈烈,一曲《破陣》響徹昆吾。
命鐘居然還在響,一聲又一聲,天心鈴也在響,一鳴又一鳴,仙鶴被驚起,展翅翩躚,又有地山搖之,昆吾學宮許多桌子都有些不穩,向著一側歪去。
此日做學宮監理的紀香桃劍停在半空,一把抓住夏亦瑤的袖子:“這是怎麼了?最近的弟子里有去做危險任務的嗎?沈師兄那邊有什麼說法嗎?”
夏亦瑤的臉也是微白,卻不知怎的,心中并不多麼驚慌,拍了拍紀香桃的手,神尚算鎮定:“無妨,如今我們不比當初,你我都已化神,什麼魑魅魍魎,自當一劍斬之。”
紀香桃被這般安一番,神也稍定。
卻忽聽有人發出了一聲驚呼。
“這、這是――!”
于是學舍之的弟子再也坐不住,紛紛向著學宮外的走廊涌去,便是想要在他門別派穩重一些的九宮學院弟子也到底難忍,終于起。
太清峰高聳,學宮立于太清峰半山腰,饒是如此,從學舍走廊向下看去,依然云霧裊裊,谷底深深。
而此刻,云霧翻滾,從來被遮掩的谷底影影綽綽,而那向來需要昆吾掌門拜請的昆吾麒麟瑞竟然主現,再仰天長嘶――
瑞聲,鐘鳴聲,鈴聲,三聲繚繞混雜,等了這許久也不見有人來報究竟發生了何事,然而空中卻已經有金紫瑞煙霞聚集。
霞照亮了整個昆吾,麒麟聲未停,卻已經有有心人倏而意識到了什麼。
“命魂鐘響了四十五聲了。據我所知,只有一種況,命魂鐘會如此作響,瑞麒麟會如此長鳴。”那弟子腰桿筆直,手指扣腰側的劍,臉上被霞照耀出一片清明:“且看究竟是不是四十九聲。”
“嗨呀你可別賣關子了,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有同窗弟子急道。
那弟子卻兀自微笑不語,只靜等。
命魂鐘再響,不慌不忙,不偏不倚,正是四十九下。
那弟子姿如劍,站立如松,先正冠,再肅面容,終于正開口道:“鐘鳴四十九下,便是有我昆吾弟子,上問通天。”
滿山嘩然。
黃梨從高空中遙遙看到自己曾經在九宮學院相識的小師妹,如今已是書院帶隊的前輩師姐,好似到了他的視線,抬頭去,再與他遙遙對視,彎起角。
他見瑞霞滿昆吾,見懷筠真君從太清峰正殿走出,肅容列祖祠堂,深深叩拜,再持昆吾劍,看向海的方向。
剛剛大乘境大圓滿的虞寺從定中睜開眼,抬手握住寒江劍,臉上不自浮現一抹喜悅之。
才渡完玄境后期心魔劫的易醉猛地站起,后的椅子也因為他的幅度太大而轟然落地,砸出一聲悶響。
程岑一劍破開面前境,一腳踏出時,已至大乘,他后不遠,換了一柄楊柳細劍、卻總是覺得不太趁手的云卓抬眼。
見程岑大乘,于是也大乘。
鋤頭向海飛,逐漸有無數道劍向他并攏,易醉到底境界更高,子更急,等不得他鋤頭慢飛,聊了兩句便徑直劍揚長先去,黃梨甚至還沒來得及掏出了“易醉”兩個字標簽的麻辣牛干小飯盒遞給他。
虞寺施施然替易醉拿過了這一盒,笑道:“我去給他。”
黃梨不疑有他,給虞寺:“那便拜托大師兄了。”
虞寺于是劍而去,才出黃梨的視線,便反手將麻辣牛干給了自己后的風晚行:“歸你了。”
風晚行言又止,想說這樣不好吧,但此前蹭吃過一次黃梨親手做的麻辣牛干,驚為天人,到底沒能耐得住這份,小心翼翼接了過來,左右四顧無人,飛快塞進了自己的芥子袋里。
西雅樓談樓主長而立,再看向側的談明棠:“想去看看何為通天嗎?”
