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松虞的心跳得極快。
大腦轟地一聲炸開了,像是后頸被叼住的,的皮立刻驚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從未對某個人產生過如此強烈的反應。
但那時的并不知道,這就是「基因悸」。
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生理反應。只有當兩個基因匹配度高于90%的人,見到彼此時,才會產生。
他們會呼吸急促,瞳孔放大,大量出汗。
他們會臉泛紅,會心跳加快;加速流向大腦,大腦發出危險而張的信號。而這一切全部都是因為——
他們找到了那個人。
靈魂伴。命定之人。
松虞對此一無所知。
只是以為被發現了。
二樓那個男人,他的眼神實在太陌生,太兇悍,也太有進攻。
不過隨后又很快推翻了這個想法。
確信自己藏得很好,這是勘景時特意考察過的位置,整場的視線盲區。他絕無可能會發現。
心跳慢慢恢復平靜。
在一片驚疑不定的死寂里,松虞聽到劇場外傳來了約的撞門聲和高聲喊。意識到救援的人已經來了。
幾秒鐘后,厚重的劇場大門轟然倒塌。
一群人出現在了場館盡頭。他們全副武裝,手持軍用激槍,甚至戴著防毒面罩,仿佛天兵降世。冷的霓虹燈管將他們一防護服照得寒粼粼,逆之下,有種說不出的威懾。
“都別慌。”站最前面的人聲音渾厚,“你們安全了,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這句話像定海神針,離得近的觀眾遲疑地抬起頭,見到他們一陣仗,立刻松了一口氣,慢慢站起來。
救援有條不紊地進行,很快又有人搬醫療艙進來,將傷員抬出來。這群人訓練有素,行高效、安靜又敏捷。
松虞調整鏡頭,想將這一幕也紀錄下來。
但突然間,或許是職業病發作,察覺到一微妙的不和諧。
職業關系,也跟星際警察打過幾次道,清楚那些人工作時的狀態:帝國是個龐大的、逐漸從部瓦解的機;吃餉的公務員,則是生銹的齒。
這些人做事總有幾分輕慢和高高在上,從不好好說話,張就訓人。
絕不可能是……這樣的周到和小心。
太刻意地扮好人,反而不像好人。
松虞本能地起了一點疑心。
也許今晚這場襲擊,本還有蹊蹺。
飛快地將機關了,把攝影機的儲存芯片拿出來藏在上。
遲疑一秒,又換了一張備用的新芯片進去。
攝影機肯定是不能拿的。這麼一個大機,太顯眼,會被盤查。
松虞彎腰低著頭,不聲地潛回人群里。
*
在劇場外的大廳里,松虞找到了季雯。
季雯顯然已經嚇傻了,又在打電話。看到松虞走過來,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松虞的手,掌心又又燙,滿手是汗。
“我今晚就訂最早一班太空船回來。”季雯說,“爸你說得對,S星真的太了,好端端出個差,居然能出這種事……”
轉頭問松虞:“陳老師您呢?要一起嗎?”
松虞想了想巨額的改簽費,公司未必會報銷,頓時有些猶豫。
但季雯繼續苦口婆心勸:“S星這幾年一直鬧獨立,治安太差了。而且剛才我爸爸還說,明年就要換屆選新總督,正是的時候呢……”
松虞記掛著剛才拍的素材,只好同意了。
季雯歡天喜地,轉頭跟父母繼續說話。大廳早已滿了被疏散出來的觀眾,一張張驚惶的臉被紅藍/燈管照得變形,人聲鼎沸,一團。兩人如同在湍急洪流,轉瞬就被沖散了。
松虞正要再湊近去,口袋里的智慧型手機卻振了起來。
是公司老總李叢撥來的視訊電話。
來S星很匆忙,沒帶智能眼鏡,不方便在公開場合接視頻電話。于是松虞匆匆向季雯比劃了個手勢,躲進旁邊的樓梯間。
李叢的投影出現在半空中。
“小陳啊,我看到新聞了,你們現在什麼況?”
實際上李叢比松虞大不了幾歲。但他總喜歡故意顯得老,所以才喊“小陳”。
松虞:“我和季雯都沒有事,今晚就回來。”
但李叢聽了這話,并沒有很安,反而出幾分躊躇:“這麼快嗎?其實我是想說,既然你們也在現場,不如趕快出個短視頻,一定能搶到熱搜。”
松虞臉一沉。
這還真是個盡責的老板:們剛剛死里逃生,而他半點不關心員工安危,倒還記得榨干他們的最后價值。
更何況他們明明是個電影公司,什麼時候淪落到要跟花邊小報搶頭條了?
