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央殿中一片寂靜。
雖是坐在一起用晚膳, 但戚寸心卻并不像從前那樣和謝緲坐在一起時便有說不完的話,悶頭吃飯,安靜得很。
宮娥們明顯察覺到太子殿下與太子妃之間有些不太對勁, 于是們出出進進便也更加謹小慎微。
從浴房洗漱回來,戚寸心躺在床上出一本書來看, 故意背對著謝緲也不和他說一句話。
但也許是手里的話本子有幾分幽默, 引人勝的節令一時忘了許多事, 不一會兒笑出聲來。
謝緲聽見的笑聲,薄薄的眼皮微, 睜開眼睛看向的后背。
“你看這個……”
戚寸心又笑了一聲, 回過頭對上他一雙眼睛的剎那, 的聲音戛然而止。
很顯然, 忘了自己還在生氣。
氣氛有點怪。
戚寸心一下將旁邊的小黑貓抱到和謝緲中間, 隨即指了指貓,沒好氣地對他說, “不準越界。”
胖乎乎的小黑貓歪著腦袋了爪子, 它并不知道自己已經了這對年夫妻間不能逾越的“楚河漢界”。
說完, 便背過去了。
而年靜默地凝的背影良久, 卻仍是一言不發。
但半夜,戚寸心惦記著這兩日的事, 閉著眼睛滿腦子都還是今日在九重樓時, 周靖同說過的那番話。
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勇敢。
勇敢到只是看著他, 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看他那雙總是映著的影子的清澈眼瞳,就拋卻從前的諸般猶疑, 越份的鴻, 走向他。
但凡他當初不來緹接, 但凡他有一刻如一般猶豫著要和分開,也不會因為那個時候心里的一點舍不得而跟著他回到月。
可正如周靖所說,
越了份的壑,卻還未能真正走向他。
他們之間,還有那一程不知長短,不知未來的山水需要翻越。
戚寸心滿心疑慮,許多矛盾的緒紛至沓來,在的腦子里纏裹織一團麻,也不知到何時才疲憊睡去。
清晨的第一縷天順著窗欞涌,照進殿卻只是晦暗散碎的線。
戚寸心迷迷糊糊地翻了個,眼睛還沒睜,先鉆進邊人的懷里抱住他的腰,打了個哈欠問:“緲緲什麼時辰了?”
一瞬死寂,猛地睜開眼睛。
年眼睫微,茫然地睜眼迎上的目。
他眼底睡意未消,乖乖地由著抱。
戚寸心像是被火焰燎了手似的,一下子回去,然后坐起來掀被子,小黑貓沒找見,卻瞧見年雪白的襟微松,出來他致漂亮的鎖骨,還有一片冷白的。
他卻毫無所覺,只是在掀被子的時候也坐了起來,正手了眼睛。
但才睜眼,他便看見戚寸心的臉頰有些泛紅。
他頓了一下,手要去的額頭,卻被偏頭躲開。
赤著腳下了床,跑到屏風后去匆匆忙忙地換服,或是天不亮就守在外頭的子意與子茹聽到了靜,子意便敲了敲門。
“你們為什麼不我?時間是不是晚了?”戚寸心掀開珠簾到了外殿,推開書案旁的那扇窗,探頭去問們二人。
“是周先生說姑娘您這兩日神頭不好,便讓我們遲一些你,天亮了再去樓里也是一樣的。”
子意垂首行禮,恭敬地說道。
戚寸心匆匆穿好裳,由著柳絮帶著宮娥進來替梳發,而在銅鏡里看見年就坐在榻上,握著一杯熱茶也沒喝,氤氳熱霧繚繞,襯得他眉眼更淡。
但當他側過臉來看時,又垂下眼睛,不看他了。
一切收拾停當,戚寸心瞧見柳絮已經命人將早膳備好,站起,抿著片刻,還是對他道:“早飯你自己吃,我去樓里和先生他們一塊兒吃。”
說完便提著擺邁出殿門去,也不回頭看他究竟是什麼神。
“殿下……”
柳絮垂首,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撤了吧。”
謝緲輕抬下頜,語氣清淡。
“是。”
柳絮忙喚了人進來,將桌上的早膳都撤了下去。
而謝緲則轉走到書案后坐下來,迎面是一側窗欞外的凜冽晨風,他的手指慢慢地撥弄著腕上的銀鈴。
聽著它發出一聲聲清脆的聲音,直到鈴鐺里的那只蟲子軀一點點變大。
鈴鐺不再響了。
而初盛的天里,年明凈的眉眼不剩毫溫度。
莫韌香早幾天便回石鸞山莊去了,山莊還有一大幫子人,不能一直在九重樓待著,而那些莫家的哥哥姐姐也都跟著回去了。
如今又只剩周靖和硯竹兩人在這兒。
“你往日里一頓飯都不肯在這兒多吃,要回去和你夫君一起,今日倒是稀奇,怎麼偏來這兒吃飯?”
