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涯覺到施長懸也走過來了，兩人對視一眼，他把唐啟僵的頭轉了一下，不再對著窗外，然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唐啟表十分僵，又著一些疑。

謝靈涯小聲道：“狐戴髑髏拜月，是在修行，不要打擾。”

看來那幾個頭蓋骨就是被它們拿走的，唐啟還以為是附近村的大膽小孩。

傳說狐貍經過修行，能夠從狐化人，還能修正果，民間歷來就有供奉狐仙的風俗。尤其唐初以后，此風盛行，大小村落里都有祭祀狐仙的。

有民間傳說，狐貍戴著髑髏拜月，髑髏不墜，就可以化為人形。但化人條件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戴著髑髏拜月就夠了嗎？

其實，那已經是修煉到最后的關竅了。

人之所以是萬之靈，是因為人的頭腦、思想。狐貍也有一定的智慧，所以比其他更容易。不過這種智慧也是相較其他，比起人還是差遠了。

于是，狐貍頭頂著人的髑髏拜月，一方面吸收太月華，另一方面以期獲得人的思維，方能得道。而髑髏這個部位，正是人生前主魂所在。

這幾只狐貍可能是有一定靈，所以知道髑髏來修行。謝靈涯讓唐啟不要作聲，是怕打擾了狐貍修行，它們心中記恨。

唐啟小啄米一樣點頭，又想繼續往外看，又不太敢，因為謝靈涯沒解釋全，他想的盡是沒想到世上還真有狐貍，它們會不會來抓我的天靈蓋啊。

“那現在怎麼辦啊……”唐啟又小聲說，“今晚還辦法事嗎？”

謝靈涯也犯難了，這頭蓋骨是出現了，但是在狐貍手里，誰知道狐貍還不還回來了，他不問施長懸：“它們聽得懂人話嗎？我只會和鬼流啊。”

唐啟：“……”

施長懸：“如果是老狐，可能聽得懂。”

謝靈涯趕開始穿服，他想出去守著，想辦法把頭蓋骨要回來。狐貍借頭蓋骨修行可以，這算是它們的本能吧，但無意中害得別人尸骨不全了。

唐啟哪敢一個人留在這里，趕也穿好服，跟著出去。

謝靈涯繞到房子旁邊，上矮崖可沒有大路，得爬，但一就會打擾到狐貍了，讓人很犯難。

這時，有兩只狐貍把頭蓋骨拿了下來，叼在里，又了旁邊那只小一點的狐貍，小狐貍如夢初醒一般，也照樣取下頭蓋骨。

再看天上，難怪，月亮已經躲進烏云里了。

眼看三只狐貍要帶著頭蓋骨鉆回林子里，謝靈涯急了，喊道：“等等，骨頭還我啊！”

三只狐貍一聽到聲音，卻是毫不猶豫地躥進了草木中，無影無蹤。

謝靈涯：“……好像確實聽不懂人話。”

就算聽得懂，可能也不會理他吧。

謝靈涯很郁悶，“這怎麼找得到啊，施道長，有沒有什麼符可以用？”

古代進山是尋常事，所以道家中也有很多可在山里用的符箓。他們又不是打獵的，隔著那麼遠能把狐貍捉住。

唐啟也很郁悶，“不會本來啥事兒也沒有，狐貍了頭蓋骨，那些‘好兄弟’反而因為尸骨不全鬧起來吧？”

施長懸想了片刻道：“那幾只狐貍看起來有些靈，試試說《常清靜經》把它們喚過來吧。”

“這樣？”謝靈涯琢磨了一會兒，“確實可以試試。”

唐啟不明白了，“什麼意思？”

……

唐啟跟著謝靈涯他們倆，氣吁吁地爬到了矮崖上，然后看到謝靈涯席地而坐，把手機拿出來，對著手機上的字念道：“老君曰：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

這是《太上老君常清靜經》，謝靈涯之前在劉伯合講經時記下了，但為防錯，還是謹慎地用手機搜出來照著念。

唐啟一聽也知道是道家經典，但他不知道為什麼施長懸和謝靈涯說念這個能把狐貍喚過來，但今晚已經發生過令他各種驚嚇不解的事了，也不急著現在就要解釋，所以他索一屁也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手撐著膝蓋看謝靈涯“表演”。

