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姜姝兒沒料到范會來。

　剛見完兩位祖母，知道這樁婚事八躲不掉，心頭原本就犯堵，再聽姜寒興沖沖地跑上來知會，“姐姐，姐夫來了，親自給你送了嫁......”

　姜姝想也沒想，便拒了。

　回頭褪了衫，練地將自個兒捂進了褥子里。

　若是以往，等這一陣過了，再去陳大夫的鋪子走一趟，便了事了。

　誰知沒多久姜寒又折了回來，“姐姐，好在今日有姐夫在，隨行跟了位大夫，姐姐先忍著些，大夫這就上門來......”

　姜寒立在外間說完，里屋床上的姜姝一瞬驚坐了起來，一時同跟前的春杏大眼瞪小眼。

　這還隨行跟上大夫了。

　常言道夜路走多了，總有那麼一回會遇上鬼，可十年來姜姝一直相安無事，鬼影子也沒見著一個。

　近日遇上范，卻頻頻驚心魄。

　姜姝翻下床，急得手足無措。

　前幾日在秦府，已在范跟前暴了功夫，今日這謊言，本就有些可疑。

　再被瞧出端倪，讓他知道自己存心不想見他，就憑那日他那副閻王樣，往后這日子也不知道會如何。

　何況，祖母和外祖母還在。

　寒哥兒也回來了。

　姜姝一陣絕，趕吩咐春杏，“拿熱茶來，滾燙點的。”

　春杏雖不明，作卻快。

　滿滿的一盞熱茶，滾燙得冒煙，姜姝一口一口地往下灌。

　春杏瞪大了眼睛，“小姐......”

　姜姝飲完，又跑到了那火盆邊上，掀起袖，俯下閉上眼睛，將那白的半截胳膊和水的臉蛋兒靠近火苗子，如同烤干一般烘烤著。

　等到外頭的大夫進來，姜姝已是雙頰通紅，蓋著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直氣。

　大堂，眾人等著消息。

　約莫兩刻，大夫下來稟報，“姜姑娘確實有些發熱，老夫開個藥方，老夫人照著方子抓藥便是，白日煎水服下，天黑之前便能退熱。”

　說完大夫又囑咐了姜老夫人一聲，“姜姑娘的子骨雖弱，也不能早晚都閉著房門，得日常通風才行......”

　候消息的那陣，姜老夫人心頭還擔憂過，生怕當真診出個什麼大病來，范人就在這，會不會為此生了嫌棄之心。

　如今聽到無礙，姜老夫人長舒了一口氣。

　忙道了幾聲謝。

　范也沒多留，起同兩位老夫人辭別，等走出了姜府，才回頭問后的大夫，“當真發熱了？”

　那大夫適才把完脈，起初也有些遲疑。

　脈象上瞧著不過是心火旺了些，倒不至于發熱，可隔著絹帕，又能到那子滾燙的厲害，不由疑，臨走前便回頭瞧了一眼。

　恰好屋里的丫鬟掀起了幔帳一角。

　只見床上的那張臉，雙頰紅，跟的果子一個樣。

　確實是發熱才有的癥狀。

　姜家姑娘這些年病弱的消息，大夫也有耳聞，猜想許是子里的病，到底是與旁人不同，此時范問起，大夫便肯定地點了頭，“是發熱了。”

　聞言范腳步一頓，眉頭擰了擰。

　當真病了？

　幾日前還生龍活虎，活地一俠，病來的倒是快......

　但大夫是他自己帶過去的。

　當說不了慌。

　上馬車前，范便吩咐嚴二，“去鎮國寺。”找林長青抓幾帖藥。

　要病，等進了他侯府再病。

　如今侯府一屋子人，都在等著看這位世子夫人......

　**

　梨院東廂房。

　大夫一走，姜姝便掀開被褥爬了起來，一捂出了水，猛了一陣后，終是沒忍住咬牙道，“他就是個克星，專克我......”

　沒遇上他之前，分明好好的。

　今日竟被到了這份上。

　春杏見一是汗，瞧著都難，忙讓外間的丫鬟備了水，回來后一面替褪著衫，一面勸解道，“世子爺哪知小姐這病有假，如此擔憂小姐，心里必定是著小姐......”