談明棠眼眸明亮,后的宣平宣凡也早已迫不及待,只等談樓主點頭。
談樓主微微一笑:“那便去看看吧,雖自辭出西雅樓,我卻還未說個‘好’字,所以若是想要為拔劍,你們自可出劍。”
宣平宣凡對視一眼,有些不明白,為何明明是去看二師姐通天,怎麼還要拔劍?
但談樓主這麼說,自然有他的道理,幾人慎重點頭,再騰空而起。
白雨齋中,紅老道紅曳地,神有些落拓,角的笑意卻灑然欣,他在庭院中負手急走了好幾圈,實在想要去看,卻又到底頓住了腳步,再搖了搖頭,長嘆道:“是年輕人們的世界了,我這種老道又去湊什麼熱鬧?”
“不如……我去?”一道聲音探頭探腦地在門口響起,軒轅恒舉著一面水鏡:“我看了,等于師伯也看了。”
紅老道有些心,又有些別扭,如此僵立片刻,到底還是表面嫌棄卻很誠實地接過了水鏡,再看似不耐煩實則催促地擺了擺手:“滾吧。”
軒轅恒笑意盎然,一溜煙兒去了。
十余年的時,足夠當年幾乎被夷為平地的渡緣道重建,也足夠那位被割了舌頭的太虛道華慎道長養出一條新的舌頭。
千里釋國的上空重新有經文聲響,香火氣濃,雖然比不得此前積累,卻也總算是百廢待興,初規模。
無量山下沒有了妖獄,也沒有了要鎮的廖鏡城與謝臥嵐殘魂,但無量山依然是無量山,燭火重燃,功德金也重新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了空大師立于依然有些殘破的蓮座之上,手中的一百零八顆菩提珠比起之前那一串要遜不,他看著海的方向,沉沉嘆了口氣,好似終于下定了什麼決心,再宣了一聲佛偈。
他手結法印,倏而指向海邊的方向,間咄出一聲:“去!”
但見渡緣道這十余年來施恩布德積攢的功德金隨著他這一聲,如流水般向著他所指的方向傾瀉而去!
燭火明滅搖曳,沒有了這樣的金功德之,釋國看起來自然有些黯淡,本就殘破的蓮座更是近乎破落,許多渡緣道弟子臉上都有驚愕不解之。
但端坐其中的了空大師卻眉目慈悲,竟終于約有了莊嚴釋相。
……
無數人在浩浩奔赴海邊,也有人站在海下。
世間不容有兩位通天,所以虞兮枝既然通天,謝君知本就冷白的看上去就更無了些,從椅子上起時的作也格外慢了些。
橘二有些擔憂地看過來,注視了他片刻,開始慢慢變大到了與他幾乎齊腰的高度,旋即在他側俯下。
謝君知笑了笑,沒有拒絕,就這麼隨意坐在了橘二上,再抬手捂咳嗽了幾聲。
彼時在昆吾千崖峰時,他咳嗽有時是因為滿山罡風真的很累,但大部分時候都是為了掩藏自己也已經逍遙游而故意適當表現出來的虛弱。
但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疲憊。
這種疲憊很難形容。
天地之間的靈氣就那麼多,他可以到自己的靈氣被撕扯,被掠奪,被好似刮骨一般生生削下,而這種難忍和煩躁便讓他下意識想要去找這天地間另一位通天戰個你死我活,讓這天下重新只剩下他一人逍遙一人通天。
若非謝君知自小便在忍耐痛楚中渡過,只怕甚至可能會難以對抗這份近乎本能的相殺之意。
“橘二,你想通天嗎?”他突然問道。
橘二微微一愣,看到謝君知難得如此認真的眼睛,便也認真應道:“雖生而為妖,我卻也是修者,所以我當然想。”
謝君知再咳嗽兩聲,聲音稍有些沙啞,他俯拎起煙霄劍匣,再了橘二上的:“那我來試試,能不能給你斬出一條通天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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