不過聽著聽著，唐啟還真聽出幾分滋味，雖然聽不懂其中意思。

謝靈涯聲音清越，在林中念經更有種空靜之，速度不疾不徐，帶著奇異的節奏韻律，令人不知不覺也心平氣和了。

《常清靜經》不過幾百字而已，沒幾分鐘就能讀完。謝靈涯反復誦讀，在他讀到第七遍的時候，聽神的唐啟，忽然聽到后方草叢里悉悉梭梭的聲音，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側頭去看，草叢隙里赫然有幾個綠點兒。

唐啟驚了，這是反的狐貍眼睛啊，什麼況，狐貍還真來了！

他心道我去，難道是來聽念經的，這狐貍是真的了吧？

謝靈涯也看到了那幾雙眼睛，不過他并未停下來，念完這第七遍后，又開口解釋剛才念的經文：“道，先天地而不見其始，后天地而不見其終。無形無狀，無不是道，無是道。所以說大道無形……”

原本蹲在大約八九米外草叢里，警惕聽著的三只狐貍，這會兒竟是鉆出了草叢，一步一步靠近了謝靈涯的方向，不過那三個頭蓋骨卻不見蹤影。

月亮再次從云中出來，加上不遠的燈，可以看到它們土黃的皮和棕黃的眼睛，不時轉著，防備一旁的人。

謝靈涯不聲，解釋完一遍后，三只狐貍距離他只有兩米了，大眼瞪小眼。

謝靈涯慢慢出手來：“還我。”

小狐貍在大狐貍懷里扭了一下，磨蹭著腦袋，斜著眼睛看謝靈涯，兀自撒，大狐貍則著小狐貍的被。

謝靈涯很氣，“聽經就會聽，讓還東西就聽不懂啦？”

——之前劉伯合教抱觀的居士們學習經典時就提到了，經文一定不能念錯，私下練了才能公開誦習，否則傷人傷己。與之相對，念對了，就是度人度己了。

道家說誦經獲福無量，一個人誦經，不止度人，度己，還能度十類萬靈，路過的生靈都跟著沾。如果里頭有靈的，更是能聽經悟。

施長懸和謝靈涯就是想，這狐貍都會拜月了，想必有一定靈，就試試在這里念經，它們聽到了，如果有心沾這個，自然會出現。

且聽經悟，比起戴髑髏拜月修煉，也一點也不遜，且謝靈涯先前念經，看它們躲在草叢里，就又講解了一遍。

玄門以道、經、師為三寶，道無經不傳，經無師不明。不是人人都有謝靈涯這樣的領悟力，經典口口相傳，訣出師口，徒耳。因此，這就更難得了。

謝靈涯便想可以借機讓狐貍把頭蓋骨還來，就當做個易。這樣也不用使用暴力，狐好，尸好，大家好。

而這幾只狐貍也的確出來了，不過它們悟到什麼沒有謝靈涯不知道，裝傻謝靈涯倒是看出來了。

施長懸看看，卻是道：“應該是還要東西換吧，事先沒有約定好聽經就還髑髏。”

謝靈涯：“……”

……謝靈涯覺得自己把它們想得太甜了，要麼就是他太甜了。按照謝靈涯看過的傳說故事，這聽什麼道士、高僧講經，都會自覺奉獻一點什麼，狐貍們倒是會算賬，一碼歸一碼。

沒辦法，謝靈涯只好讓唐啟去拿些吃的來。

唐啟原本遠遠看著狐貍頂頭蓋骨拜月，心里很害怕，但也不知道是剛才謝靈涯念經的作用，還是這些狐貍耍賴導致的，現在已經沒什麼畏懼了。

他也不好再把其他人扯進來，免得把野狐嚇走了，自個兒拿了礦泉水、兩個海碗還有一些過來。

謝靈涯把礦泉水擰開，倒進碗里，兩個碗放在面前。

狐貍們蹲著看他倒好了水，便施施然走過來，埋頭先了幾口水。那小狐貍更是半張臉都扎了進去，一甩腦袋，又在旁邊的碗里咬住了一塊。

兩只大狐貍等小狐貍嚼了一會兒后，才各自迫不及待地了一塊，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唐啟不道：“它們能變人嗎？”

