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樓,是霸州城最大的一家酒店,樓高五層,雕樑畫棟,門前又有綵樓歡門,十分富麗堂皇。這家酒樓中設有戲臺,集餐飲娛樂爲一,極客人歡迎。
這不,晌午剛到,裡面已是人聲鼎沸。一樓是散臺,一桌桌客人正在推杯換盞,酒保、茶博士、小經紀穿其間,兜售著自己的點心、酒水、小菜、乾果。
有那唱菜單的小二哥也不用紙筆,偏能記住每一桌客人點的各果子菜餚,幾十道菜一口氣向廚房那邊報出來,聲調抑揚頓挫,如同歌唱,絕不惹人生厭。傳菜的小二每次從廚房出來,自肩膀至掌尖都有十幾盤菜穩穩當當的馱在那裡,任他樓上樓下的飛跑,便連一滴水都不會濺下來。
舞臺上,雜耍把式徐多正在表演手藝,二十多隻大碗被他擲到空中如流星趕月一般,看的人眼花繚。兩邊廊下坐著些濃妝豔抹的陪酒子,撓手弄姿地等著酒客招呼,又有打酒座的賣唱在拉弦的男人陪著緩步登樓,去樓上雅間兜攬生意。
三樓往上便了喧囂,清靜雅緻了許多,相對的裝修檔次與一二樓也有天壤之別,陪酒的打座兒的流鶯暗娼本沒資格到樓上來。在這裡就餐的都是腰纏萬貫的大商賈或是本地員豪紳,誰不講究個斯文調。
此時,四樓天字號雅間裡,丁庭訓和他的好友李玉昌神都有點尷尬。這兩個長輩爲了這次小兒的會面不顯得過於唐突,還特意邀請了許多霸州城的頭面人同席飲酒,這樣待兩個小輩見了面,便能顯得自然些。
不料酒過三巡,丁承業還遲遲不見蹤影,丁庭訓臉上掛不住,氣得暗罵逆子。而李玉昌見丁承業沒有來,反而暗暗鬆了一口氣。他也是有苦自家知,今天早上一時快,把相親的事說給外甥兒聽了,誰想那潑辣的丫頭本已答應出席酒宴,一聽是爲相親,反而執意不來了,把他這舅舅弄的好大沒趣。
“唉,這孩子從小沒有爹,都是我妹子把給慣壞了。”李玉昌現在真有點後悔攬下這檔子事了,人不好當啊。
就在這時,丁家的馬車停在了百樓下,薛良放下踏板,丁承業了皮裘,緩步從車中出來。他站定子,扭頭問道:“老爺子在哪間房?”
丁浩答了一句:“回爺,老爺在四樓天字號房”。
“嗯。”丁承業仰頭看了看巍峨壯觀的大酒樓,撇撇道:“你們在這候著吧。”說完舉步向樓走去。
看著他走進樓,丁浩立即對薛良道:“豬兒,你看著馬車,我走開一下。”
“你去哪兒,可別等老爺爺回來還不見你。”
“沒事,我就找個地方方便一下。”丁浩向他招了招手,跑進了一條小衚衕。
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他,早就知道人善人欺、馬善人騎的道理。特殊的生活環境讓他懂得了該反擊的一定要反擊,該忍的時候一定要忍,不能力敵的時候絕不蠻幹。
在社區時那些服務對象的氣,他是沒辦法,他並不是一個心狹隘的人,總不能去和一些神不健全的人治氣,可丁二不同,如今的丁浩不是從小逆來順的那個家生子奴才,明著他知道不能和這位爺幹,但是一旦有了機會,他還是出出這口惡氣的。只是這種蔫壞兒,丁家大院裡又有誰能火眼金睛地看出來?
