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侯夫人一愣。

　自從這兒子開始纏上人家，就去打聽過了，那姜家大姑娘姜姝從小子骨弱，常年藥罐子不離。

　要說長的好，溫和，侯夫人還能贊同。

　活潑？

　侯夫人想象不出來。

　侯夫人盯了范一陣，見他面如常，并無玩笑之意，倒也沒繼續問下去。

　這些年為了范的婚事，沒心。

　外人都道是他范大人名聲不佳，討不著人，只有侯夫人清楚，暗里來跟前說親的人就沒斷絕過。

　奈何這兒子油鹽不進，一個也沒瞧上。

　這回好不容易有了個喜歡的，肯主去提親，甭說是個病秧子，就算缺胳膊，只要他范喜歡，敢娶，就敢接。

　侯夫人早做好了打算。

　等姜姑娘進了侯府，便將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請來，一定給他養的活蹦跳。

　如今婚期雖定，卻還有四個多月。

　侯夫人有些等不住，“過幾日生辰，到時邀了姜姑娘來，讓我先見見兒媳婦？”

　范沒答。

　下斂的眸子輕輕一抬，將手里的茶盞緩緩地擱回木幾上，胳膊也順勢搭了上去，一雙眼睛盯著侯夫人的臉，細細地打探了起來。

　侯夫人被他瞧著心慌，手了臉，“又，又長褶子了？”

　范直起，搖了搖頭，“褶子倒沒有，眼圈有些重。”

　侯夫人神一，指腹下意識地抹了抹眼眶，“這好不容易盼來個兒媳婦，昨兒一宿都沒合眼......”

　話音剛落，便見范拿出一瓶脂膏，推到了跟前，緩緩地道，“心，熬夜，萬事有兒子在......””

　這回侯夫人的眼角倒是笑出了幾道輕微的褶子。

　沒有哪個母親不喜歡孝順的兒子。

　范趁著高興，雙手往膝蓋上一撐，適時地起，“母親早些歇息，兒子先走了。”

　侯夫人被他這麼一岔，也忘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跟著起送了他幾步，突覺那筆直的板子有些單薄，不由眉頭一皺，“明兒早上先別急著走，我讓云姑煲罐湯送過去，瞧著怎麼就瘦了......”

　范轉過了半個子，笑道，“好。”

　范的影消失在了長廊盡頭，侯夫人才折回屋，拿著那瓶脂膏左右翻看，臉上那驕傲的神盡顯，轉頭就同旁的云姑道，“城那堆長舌婦，整日編排我兒子，不就是嫉妒心在作祟。”

　兒子怎麼不好了。

　大，權大。

　長得好看，又孝順。

　**

　姜家老夫人屋里。

　姜姝坐在桌前，低頭著碗里的一顆蠶豆，輕聲道，“大招妒，權大招風，在高自會惹人眼，孫瞧，那范，范大人相貌正直，并不如傳言所說那般......”

　那低頭埋首之間，兒家的態盡顯。

　今日姜姝定親，按理說府上該有一頓喜宴。

　可姜夫人和二姑娘姜瀅正哭的死去活來，姜文召得開，大公子姜寒前月又跟著先生下了揚州。

　姜老夫人懶得去張羅。

　晚膳時只了姜姝一人到院子里。

　雖只有祖孫兩人，姜老夫人還是讓廚子照著規矩，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全是姜姝平時里喜歡的菜式。

　姜老夫人拿起瓷勺，舀了一勺子蠶豆放進了姜姝碗里，才說了一聲，“委屈丫頭了。”

　姜姝便垂目輕輕地回了這麼一句。

　姜老夫人倒有些意外。

　起初姜姝前來說自己愿意嫁進侯府，姜老夫人還一直以為是不想自己為難，說出來的違心話。

　如今見神之間，并無勉強之意，倒是泛起了嘀咕。

　旁的不說，范那皮囊確實是個好的。

　一張長方臉，不似侯爺那般方正，也不似侯夫人的圓潤，也不知隨了永寧侯府祖上的誰，一子貴氣渾然天。

　可惜......

　罷了，看命吧。

　親事已定，總不能繼續在姜姝面前唱衰，姜老夫人住心頭的緒，認了命，“侯夫人既然來了帖子相邀，過兩日世子爺生辰，咱就上侯府走一趟。”

　親事一定，兩家便是親家。

　姜夫人不愿心，來心。

　姜姝一愣，抬起頭還未來得及回應，門口突地一聲靜傳來。

　林氏著帕子，頂著個大紅眼圈走了進來。

　姜姝起讓座。

　姜老夫人瞥了一眼，一句不坑。

　屋的丫鬟正準備去多備一副碗筷，林氏卻沒落座，直接走到姜姝面前，拉起了的手道，“你爹想不出法子，母親就只能來求你了，你二妹妹如今才十五，這要進了宮，往后我怕也見不著人了，姝姐兒可愿意去范大人面前替你妹妹求個......”

　“姝丫頭先回去。”林氏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姜老夫人黑著臉打斷。

　姜姝沒去看林氏，從手里輕輕地出了手，聽了姜老夫人的話，乖乖地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后便傳來了姜老夫人的聲音，“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難保，能求什麼？圣上選秀，京城里被丟牌子的門戶，何止我姜家，當朝皇后娘娘的娘家，國公府都在名冊上，你慌什麼？不過是進宮選秀，還沒個定奪，怎麼就活不了......”