周靖一邊喝粥,一邊調侃。
“我在生他的氣。”
戚寸心咬了一口包子,臉頰鼓鼓的。
周靖眉一挑,笑了,“昨日他生你的氣,今日你生他的氣,你們這對夫妻到底是年紀輕啊。”
“說說,你又是為什麼生他的氣?”
周靖粥也不喝了。
連硯竹也放下了碗,專注地盯著。
“……”
戚寸心想了想,還是將昨日出宮便遇見徐允嘉他們的事說了,然后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先生,他總是試探我。”
“就像您說的那樣,他總要猜我的想法,而我也只能去猜他的。”
垂下腦袋,“我只是突然發覺,我和緲緲之間,不是只越兩個天差地別的份,就可以永遠在一塊兒的。”
看起來有點頹喪。
而周靖盯著片刻,笑著嘆了口氣:“看來還是我這個老頭子一時的口舌之禍。”
“不是的先生,您只是點出了我一直在逃避的事。”
戚寸心搖了搖頭,認真地說,“我想了想,您說的這些我之前也許未必沒有覺察到,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深想,是我一直想要活得糊涂一點。”
“糊涂點兒有什麼不好?”
周靖卻道,“這世上最難的,就是難得糊涂。”
他將一個包子遞給,“寸心啊,我昨日同你說的那番話不是要讓你退的,你這麼一個勇敢的姑娘,做什麼事都沒有退的道理。”
“我只是說出了你們二人的癥結所在,但我不認為你選擇太子是一件錯的事,”周靖手拍了拍的肩,又道:“我之前去見裴寄清時便聽他道,是你在東陵救了太子,后來你們親那日太子回了南黎,若換了旁的什麼人,那些天潢貴胄有幾個會為了一個沒份的姑娘違抗宗室禮法?”
“你心里想必也十分清楚這一點,你知道你沒有選錯夫君,所以你才會鼓起勇氣來到月,任由所有人打量你的過去。”
“他在這一點上以誠待你,所以你也愿意以誠待他,他總是要一次又一次地試探你,可你也不能總是裝作糊里糊涂的樣子,這才是你如今最矛盾的事,對嗎?”
戚寸心點了點頭。
“那你要離開他嗎?”他又問。
戚寸心咬包子的作一頓,抬起眼睛,對上周靖的目。
又是日暮黃昏時分。
戚寸心卻不像從前那樣飛奔下樓,催促子意與子茹帶到紫垣河對岸,趕回東宮去和謝緲一起吃晚飯。
已經打算今晚就歇在九重樓,可子茹回東宮傳了話回來卻說太子又要出宮。
戚寸心聞言便不由猜想,
也許秦越已經松了口,也許今夜便是謝緲彩戲園地下一探究竟的最好時機。
可是……
想起那日他表的種種異樣,還有夜里他深陷夢魘,手扼住脖頸時,那雙漆黑空的眼。
夕的余暉散漫,天邊霞綺麗。
東宮紫央殿中,謝緲才了那龍紋袍,換上一殷紅的錦袍,他的目停在袖邊緣的云崖浪濤紋。
或許是想起那日戚寸心將這件袍送到他眼前時的形,他曲起指節,指腹輕輕地了一下袖上的紋痕。
鈴鐺聲漸漸近了。
他回過神的剎那,抬頭便見那個姑娘提著擺跑門檻來,或是跑得急了些,臉頰是紅的,額頭上也有些細微的汗珠。
戚寸心乍見他穿著做的那殷紅錦袍,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回過神來,走到他的面前去,平靜地說,“我這個人做什麼都講求一個有始有終,彩戲園的案子我跟著你查了這麼久,到今天終于要去地下見真容了,我沒道理錯過。”
“知道了。”
謝緲垂下眼簾,輕聲應。
他站在珠簾旁,看著掀簾走殿里,等著換了一西域人的從屏風走出來,又靜默地看坐在梳妝臺前,卸去頭上的朱釵步搖等一切飾。
或許是的頭發被鐵鉗燙得太過,雖然蓬松卷曲,卻有點難梳理,這兩日都是柳絮用了些順發的花油一點點替梳順的,可每日一早,的頭發還是會打結。
戚寸心梳不順,便轉頭想喚一聲柳絮,卻看見站在珠簾外的年,他好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兒,一雙眼瞳怯生生的,什麼話也不說。
但此刻,他又忽然手掀簾進來,走到的后,著銅鏡里那張仿佛不會再對他笑的臉,他走手里的木梳,抿了一下,輕聲說:“我來。”
他一點一點地替梳理打結的發尾,那模樣比他往日在庭練劍還要認真,戚寸心有點晃神,卻忽然頭皮一疼。
皺起臉,一抬頭就在銅鏡里瞧見站在后的年手中的木梳上那一縷明顯的斷發。
他有點茫然,還有點無措。
戚寸心捂著腦袋,氣沖沖地回頭:
“謝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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