“江南……春藥店?這家不錯,就是它了。”丁浩擡頭看看《江南春藥店》的匾額,把破氈帽往下了,又用圍巾裹了面孔,只出一雙眼睛,便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藥店。
聽說了要他們送丁承業來百樓相親的事,丁浩就琢磨著怎麼整治一下這個飛揚跋扈的紈絝子,出出自己心頭一口惡氣。方法還真讓他想郅到了,這個點子來自他工作的社區裡的一個無賴。
那個無賴在小區早市上欺行霸市,被牛主任罰了款,於是惡整了牛主任一番。那段日子牛主任可真慘吶,臉讓媳婦撓得跟花臉貓兒似的,在家不得消停,到了單位也擡不起頭來,不管見了單位同事還是來辦事的羣衆,總是臊眉搭眼的不好意思擡頭。直到兩個月後那無賴自己酒後向人吹噓,這事兒才真相大白,牛主任陳冤得雪,那時候牛主任原本三尺四的牛腰已經瘦兩尺六了,而且還有進一步向小蠻腰發展的趨勢。
丁老爺丁庭訓丁大紳士不是好面子的人麼?這法兒就讓他父子倆徹底的沒面子,相親?就讓他的親家好好看看他這個活寶兒子是副什麼德,狠狠摑他們一個響亮的大。
天氣寒冷,像他這樣打扮的路人很多,所以店中的夥計毫沒有在意。因爲這段時間天氣寒冷,著涼發熱的人多,所以藥房裡的生意也特別興隆,夥計們都在忙忙碌碌地爲客人秤藥、碾藥,不時還有客人就診時的咳嗽聲傳來,顯得十分嘈雜。
丁浩在店裡轉悠了兩圈,慢慢踱到了端著一杯熱茶正品得有滋有味的坐堂老郎中邊去。這老郎中笑微微地看著幾個中年人給病人號脈開方,自己卻很出手,看來應該是個老師傅。
“咳!老先生,我……想求您給開個方子……”丁浩故意用怯怯的聲音道。
老郎中擡起眼皮瞟他一眼,拉長聲音道:“病人呢?”
“病人……沒來。”
“人沒來,你讓老夫怎麼開方子啊?”
“這病……他不用人來。”丁浩忽然俯在老郎中耳邊嘀咕了幾句。老郎中聽了會意地一笑,很同地瞟了他一眼,心道:“瞧你那鬼鬼祟祟的樣兒,老夫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你還想騙得了我?什麼你的朋友得了不舉之癥,恐怕就是你自己吧。年紀不大,倒也怪可憐的,男人得了這病,還真是擡不起頭來。”
老郎中捋著鬍鬚思忖了一會兒,提起筆來寫了一個方子,丁浩湊過去看看,遲疑地問道:“老先生,這方子……管用吧?”
“呵呵,管用,管用,當然管用,老夫從醫幾十年,這點把握還是用的,此方名曰‘靈展勢’,你自管拿去照方抓藥,保你三服下去吐氣揚眉,雄風大振。就算是條趴趴的鼻涕蟲,也讓它變一條降魔除妖的金剛杵,想當年老夫吃……咳咳,老夫在這江南春坐堂二十年了,你還信不過麼……”
老郎中大概是說了,連忙低頭寫字,把“靈展勢”四個漂亮的楷書大字端端正正地寫在藥方上,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那個……還有……先生能不能再給開個治花……唔那個柳……咳咳……的方子?”丁浩扭扭地道。
老郎中聽了臉頓時一沉,他沉了片刻,才板著臉提起筆,刷刷刷地寫下一個藥方“柳暗花冥”,然後沉著臉道:“年輕人,要惜自己的啊,如果這樣一味的胡天酒地,鐵打的子也是捱不起的。”
“是是是,多謝老先生,多謝老先生”,丁浩拎起藥方子進人羣,假意要到櫃檯買藥,卻又一副畏畏不好意思把方子亮出來的模樣。那老郎中看他那沒出息的樣兒便不屑地扭過頭去。
過了一會兒,趁那老郎中給病人號脈的功夫,丁浩悄悄地出了藥店。他匆匆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從懷裡掏出一包藥來,那是給他發寒驅熱治病的藥材,因爲他突然痊癒,這服藥就剩了下來,還用紙包得好好的。
丁浩解開紙繩兒,把那兩張藥方疊了疊,端端正正地放上去,故意把那兩個藥方的名字對聯兒似的擺在正當間兒,然後重新捆好,提著藥包兒施施然地走向百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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