　事沒攤在姜姝上，姜老夫人自己又是另外一個態度。

　也別怪一碗水端不平。

　林氏做不到的，也做不到。

　林氏要姝丫頭去求，可曾想過后果？別說姝丫頭如今才剛定親，就算了親，也斷沒有后院去干涉朝堂之事。

　圣上選秀，能求？

　范大人心好了，委婉地駁回來，心不好了，就憑他那晴不定的子，姝丫頭往后還有什麼好日子過。

　“娘，你這話說的......”

　姜姝沒再往下聽，一步過門檻，手指頭絞住絹帕，竟也忘記了輕兩聲。

　國公府。

　那不就是韓凌？

　國公府如今還未許親的，就只有韓凌。

　姜姝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便拽了春杏到跟前，在其耳邊輕聲吩咐道，“你差個人跑一趟國公府，問問韓凌。”

　春杏點頭。

　姜姝提著燈籠，一人回了庭院，西廂房這會子倒是安靜，姜姝正推門回屋，后西廂房的房門，突地‘吱呀’一聲打開。

　三姑娘姜嫣從探出了個頭來，輕輕喚了聲，“大姐姐。”

　姜姝回頭，看著。

　姜嫣急急忙忙地走了過來，將手里的荷包遞到了姜姝跟前，“大姐姐今日定親，妹妹也沒什東西可送，連夜趕了個荷包出來，姐姐要是不嫌棄......”

　姜姝手接過，“謝謝三妹妹。”

　姜嫣往院門口了一眼，似乎生怕被誰瞧見了一般，“那大姐姐早些歇息。”

　說完便又鉆回了西廂房，輕輕地合上了房門。

　姜姝不由失笑。

　兩年前溜出府去會韓凌，回來時翻了墻。

　雙腳一落地，便看到了一只小貓。

　彎腰攥住了它的脖子，正抱進懷里，卻見姜嫣從那梨花枝丫后走了出來，戰戰兢兢地看著道，“我，我的貓。”

　沒給。

　僵持了半晌，姜嫣便紅了眼圈，攥住角道，“我，我什麼都沒瞧見。”

　之后，倒也言而有信。

　如今整個府上，除了春杏，也就只有姜嫣知道，不僅沒病，還有一功夫。

　姜姝轉進了屋，閉了房門。

　隨手將那荷包擱在了桌上，正解著上的大氅，春杏便推門回來了。

　“韓姑娘來了信。”春杏上前，從姜姝手里接過大氅一面往那屏障上掛，一面道，“也是巧，奴婢一出去，就到了國公府的丫鬟，韓姑娘捎信說，這幾日韓夫人看得，小姐定親來不了，兩日后在醇香樓定了房，要小姐午時前去，再將賀禮補上。”

　姜姝的親生母親沈氏生前同國公府夫人是手帕之，在生時兩家走的很近，后來沈氏一走，國公府夫人再也沒來過姜家。

　兩人的孩子倒是了無話不說的友。

　比起姜家的二姑娘姜瀅，姜姝更擔心韓凌。

　就那蠢腦袋，若是進了宮，皇后娘娘也不見得能罩得住，本以為有皇后在宮，韓家定能幸免，誰知也被丟了牌子。

　兩日后......

　也正好是侯府世子爺生辰。

　姜姝思忖須臾，終是同春杏道，“回信給，我去。”

　**

　兩日后侯府。

　侯夫人一早起來就沒歇停，忙前忙后，親自盯梢，吩咐下人將府上里外都了一遍。

　姜家昨兒已回了帖子，今日姜老夫人和姜姑娘都會過來。

　這回也算是兩家定親后，頭一次面。

　侯夫人早就盼著了。

　眼瞅著時辰差不多，侯夫人趕差了邊的云姑去東院請人。

　云姑人還沒走出去，范倒是主來了。

　手里拿了一本書，負手走來，到了堂，便往那楠木椅上一坐，翹著了二郎休閑的翻開了書頁。

　縱然就是這麼個態度，侯夫人也滿足了。

　人在就行。

　可是費了天大的勁，才將人留了下來。

　巳時末，管家來報，姜家的馬車到了門口，侯夫人親自前去迎人，誰知只見到了姜老夫人一人，并沒見到姜姑娘。

　侯夫人雖疑，也不好當著面問，熱地將姜老夫人請到了府上。

　兩人算起來也算是故，一路進來，侯夫人一口一個嬸子的喚著，老遠就聽到了說笑聲。

　等那聲音到門檻外了，范才將手里的書本合上，在侯夫人的審視中，起禮貌地同姜老夫人打了個招呼，“老夫人。”

　姜老夫人笑了笑，將手里的一個件兒遞了過來，“今兒是世子爺生辰，按理說那丫頭該親自來一趟，誰知昨夜了些涼，今早發熱，沒走，便托了我給世子爺帶了樣賀禮來。”

　是個荷包。

　范看了一眼，沒。

　侯夫人知道他平日里待人是個什麼德行，趕替其接了過來，一把塞到了范手里，又關切地問了一聲姜老夫人，“大姑娘的子可要？”

　姜老夫人搖頭，“老病，隔日也就好了。”

　說話間侯夫人請姜老夫人了座。

　既然姜姑娘沒來，倒也沒必要留范在這，侯夫人瞅了一眼又打算翻開書頁的范，面不改地道，“不是說大理寺還有案子忙嗎，可別耽擱了。”

　這話可與早上說的截然不同。

　早上那陣侯夫人找到范后，說的是，“今兒就是有天大的事，你也得給我在府上呆著。”

　范抬了抬眸子，并未反駁，拿起書提步走了出去。

　一出院子，便招來了嚴二，“醇香樓，上大理寺的人，我做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