　姜姝眼皮一跳。

　照這麼個法，遲早沒命。

　姜姝褪完衫，忙進了里屋沐浴，出來后又對著銅鏡往臉上，胳膊上涂了一層膏脂，實在覺得這般下去，不是個辦法，便問春杏，“表哥還沒來？”

　得找表哥問問陳大夫，有沒有什麼藥能臨時應付。

　若有下回，就真干了。

　春杏搖頭，“奴婢適才聽沈老夫人說，沈公子午后才過來。”

　想著橫豎都要出去一趟，姜姝也沒等到沈頌上門，一帖藥‘服’下，‘燒’退了便請示姜老夫人想出門去瞧陳大夫。

　眼見除夕一過，便是婚期，姜老夫人比誰都擔心姜姝的子，便沒攔著，“出去多穿點裳，這回讓陳大夫一定要好生瞧瞧。”

　春杏點頭。

　主仆二人出來，并沒去陳大夫的藥鋪。

　這等事，沈家表哥不在場，就算姜姝求了陳大夫也不會給。

　姜姝直接去了沈頌的鋪子。

　今日的雪同昨日一樣，不大，如鵝緩緩地飄著，許是接近年關，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姜姝的馬車停在鋪子前，舉著一把油紙傘，見鋪子的門敞著，上前喚了一聲，“表哥”后，直接走了進去。

　沈家公子的鋪子是鹽鋪，對面是一家茶館。

　姜姝前腳進鹽鋪，范后腳踏進了茶館，親手提著幾個藥包上了樓。

　鎮國寺一耽擱，已過了午食的點。

　范之前在長安城辦差時，時常來這家，茶館除了茶水之外，有名的還有素菜。

　范一進去掌柜便熱地上前招呼，“范大人今日來的正好，早上剛到了一批新鮮的食材......”

　兩人上了二樓。

　范將手里的藥包往桌上一擱，習慣地靠窗落坐。

　雪落得很安靜。

　偶爾幾道馬蹄聲經過，人影稀疏，唯有對面的鹽鋪，偶爾有人往來。

　范隨口問了聲嚴二，“沈頌回來了？”

　嚴二點頭，“今日早上同姜家公子一道回的長安。”

　范沒再問。

　不多時，掌柜的推門進來上菜。

　冬季里新鮮的素菜，可不好尋，若是換做夏季秋季，這些東西倒不稀罕，如今大寒天，掌柜能弄出一桌子的綠菜品，實屬不易。

　扁豆，西葫蘆，青瓜......

　樣樣都新鮮。

　范筷的那陣，嚴二守在窗前，繼續盯著路上的靜。

　盯著盯著，視線便出現了一道悉的影。

　看到那影的一瞬，嚴二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范......

　范恰好抬頭。

　“姜......”嚴二嚨似是被東西卡住了一般，范也沒等他卡出來，自己轉過了頭。

　對面鹽鋪子前，姜姝和沈頌正并肩而立。

　沈頌將人送到了屋外，再三囑咐，“切記，這藥每回只能用半包，萬不可多用......”

　“行了，知道了。”姜姝被他叨叨了不下十回，也沒聽其說出多用了又會如何，當下笑著打斷道，“多謝表哥。”

　那張臉湊在沈頌跟前，笑得燦爛如花。

　面上的更是白里著紅。

　何來的病。

　幾回相，范也沒見姜姝如此笑過。

　嚴二心頭一跳。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聽到范手里的竹筷“啪”地一聲擲了出去，落在了一堆綠油油的菜碟上，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叮鈴之聲。

　嚴二繃直了子，不敢出聲。

　待那叮鈴聲安靜下來后，范才挑聲問，“發熱了？”

　嚴二答不出來。

　半晌后悠悠地說了一句，“姜姑娘的功夫，怕是深不可測。”

　今日的大夫是主子的親信，不可能有假。

　唯一能解釋的，便是姜姑娘的子，愈合能力極強。

　只是可惜了主子耗費這半日功夫，還專門去了一趟鎮國寺，如今算是白折騰了。

　嚴二跟了范十幾來，從未見過有誰能讓主子吃癟。

　唯獨這姜姑娘......

　屋一陣沉寂。

　嚴二一直等著吩咐。

　等到對面的姜姑娘上了馬車，消失在了巷子外，范才從榻上起拿起了桌上的藥包，一聲不吭地下了樓。

　嚴二跟在后。

　到了馬車前，終是鼓起勇氣問，“大人，上哪？”

　范步上了馬車，放下簾子的一瞬，沉沉地落下了一聲，“去姜家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