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過多父母的,很害怕去想念,因為無論他多麼想念,都是徒勞的。
乾脆不要想。
在電影院裡,看到衝擊力最強的災難場面,樂知時覺得尚可忍,即便是很腥很殘酷的鏡頭,他也不至於離席。
真正讓他無法接的,是電影裡的孩子和母親見面的那一刻。
當時他極其痛苦地想,為什麼我們不能見面了?
為什麼沒有活著回來……
此時此刻,看到地震中走失的孩子在自己的幫助下可以回到父親邊,樂知時才敢真正地去想像。
如果當年他沒有死,自己會不會也像這個孩子那樣,抱住趕回來的父親。
樂奕應該也會擁抱住他,像眼前這個父親一樣對他說:“沒事了樂樂,爸爸回來了。”
.
就在樂知時著小孩子送他的一顆塑料小珠子站在冷風裡、看著他們離開的時候,宋煜喊著他的名字,朝他走來了。
樂知時對他『』出一個很淡的笑,被他攬懷中。
怕到宋煜傷的手,樂知時很快又退離,“你今天怎麼樣,手疼嗎?”
“還好。”宋煜給他戴上羽絨服的帽子,“我下午借到衛星電話,給媽打電話了。把我罵了一頓。”
說著,宋煜笑了笑,“我只能對說,我也不想發生這種事。”
“是不是也罵我了?”樂知時垂下眼睛。
“嗯,被你氣死了。”宋煜嚇唬完,又抱了抱他,“但也說你肯定是擔心,才不敢告訴。外婆的事……你們不也沒有告訴我嗎?”
“不讓我跟你說。”
家人就是報喜不報憂的,樂知時想。
但也是因為彼此,才不敢說。
樂知時也沒有告訴宋煜剛剛那個孩子的事,只是地握著宋煜的左手,和他一起回到測控車上。儘管樂知時因為太累,沒有對他說白天的志願活,但宋煜還是給他擁抱,一遍一遍對他說:“你長大了,你很棒,很勇敢。”
儘管第一次地震的烈度很高,但當時救援指揮非常及時,持續高效地進行搜救,傷亡和以前比了很多。
第二天的時候安置區開始通電,也部分恢復了信號,樂知時終於收到了宋煜遲來的消息。
看到那些文字,他眼前似乎能看到宋煜慌『』的臉。他反復咀嚼著宋煜說的“我你。別來。”心裡嚐到一苦的甜。
他『』著充電寶,給林蓉打了個史上信號最差的電話,被斷斷續續大罵了一頓,又聽搭搭地哭,然後不斷地道歉和認錯。
林蓉怪他,“你膽子也太大了,不怕路上出事的嗎?”
樂知時低聲說,“我一聽到消息,都忘了害怕了……”
“唉,你們今年,都不能回家過年了是嗎?”
樂知時沉默了好久,也不敢回答。
林蓉也無法責怪他,甚至還說要趕來陪他們,被樂知時一通勸解,才打消這個念頭。
他也給所有關心他的人報了平安,蔣宇凡頭腦發熱,也要來幫忙,樂知時好說歹說,才勸住他。
但他自己不想走。
樂知時還想留在這裡,多幫一些人。
到第四天,安置越來越完善,有了移廁所,已經有小朋友在安置的大帳篷裡聚集接心理輔導,有專門趕來的心理老師來上心理課,進行難後調節。
有時候樂知時很累了,會坐在帳篷外聽他們上課,聽到那些可的小朋友聲音稚,拖著尾音齊聲回答問題,會有一種充滿希的覺。
好在餘震的頻率已經降下來,後續的幾天大家也都在惴惴不安中平穩度過。
他為倖存者信息收集組的一名志願者,奔走於雪山下的各個角落,收集信息,聯繫新聞和社網站上的自,發布他們的消息,盡可能地向倖存者的親友報去平安。
他們得到了很多人的擴散和轉發,不斷地有親人相見,劫難後重逢。
樂知時已經可以很坦然地接別人的失而復得,並為此而到幸福。
除夕的那天,收集信息的他跟隨一位數民族同伴路過一個地方。樂知時頓住了腳步,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同伴他走,樂知時才急忙跟上。
聽宋煜說,他們的災地圖現在越來越完整,越來越確,可以很好地幫助指揮中心製定救援計劃,樂知時覺得好幸運。
災逐漸穩定,搜救工作的度不斷減小,醫療資源也足夠應對。穩定下來,學校要求何教授帶學生返程,他們不得不走。
樂知時算了算,這大半個月就像做了場慌張的夢,不覺得可怕,但會難過。
甚至捨不得就這樣離開。
離開的前一天又下了雪,樂知時拉著宋煜的手,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雪山在他們的後,冬日暖下閃爍著耀眼的,天空很藍,藍得彷彿從沒發生過任何不幸的事那樣,很。
兩個人邊走邊看,宋煜時不時會低頭去看樂知時。
“你太累了,瘦了好多。”
樂知時仰起臉,對他笑了笑,“沒有。”
宋煜陷短暫的沉默,彷彿在心裡做了很艱難的決定一樣,皺著眉問他:“你會害怕吧,我繼續做這樣的工作。”
“會。”樂知時很誠實地點頭,又垂下頭,“是個人都會怕吧。人都是自私的,我也希你做最輕鬆最安穩的工作。”
“但我那天看到你們做出來的災地圖和模型,忽然間就覺得……真好。”樂知時皺了皺眉,看向宋煜,“你們真的拯救了很多人。”
“還有那些消防員、醫生、護士、甚至有些而出的普通人,他們也有人啊,他們的人和親人好無私啊。”
