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雖是夏末,在昏黃路燈照耀下,從鼻孔中吐出的兩道氣柱卻清晰可見。
“覺到了麼?”
李昂輕聲問道。
背后黑傘輕輕搖晃了一下,倏倏有聲。
氣,淡薄卻清晰的氣充盈于這條狹窄臟的小巷,如同霧蒙蒙的輕紗一般,遮蔽視線。
黑傘愜意而舒適地晃著,吮吸游離于空氣中的冷,李昂調整呼吸,讓波紋的能量緩緩流過全。
暖流驅散了寒意,李昂抖了抖子,穿過小巷,沿著氣的軌跡,左拐右拐,來到了一座兩層平房。
平房整呈灰褐,外側墻壁上長滿了青翠的爬山虎,從其枝葉的隙中,可以看見那斑駁掉落的水泥墻磚。
這房子的年紀,估計比李昂還要大一,那充滿裂紋的墻角墻,讓人懷疑是否下一秒這幢樓房就會轟然傾頹倒塌。
樓的二層房間亮著燈,站在樓底約可以聽見上面傳來稚的讀書聲,李昂愣了一下,左顧右盼確認四周無人,沿著樓房墻壁飛快爬了上去,如同一只黑貓,悄無聲息地趴伏在二層樓樓頂,側耳傾聽下方的靜。
“山腳下有一堵石崖,崖上有一道,寒號鳥就把這道當作自己的窩。”
幾個稚的聲正在朗讀課文,念的是,人教版二年級上冊課文《寒號鳥》,大意是凜冬將至,寒號鳥卻得過且過,不肯蓋窩,最后在寒冬的深夜中被凍死。
聲中有五個男生,三個生,年紀都很小,兩人一排坐在四排座位上,坐在小房間最前面的、偶爾站起來走一走的腳步聲,是名年男,穿布鞋,重140左右。
憑聲音不看畫面,李昂就能大致推測出屋景象,這算是棚戶區版本的“補習班”?
聲們讀完了課文,坐在房間前方講臺上的男子,劇烈咳嗽著,讓孩子們做起數學習題冊。
李昂耐心地趴在樓頂等待變化,十分鐘后房間的門被敲響,一名聽起來像是做重力活的中年婦,用疲憊的聲音向老師道謝,并帶走了自家孩子。
隨著十點鐘的逐漸臨近,“補習班”的孩子們都被家長領走,等到門被帶上,教室前方的男子劇烈咳嗽起來,慢慢悠悠地給自己泡了壺茶。
茉莉花茶,清新淡雅,味道甘甜可口,清熱解毒,淡白的花朵在茶湯中漂浮旋轉,是看著就能使人平靜。
名為鄒正則的中年男子握著搪瓷杯的杯蓋,輕輕著杯口,飲了口茶湯,對著窗外淡然說道:“不下來看看麼?”
片刻的寂靜過后,李昂輕巧地從窗戶中翻了進來,面上的紅臉關公對鄒正則怒目而視。
“你是哪個組織的?”鄒正則吹了口茶水表面,悠然自得地問道:“特事局?異學會?還是鯨歌?”
李昂沒有回答,只是饒有興致地審視著鄒正則。
他大概四十五歲左右,型中等不胖不瘦,留著短發,腳上踩著布鞋,穿著發皺卷的紅短袖T恤與黑長,短袖沒有遮蓋住的手臂部位,有著大片大片的陳年燒傷痕跡。
而他的臉上,灼燒傷痕更加明顯,暗紅的傷疤將整片左臉覆蓋,一直延至右耳下方,每當他微笑的時候,略微腫脹的就會向旁邊牽連,令人擔心他的角會不會沿著傷疤就此裂開。
“曾魏明與汪芳妮夫妻,是你殺的?”
“是我。”鄒正則點了點頭。
“為什麼?”李昂問道:“仇怨?”
“仇?”鄒正則搖頭道,“不是為了仇恨,而是因為。”
李昂咧吐槽道,“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人都不會把謀殺當做的表達方式。”
鄒正則搖了搖頭,咳嗽了幾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敲了敲桌子,“你覺得我這里怎麼樣?”
“作為一個補習班而言,還不錯。”
“其實這里不算補習班”鄒正則笑道:“住在這片地方的人都不算有錢,很多夫妻干的都是起早貪黑的力活,本沒有時間、沒有條件帶孩子。
我年輕的時候修過自行車,扛過包,燒過鍋爐,開過小賣部,當過赤腳醫生,也教過一陣子書,所幸就發揮余熱,幫這里的居民帶帶孩子,順便輔導一下學習。”
“很人的故事。”李昂平靜道,“簡直可以參加殷市十大人評選了。”
鄒正則沒有理會李昂言語中的諷刺意味,嘆息道:“小時候,汪芳妮和我是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在村里長大,一起上學。可惜我父母的家庭條件實在太差,沒錢供我上高中,我就只好提早進社會爬滾打。
后來我聽到芳妮家里出了意外,沒錢供繼續上學,我就在城里打兩份工,給郵錢讓能繼續高中學業。
大學的時候,我們同居在了一起,我開出租車補家用,白天上課,晚上回家給我做飯,那時候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刻,告訴我等大學一畢業,就和我結婚。”
鄒正則那張暗紅面孔上,流出緬懷過去的恬淡溫馨,“但,好景不長,在一場義務撲滅大火的行中,沖進火場的我,被我所營救的人走了逃生面。等到我被消防員拖出火場的時候,已經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芳妮沒有拋下我,在病床旁邊悉心照料著,不斷跟我描述曾經我們所暢想的好未來。
但,一個是前途無限明的大學生,一個是容貌盡毀、殘破的殘廢,周圍人的指指點點讓芳妮愈加沉默。”
“你有那種驗嗎?害怕被拋棄,害怕被厭憎,自己厭惡自己,自己痛恨自己,再也無法信賴你所的人,”
鄒正則恍惚道:“那個時候,我對很差,非常差,大打出手,依舊沉默以對。我讓滾,不滾,我就扯爛了繃帶,趁著夜自己逃出了醫院,逃離了那座城市。
那段時間里,我也說不清是恨還是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