就跟故事里的狐貍似的，變個大。

“應該不行，這不還在修煉麼。”謝靈涯說道，目前來說，它們應該還在開啟了智慧這一步吧。

畢竟這年頭，野生修行不容易啊！

山林面積減，棲息的地方都了，到都是人，這幾個小家伙，看這吃相，平時怕是吃都不一定吃得飽。

“吃飽了東西得還給我啊，”謝靈涯在旁邊碎碎念，他怕狐貍太了，又不認賬，“別以為你們是國家二級保護就能耍賴了……”

唐啟&施長懸：“……”

三只狐貍把吃了個，肚子都鼓了起來，又喝礦泉水，把上的皮得油發亮，如此吃飽喝足了，大狐貍才用腦袋頂了頂小狐貍。

小狐貍了幾聲，往草叢里走，一步一回頭。

大狐貍催促地了一聲，小狐貍便一下躥出去了。

謝靈涯也是手賤，在后頭擼了一下大狐貍的尾，這狐貍長得和狗有那麼點相似，但尾大而蓬松，他從上擼到下。

狐貍一下回過頭來，謝靈涯早已把手收回去，無辜地看著它。

大狐貍慢慢把尾摟到前了，眼中帶著些許“狐疑”。

施長懸在旁邊看到這一幕，眼中不帶上一笑意，不過夜中誰也沒發現。

過了大約三四分鐘，小狐貍才回來，它慢慢悠悠地從草叢里鉆出來，頭上頂著三塊疊在一起的頭蓋骨，把耳朵都得向兩邊塌下，大概是怕掉下來。

走到謝靈涯面前后，小狐貍才一低頭，三塊頭蓋骨便從它頭上了下來，然后對謝靈涯喚了幾聲。

謝靈涯看小狐貍棕黃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自己看，有心一下它的腦袋吧，又想到那上頭剛剛蓋過骨頭，然而面對小狐貍純真的眼神，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手在小狐貍脖子上摟幾下。

謝靈涯的手剛到小狐貍的脖子呢，它就順勢一滾，躺在地上四腳朝天。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要瓷。”謝靈涯不說了一句，然后從善如流地在小狐貍肚子上又摟了幾下。

兩只大狐貍倒也不擔心，兀自在一旁互相梳理發。

唐啟真不是什麼熱小的人，但此時看到這一幕，竟也有些心。

這就是三只野狐貍，也不漂亮，甚至玩兒髑髏，但是唐啟眼睜睜看到它們從充滿警惕，到試探著靠近，再到親近地躺下來，這個過程讓他莫名的心好。

唐啟也小心地蹲在旁邊，兩只大狐貍立刻盯著他，但是看到唐啟只是手了一下小狐貍的背，就沒管他了。

“還。”唐啟說道，“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它們以后常來了。”

謝靈涯：“來了再把人給嚇著。”

“我就是這麼想的。”唐啟也就是表達那麼一個愿，不管為了人還是為了狐貍，它們都最好往偏了走。

時間接近子時，兩只大狐貍梳理好了發，喚了小狐貍一聲，它就從唐啟和謝靈涯手里一下翻起來，跟在父母后，拖著茸茸的尾，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夜中。

……

謝靈涯用符紙把三塊頭蓋骨包了一下，拿了回去，給尸骨拼好了。

老汪說：“我剛想說呢，去村里的人問過一圈了，都說沒拿。你們這是哪兒找到的？”

謝靈涯看看唐啟，自個兒沒說話。

唐啟也沒打算說出自己見到狐貍（雖然水平一般）了，免得傳出去人心惶惶，胡說道：“怕是野狗叼走的吧，我洗澡時看到后頭白白的，過去一看不就是那幾塊頭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