李叢看到表,就知道什麼態度。
他“哼”了一聲:“怎麼?不愿意?拍短視頻你覺得太掉價?難道還想著拍長片?”
他提到了「長片」。
時下的電影有個趨勢——時長越來越短,節奏越來越快,容也越來越輕松無腦。
通常的院線片,片長三四十分鐘,最長不會超過一小時。
但松虞兩年前的那部影片,卻堅持拍足了一百二十分鐘。
李叢一直堅信這就是失敗的原因。
于是他一邊說,一邊舉起茶杯,骨碌碌地灌著茶水,發出惡心的口水吞咽聲。
咂咂,繼續道:
“兩年前你就是太狂妄自大了,不聽我的勸,非要那麼拍。結果呢,票房慘敗。當時多雙眼睛看著,多人笑話你?也就只有我還敢用你。”
“你別怪我總是揭你的丑,跟你說這些都是為你好。你自己想想,還有哪個老板會對員工這麼掏心掏肺?你都二十六歲了,也不是小姑娘,該學會變通了。你看看人家阿春,還比你小兩歲,好歹解決了終大事,你呢,你可未必能找到匹配度那麼高的對象……”
夠了。
越說越荒唐。
松虞心想,明明剛從鬼門關里逃回來,見過了生和死,為什麼還要站在這個空無一人的漆黑樓道,聽他劈頭蓋臉一通訓?
于是故意冷冰冰道:“抱歉,現在拍不了。剛才太,我把攝影機落在現場了。”
然而李叢臉立刻變了:“什麼?你把攝影機丟了?你怎麼沒把命也丟了?”
哦。
狐貍尾終于餡了。
裝什麼關員工。其實在他心里,他們所有人的命,加起來,都比不上那麼一部不知道從哪個爛倉庫里翻出來的二手攝影機。
這句話算是徹底到了松虞的逆鱗。
冷笑一聲,正要反駁他。
但就在此時,聽到一聲低低的咳嗽。
——這里竟然還有第二個人。
窗戶大開著,冷風灌進來,約還有一煙草的草腥味。
松虞被吹得頭痛惡心,卻依然很清醒:絕對不可能在這里,白白跟李叢搭臺唱戲,給一個不相干的人聽。
于是對李叢說:“我等一會兒再打過來。”
也不顧他在對面大呼小,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很久很久以后,松虞再回憶起這個夜晚,仍然忍不住捫心自問:
的人生,難道就是在這一刻改寫的嗎?
還是……比這更早?
但在當時,在浪中的,對于前路卻本一無所知。
只是站在臺階下,冷冷地問:
“誰在那里?”
松虞等了片刻,無人作答。
于是轉頭看向空的樓梯:“那我自己上來了。”
咳嗽的聲音其實微乎其微,換個人大概本不會注意到,或者以為只是風刮到了窗戶而已。
但——
都說了是職業病,松虞的耳朵和眼睛一向都很厲害。不僅聽出來是咳嗽,還準確地找出了聲音的方位。
于是下一秒鐘,一只煙頭挑釁地扔到腳邊。
“別過來。”對方說。
松虞下意識抬頭。依然看不到他。他藏得極好,恰好在樓梯的死角,完完全全是視線里的盲區。
這聲音卻令一愣。
他的嗓音很低。
低沉,喑啞,像煙燃盡后的灰,燙進心里。
“怎麼不說話了?”那低沉的嗓音繼續道,“你的聲音很好聽,多說幾句。”
松虞:“?”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被一個見不到臉的陌生人調戲。還是在這種場合。
奇怪的是,的心跳再一次加快了。
砰砰砰,砰砰砰。
刻意低的嗓音,像是在耳邊無限放大。
輕佻而人,像半浮在空中的煙圈,一圈圈落到的臉上,不依不饒,勾纏著。
誰能配得上這樣一把聲音?
鬼使神差地,松虞腦中浮現出二樓的帷幕下,那張若若現的、英俊至極的臉。
不過又立刻否定了自己。這不可能。
他殺了人,還有閑心躲在這里煙?
當然,這個正在跟說話的人,想必也是非富即貴。
他的語氣如此傲慢,自帶上位者的威儀。應該很習慣于命令人,也沒什麼人敢拒絕他。
但偏偏就很想拒絕他。
松虞:“神經病。”
轉要出去,手已經放在了門把手上。
卻聽到對方再一次悠悠道:
“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刻辭職。
“哦,再去把那個什麼破機給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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