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出來后, 沒上鑾駕。
他魂不守舍地走著,茫茫然,竟像是這偌大紫城里的一個孤魂野鬼。
他腦海里念頭很多。
他貴為人君,可又如何?
他的妻子撒手離去, 他的孩子一個接一個的離開, 他以為敲打過惠嬪、榮嬪后, 后宮能安枕無憂,可是, 還是有孩子去了。
梁九功都到鼻酸。
這個時候, 萬歲爺同普通人家喪了孩子的爹并沒有什麼區別。
雪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的。
眼瞅著再走下去, 萬歲爺怕是得凍病了。
梁九功了下眼睛,上前去:“萬歲爺,回吧,下雪了。”
“朕再走走。”
康熙說道。
這怎麼能!
梁九功著急了, 正月這樣的時候萬歲爺得病可不是好兆頭。
他瞅了眼四周, 發現不知怎地竟然走到景宮,忙道:“萬歲爺,那不如您去瞧瞧郭貴人吧。”
康熙怔了怔, 眼睛里也漸漸有了神。
阮煙早已睡下, 聽見靜時還沒回過神來,就瞧見一道明黃影走了過來,接著那人握住了的手, 把阮煙冰的了一聲。
“萬歲爺?”
了眼睛,這才看清楚了,再仔細一瞧, 萬歲爺脖子上都有積雪呢, “您怎麼來了?怎麼渾是雪, 快去換一裳吧。”
康熙下意識答應一聲。
阮煙要起,卻被他按了回去,“你躺著,朕去換裳就回來。”
阮煙嗯了一聲,心里頭糊里糊涂的,總覺今晚上的萬歲爺怪怪的。
因為康熙來景宮次數不,這里也常備了他的裳。
換了里,康熙揮退了眾人,躺在了阮煙旁,阮煙肚子大了后,便不能仰睡,這會子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睡才好,側著睡好像不太恭敬。
可躺著睡又睡不著。
康熙聽心里一陣糾結,忍不住道:“你側過來,朕陪你說說話吧。”
阮煙答應一聲,側過去,頓時舒服了不。
這人好,床褥下鋪了好幾層,綿綿的,躺上去別提多舒服。
“你這肚子好像大了不。”康熙看著阮煙的肚子說道。
阮煙嗯了一聲,“從正月,一日比一日大,得虧裳做的寬松,能穿得下。”
這旗服的好就在這,夠寬,無論幾個月都能穿。
康熙道:“也不必這麼樸素,針線房預備著又不是干放著玩的,要什麼就去讓人置辦。”
“是。”阮煙說道,看了眼康熙,今晚的他格外憔悴:“萬歲爺,膳房也不是放著玩的,您想吃什麼,就讓他們去做。”
康熙淡淡笑了一聲。
“你有心了,行了,睡吧,朕不打擾你了。”
阮煙待要轉過去,康熙卻道:“就這麼睡吧,如今你大著肚子,躺著應該不舒服。”
阮煙對上康熙的眼神,不知為何有些同。
道:“您也睡吧,您明兒個還得上朝呢。”
康熙嗯了一聲。
阮煙閉上眼睛,原本還有好些話要說,但實在困極了,一閉上眼睛便也什麼都顧不得。
次日,在半夢半醒里,約聽...到些靜,像是萬歲爺起來了,想起,卻被康熙按了回去,“你睡你的,朕去了。”
于是,阮煙又墮夢鄉。
等睡醒,已經是晌午時分了。
阮煙一連串的打著哈欠。
因為小阿哥的事,心里存著惦記,總歸無法就這麼放下,便想著吃素和抄寫佛經,興許能讓佛祖真的顯靈,留下小阿哥的命,早膳便吃的是清粥小菜。
抄寫佛經的時候,心里想到,其實也怪不得有人迷信,當人力無所能及,貴為天子也無法逆天改命的時候,誰能不希真的有奇跡發生。
阮煙頭一次虔誠地信了佛。
然而。
興許是信的太遲了,正月廿九,萬黼去了。
臨走時,他面前所未有的紅潤,拉著那拉貴人的手道:“額娘,我不疼了,您別難過。”
那拉貴人心如刀絞,另一只手已經被指甲掐的出,臉上卻還帶著笑容:“額娘不難過,你去吧,額娘給你念往生經,他日你投胎,去一戶富裕人家過好日子去。”
“額娘,我會的,您在宮里也要好好的,”他的眼神落在那拉貴人的肚子上,臉上出憾,“其實我好想見下弟弟。”
周圍的嬤嬤等人已經哭了一片。
萬黼阿哥弱多病,可格卻是極好的,無論對誰都很和氣。
偏偏老天爺無。
戌時。
萬黼已經閉了氣,渾都冷了。
那拉貴人抱著他,眼睛睜大,沒有人看到眼淚從眼睛里流出來,卻所有人都能到他的悲痛。
因為阿哥年,又是正月,喪事簡辦。
咸福宮也不過服了七日孝,就除服了。
二月初十。
那拉貴人早產,誕下一個阿哥。
據說那阿哥生下來的時候不過四斤重。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小阿哥也是活不長的。
端嬪為此沒皺眉。
對僖嬪哭訴道:“本宮也真是晦氣,原曾想好好照拂,將來也不至于膝下空虛,有個依靠,如今生了這麼個孩子,回頭出什麼事,本宮又得落下埋怨。”
僖嬪心里有幸災樂禍,先前端嬪不還拿那拉貴人在面前炫耀嗎,如今可好了。
但把心思藏的極好,道:“端嬪姐姐,您別多想,您的苦心萬歲爺總能瞧見的,再說,萬歲爺如今常去咸福宮,于您來說,不也是好事?”