樂知時收回放空的眼神,對宋煜微笑,“和他們比起來,你的工作危險係數都沒有那麼高了。所以我也要努力學著不那麼自私。”
宋煜牽著樂知時的手,因慨而說不出話,被樂知時領著來到舊城的一大門前。
“到啦。”樂知時語氣中有些得意,“我可是記了很久的路才能帶你順利來這裡的。”
這是一座教堂,沒有上次廣州那幢宏偉,也不那麼緻,靜靜地矗立在藍天與雪山下,著一種很樸素很純粹的。
樂知時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的藍『』天鵝絨盒子,還差點掉了,張讓他變得有些稽,好不容易接住小盒子,放在手心,臉上的表局促得可。
“這是之前,你生日的時候,我定制的禮……”他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都過了除夕了,自己居然還沒把生日禮送出去。
宋煜卻怔在原地,視線從樂知時凍傷的手指緩慢地移到展開的盒子,裡面是一對閃爍著銀『』芒的戒指,款式很樸素,一大一小,依靠在一起。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個定制店,和那個工匠師一起設計的。”樂知時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找蓉姨借了一筆錢,所以我現在沒有存款了,只有外債。”
宋煜忍不住『』了『』他的臉頰,“留給我的產都沒了是嗎?”
樂知時很快速地拿起一枚戒指,像是怕他不要似的,“只有這個了。”
他牽起宋煜的左手,站在沒有因災難而倒塌的幸運教堂前,很輕聲地問宋煜,“我可以給你戴上嗎?”
宋煜也拿起盒子裡的另一隻,沉聲問他,“我可以嗎?”
樂知時很快速地點了好幾下頭,出自己的手指,很乖地提前說了謝謝。
為他戴上的時候,宋煜才看到圈有什麼,他轉戒指,對著看了看,是一塊二十分鑽石大小的墨綠『』玉,嵌在鉑金戒指裡。
“這是……”
“藏玉。”樂知時抿了抿,“還應景的,我們現在就很靠近產地了,對嗎?”
宋煜會心一笑。
原來他把自己送的玉石鑲在裡面了。
“這個很難做,工匠師試了好多次,所以做的很慢。”
“為什麼嵌在裡面?”宋煜問。
“我想把我的玉藏起來。”樂知時笑了起來,角有一小小的凹陷的渦,那雙漂亮的眼睛像是不曾過任何苦難,彎起來如同新月。
“換戒指的儀式已經結束了。”宋煜一隻手捧著他的臉頰,“兩位新人可以接吻了嗎?”
樂知時不好意思地向後退,想說這不是結婚,但宋煜搶先一步攬住他的腰,在麗的教堂下吻住他的。
沒有白紗,沒有西裝革履,沒有鮮花和地毯,甚至也沒有任何人的祝福。冷冽的寒風環抱住他們的軀,雪山也來見證他們的劫後餘生。
還有他們無聲的誓詞,短暫的停留,長久的許諾。
回程的車發之前,何教授把宋煜下去說話,樂知時坐在車裡,從車窗玻璃往下。宋煜垂著的手,無名指和自己一樣,閃爍著很的銀『』芒。
“宋煜呢?”
聽到有人喊他,樂知時先轉過臉,看見一位學長,手裡拿著一個碎了屏的手機。
“學長,他跟何教授談話去了。”樂知時輕聲說。
“是嗎?那我給你吧。”學長笑著把手機塞給他,“你看這砸得……我們都是凍關機,就他是砸壞了,剛剛那個修手機的哥們兒才給我。你一會兒給小宋吧,不知道他還要不要。”
樂知時點了點頭,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的確碎得不像樣了,但很神奇的是,還能開機。
剛剛那個學長落座到前面,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轉過來對樂知時說,“你的頭像是不是一個小芝士?貓和老鼠裡面那個。”
樂知時點了點頭,“嗯。 ”
“怪不得,我一打開手機微信消息炸,一看都是一個'爾曼斯克'的人發的,是你吧。”學長笑著說,“你是真擔心啊。”
另一個學姐說,“那當然擔心啊,小樂同學和小宋簡直是我們學校的神仙。你看咱們冰山小宋什麼時候對別人細聲細語說話過?一見面就抱抱,還笑得很溫,一點都不像他了。”嘆口氣,“看來世界上是不存在冰山男的,遇到真鐵定融化。”
樂知時的注意力都放在剛剛學長說的話上面,有些『迷』茫地喃喃自語,“爾曼斯克……”
他下低頭,解鎖手機,指腹點在破碎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微信對話框。
的確是這個備註。
這幾個字他很悉,但又有些疑『』。
微微轉過臉,正好對上車外宋煜的視線,他抬起頭,給樂知時一個溫的微笑。
“學姐。”樂知時收回視線,湊上前,輕聲問,“爾曼斯克是那個地名對吧?”
那個學姐轉過臉,“啊,是的,在俄羅斯。”
“那是北極圈唯一一個不凍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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