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百戈那人,很不宋秩的眼。
可驛丞的是兵部管轄,宋知府只管出錢,管不到人家的帽子上。
宋秩也不至于為了年百戈的這點兒病,就上書兵部,要撤換他。
說到底,年百戈只是混日子,又不是惹是生非、危害鄉里。
先前也聽說過,年百戈有親戚在京中,是貴人邊做事的,大事兒上未必會幫他出頭,但小事兒上抹平,似是輕輕松松。
宋秩好好當著知府,也不想莫名其妙去得罪個貴人。
戴天幀想了想,拿著信去找宋秩。
宋秩剛忙完一陣,一面與師爺說話,一面養神。
戴天幀看向師爺。
師爺敏銳,起道:“坐了大半天,腰酸背痛,我出去走兩步。”
待師爺離開,好奇的宋秩從戴天幀手中接過了信。
宋秩看完,一個頭兩個大。
他認出來了,信上是那位“賢侄”、不久之后的太子殿下的親筆。
上頭寫的容,足夠讓宋秩一口大氣。
宋秩點了火折子,把信燒了個干干凈凈。
“我就說,”宋秩邊整理紙灰,邊道,“那年百戈昨兒過來,我就覺得他怪得很,混日子混他那個樣子,突然間就想迎皇家儀仗,他那驛館,短短時間修得出來嗎?原來、原來竟是有這樣的緣由!”
戴天幀道:“我仔細翻看了年百戈的留檔文書,他的表侄兒是大殿下的親隨。”
“就他那懶散骨頭,家里還能出個皇子親隨,也是燒了高香了。”宋秩哼了聲。
話說回來,他們歸德府是不是沒有好好燒香啊!
先前鐵私運,從嶺南到關外,陸路遠、水路長,前后行上數月的路程,偏偏被那位殿下揪出來時,就在他們歸德府境。
彼時不曉得那位份,看他那手起刀落的架勢,真把宋秩嚇了個夠嗆。
這一回,從京城往江陵,又是路途漫漫。
大殿下要行歹事,竟然也挑在了歸德府。
萬一一個不小心,真出了狀況,他宋秩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還好我們發現了端倪,”宋秩深吸了一口氣,“年百戈那驛站年久失修,直接給他拒了,不從他那里過,他總生不出風浪了吧!等殿下順利迎靈回京后,我厚著臉去找兵部提一提,說什麼也把年百戈那個居心不良的家伙給撤換了!”
戴天幀對宋秩搖了搖頭:“宋大人,我們不僅不能拒,還得答應年百戈。”
“為什麼?”宋秩沖口而出,而后,看著戴天幀認真的目,他倏地反應過來,小聲道,“你這是要下套?”
戴天幀頷首:“大殿下既然生了那等心思,若寧陵縣走不通,勢必會在他下手。
許是歸德府之外,又許是府其他縣,我們失去了現的餌,可就被了。
您也知道,我與殿下的妻舅是師兄弟,與殿下亦很悉,我說什麼也得護住殿下,事關師兄弟,也事關我前程。
大人您即便不在意從龍之功,但也一定不想看到殿下出事吧?”
宋秩當然不想。
甭管那幾聲“賢侄”有要麼得不知天高地厚,但他在殿下與夫人跟前,多是有幾分薄面的。
換作其他殿下占了先機,人家未必知道他宋秩長什麼模樣。
為將來仕途,宋秩自然希這位殿下順順利利。
殿下在其他州府出事,他宋秩不會倒霉,但“順利”沒了;若是運氣再差點,在歸德府出的問題,他也沒有什麼將來了。
既如此,該如戴天幀所言,假意讓年百戈事。
他們只要盯著寧陵縣,弄清楚大殿下要年百戈做的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再之后,把年百戈到京里,皇上自會理兩個兒子之間的事端。
話又說回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抓私運在他這里,行歹事也在他這里,只要他應對好了,全是功勞。
再者,還有戴天幀。
戴天幀來歸德府,以他和定安侯府的關系,宋秩若不能順利搭上船,那他活該在歸德府當知府到告老。
宋秩想轉過來,了下,腦子轉得飛快。
“這樣,”宋秩與戴天幀道,“年百戈既然要做這事兒,昨兒沒有,三天之,必定再來府衙。
等他來了,我們一個紅臉、一個白臉,把寧陵縣添進路途中,又不能讓年百戈看出端倪。
之后,借著督他翻修驛館,死死盯住他。
我倒要看看,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他能干出什麼歹事來!”
戴天幀應下。
如宋秩所想的一般,年百戈太知道自己在宋秩眼里有多麼得靠不住了,不用三天,他又急匆匆來了衙門。
“我們那地方,也沒有什麼產出,就驛站的廚子還不錯,釀酒香、做菜也好吃,”年百戈提著一壇酒,又提了個食盒,一打開,里頭裝了三樣冷菜,“熱菜帶不上來,只能給大人們嘗嘗這冷盤,廚子這手藝,招待殿下,應該拿得出手吧?”
戴天幀唱的是紅臉,因而很給面子,拿起筷子就嘗了一口冷切羊。
“不錯,宋大人也嘗嘗?”戴天幀說完,又開了酒壇,“聞著香,上衙不能吃酒,我現在就不嘗了,等夜里我試試。說到酒,我想起來了,那位殿下慣常飲溫酒。這點兒得添在文書里,知會各個驛站,讓他們到時候注意些。”
年百戈著手,賠笑道:“下記住了、記住了,不知道我們寧陵縣……”
“你記什麼?”宋秩瞪了年百戈一眼,“殿下那等份,什麼山珍海味沒有嘗過?酒菜再好,能抵得過你們那好些年沒有返修的驛館嗎?殿下到我們這兒時,正是春日多雨,我都怕殿下往床上一趟,屋頂雨!”
“這不能、這不能!”年百戈道,“一定給修好。”
“年年催你修,我提過,許知縣也跟你提過吧?你全當了耳邊風!”宋秩急道,“現在知道要翻修了!我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平日里嫌事煩,這次什麼事煩,你往什麼事上湊!”
“嗐!”年百戈紅著臉跺腳,“別人當驛丞,多賺些銀錢,我當驛丞,來往的人,靠衙門補的那些,窮得叮當響,家里婆娘不高興了,嚷嚷個不停,我就只能著頭皮來謀個機會,只要殿下從寧陵縣過,我們招待好了,以后多能興旺些,大人您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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