僖嬪本意不過是調侃幾句,卻誤打誤撞讓端嬪醍醐灌頂,醒悟了。
是啊,那拉貴人指不上,現在難道還不能指自己?
再說了,旁人生的終究不如自己生的親近。
于是。
隔日,小阿哥夜啼的時候,那拉貴人在哄著的時候,端嬪就過來了。
瞧見端嬪過來,那拉貴人怔了怔,卻又很快收回眼神,拍著小阿哥的后背,“不哭哦,娘的乖孩子,不哭。”
端嬪出擔憂的樣子,哎呀了一聲,“這孩子哭了好幾天了,要不要啊?”
那拉貴人沒搭理,也沒打算行禮。
端嬪先...前氣得半死,可現在也知道自己拿那拉貴人沒辦法,如今萬歲爺和太皇太后都對那拉貴人有愧疚,就算是那拉貴人要把咸福宮拆了,只怕那兩位都不會有句二話。
看向嬤嬤,問道:“本宮聽說小兒夜啼是驚著了,可是有這麼個說法?”
嬤嬤小心地覷了那拉貴人一眼,見沒說話,就謹慎地回答道:“民間的確是有這種說法。”
“那這麼著,可得讓萬歲爺過來瞧瞧了。”
端嬪蹙眉說道。
說完后,那拉貴人也沒理,端嬪就直接自己拿了主意,讓人去請萬歲爺過來。
可巧這會子萬歲爺是在宜嬪的延禧宮里。
宜嬪茶都喝了一,打算切正題,冷不丁有個人冒出來截胡,氣得都快吐,萬歲爺走了,才敢開口罵人,“這保準不是那拉貴人的主意,肯定是端嬪!”
梅花道:“娘娘,您何必怒,奴婢看萬歲爺也未必心里沒數,端嬪未必能討得了好。”
宜嬪咬牙道:“得吃個大虧,本宮心里才舒坦。”
宜嬪一語讖。
隔天大家去慈寧宮請安的時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還沒來,宜嬪就瞧出端嬪臉格外難看了。
不給端嬪留面子,直接道:“端嬪姐姐這是怎麼了?臉這麼難看?”
端嬪勉強扯了扯角,“沒什麼,本宮只是昨夜睡得不太好罷了。”
“睡得不好?昨夜萬歲爺可沒宿在咸福宮。”佟貴妃冷冰冰刺了一句。
自打被剝奪了宮權后,佟貴妃講話可是越發難聽了,不但惠嬪三人在跟前討不到好,就連端嬪也被記恨在心。
在看來,萬黼沒了的事,端嬪責任最大。
端嬪作為主位娘娘,理當照看好咸福宮的阿哥,可阿哥病的那樣嚴重,卻不來說,害的那拉貴人找上翊坤宮,連累被萬歲爺厭惡了。
因此,這會子嘲諷起端嬪來,可是毫不留面。
宜嬪眉頭一挑,再一瞧端嬪難看的臉,簡直恨不得笑出聲來。
該啊。
地派人來把萬歲爺請走,結果萬歲爺卻沒有留在咸福宮,這簡直就是白忙活。
“姐姐睡得不好,回頭不妨回去睡個回籠覺,好好養養神。”
宜嬪帶著幾分譏嘲說道。
端嬪臉上神有些掛不住,邦邦地說道:“本宮的事,不必你心。”
“得,那算臣妾多。”
宜嬪懶洋洋說道。
兩人說話完,太皇太后來了,眾人齊齊起行禮,以前太皇太后很讓人到慈寧宮過來,今年是因著宜嬪等人分了佟貴妃的宮權,太皇太后才讓人每五日來請安一次,順帶解決后宮事務。
這番談話大概半個時辰后結束。
太皇太后也乏了,就讓眾人散了。
端嬪回到咸福宮,剛進屋,就聽見后面那拉貴人穿戴整齊,不知從哪里回來,端嬪站住了,可那拉貴人卻朝后殿走去,連聲招呼都不打,氣得手都發抖,卻又無法拿那拉貴人怎麼樣。
昨夜里,萬歲爺來瞧過阿哥后,淡掃脂,出聲請萬歲爺在咸福宮宿下,萬歲爺卻冷冷瞧了一眼,讓不必耍這種手段,咸福宮一切以那拉貴人和小阿哥為重。
端嬪臉瞬間就白了。
這話分明是絕了上進的路。
“娘娘,您喝口茶順順氣。”
林嬤嬤端上杯茶,輕輕拍端嬪的后背...幫順氣,“咱們同計較做什麼,不過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昨夜萬歲爺也是一時怒才那麼說,以后日子久著,未必沒有您的好日子。”
端嬪定定地喝著茶,想道,是啊,不能就這麼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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