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好一陣沒有說話。
驚與喜,自然都是有的。
只是……
皇上看著端著茶盞慢慢飲茶的兒子,心里沒有底。
畢竟,以驍有時候說話的方式,老大人們評價為“風趣”,皇上只能稱之為“心窩”。
突然間來這麼一句“皇太孫”,皇上都不能確定,以驍到底是不是認真說的。
不過,這種大事,總不能是開玩笑的吧?
霍以驍放下茶盞,看向神遲疑的皇上,想了想,道:“也說不好。”
皇上的心里咯噔一下。
就知道!
來了!
霍以驍道:“也可能是孫,那麼小一豆子,是孫子還是孫,難說。”
皇上氣笑了:“你就不能爭氣些,一次給解決了嗎?”
霍以驍挑了挑眉:“您也沒有得過雙胞胎,不如下回您向周侍郎請教請教?”
皇上:……
越說越不像話了。
聽得人啊,氣一陣陣往上涌。
皇上連連擺手趕人:“回千步廊去吧,等下趙太保定要尋你。”
霍以驍順勢起,告退出去。
他就是來給皇上傳訊的,訊息傳到了,也沒必要坐著。
等這“糟心”兒子一走,皇上才緩過神來,琢磨那只有豆子大的皇太孫。
“是季太醫請的平安脈吧?”皇上問吳公公道,“召他過來,朕得再問幾句。”
季太醫答得就詳細多了。
日子雖淺,但太子妃的確是喜脈。
太子妃原先底子不好,但經過這兩年的調養,孕中多加注意,應是不問題的。
皇上吃了顆定心丸,喜笑開。
他要當皇祖父了。
至于以驍先前說的什麼“把皇太孫給皇上與老大人”、“我與太子妃去舊都長住”,皇上一個字都不信。
就以驍和他媳婦那子,也許會當甩手太子,但絕對舍不下孩子。
只要孩子在京中待著,那兩人就不會自顧自去臨安城。
不過……
不過什麼呢?
皇上的腦海里,一時之間,很多事,想起了開頭就想不到后續了。
只余下“皇太孫”。
“朕要當皇祖父了。”皇上靠著龍椅,復述了一遍,隔了會兒,又是一遍。
他太高興了。
高興到,一整個上午,都沒有別的事能進他的思緒里。
常寧宮中,霍太妃亦是喜不勝收。
“子可有什麼覺?若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霍太妃握著溫宴的手,問個不停。
溫宴笑道:“一切如常,也沒有不舒坦的地方。要不是季太醫診出來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日子還淺嘛,”霍太妃道,“再過些日子,就有覺了。”
可是個什麼樣的覺,霍太妃只知皮。
這一生,養大了皇上,卻沒有懷過、生過一個孩子。
這十個月、直至臨盆、坐月子,所謂的經驗,全是道聽途說。
以往,霍太妃還不覺得什麼憾不憾的,直到現在,以驍媳婦有了孕,迫切想傳授些經驗卻無能為力時,憾之濃了起來。
霍太妃穩了穩心緒,問:“往你娘家那兒報信了嗎?”
“還不曾。”溫宴道。
霍太妃道:“與他們報個喜,也請侯夫人與你叔母進宮來,孕中事宜,可以聽們的。
宮中事務,若不辛苦,你就管著,若疲了累了,還是讓惠妃置,你養子要。
吃喝用度上,有什麼想法,只管說出來,若是想吃舊都菜,讓娘家給你送。”
定安侯府的廚娘做得一手好菜好點心。
膳再好,也比不得家里味道。
孕婦挑,亦會比平日更念著一種滋味。
溫宴一一應下。
事實上,在溫宴讓人回燕子胡同報喜之前,胡同里就得了喜訊了。
皇上的賞賜到了。
賞的什不多,卻是樣樣金貴。
于公公親自送到,說了許多吉祥話。
桂老夫人接了那賞賜冊子,哽咽著道:“能為皇家開枝散葉,是天大的福氣。”
溫子甫與溫辭都在衙門里,曹氏送了于公公出去。
回到正屋,就見桂老夫人還捧著那冊子,老淚縱橫。
曹氏忙道:“于公公已經走了。”
無人看戲了,在場的都是自家人,老夫人用不著這麼全心投。
桂老夫人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是真哭了。
不是做戲, 是心里的緒涌上來,一點點都擋不住。
“二郎媳婦,”桂老夫人道,“老婆子還是老了啊,老婆子不甘心啊。”
曹氏從未見過老夫人如此。
即便是溫子諒出事之時,桂老夫人都咬咬牙住了。
“您……”曹氏上前,斟酌著道,“您年紀是大了,但子骨還不錯,您又講究養生,一定能再指點我們很多年……”
桂老夫人搖了搖頭:“那老婆子也見不著曾外孫兒行冠禮的那一刻!”
曹氏勸的話哽在了嗓子眼里。
那確實等不到。
二十年呢,老夫人再有毅力,也爭不過天。
桂老夫人嘆了一句,自己漸漸緩過來了。
知足常樂。
這兩年的收獲,已經很多了。
可做人呢,還是要有那麼一點點貪心。
貪著貪著,夢就都真了。
現在,就貪孩子一聲“曾外祖母”吧。
啊呀,是想一想,心就化了呢。
“準備準備,”桂老夫人與曹氏道,“下午進宮去看看宴姐兒。”
曹氏笑著應了。
婆媳兩人還沒有出門,左鄰右舍的道賀就送到了。
一條胡同住著,鄰里亦知道桂老夫人謹慎,比起貴重的賀禮,倒不如幾句順耳的吉祥話。
桂老夫人承了所有道賀,UU看書 www.uukanshu.com耽擱了會兒,才與曹氏一塊,到了漱玉宮。
溫宴已經從常寧宮回來了。
“辛苦祖母來一趟,”溫宴道,“我原想過幾日就出宮回燕子胡同。”
“不懂事了吧,”桂老夫人嗔了一眼,“頭幾個月最是要,在宮里活活就行了,不要出遠門。”
是的。
從漱玉宮到燕子胡同,在桂老夫人眼中,已經屬于“遠門”了。
當年,老夫人自己懷孩子時,沒有那麼講究,等兒媳婦懷了,細致歸細致,卻也沒有到這個份上。
但溫宴這一胎不比尋常。
宴姐兒這底子,跟桂氏能比嗎?
這把歲數都能吃能喝,宴姐兒小小年紀病不。
“你得好好學學怎麼照顧自己的!”桂老夫人道。
溫宴眨了眨眼睛:“您讓我學養生?”
桂老夫人道:“養生沒有年紀分別。”
養得好,活得長。
想笑到最后,就得活得最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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