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敘, 阿敘。”
李敘從榻上坐了起來, 黑暗中他抓住了枕頭下的匕首:“誰?”
“是我。”賀蘭璧輕聲說。
李敘點了燈,跑過去開了門, 賀蘭璧進來,看到桌子上的匕首, 愣了一下。
太子被廢,李敘也活在刀尖上, 看來他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你聽說了麼?”賀蘭璧摘了帷帽,神喜悅, 說:“太子哥哥被封為東海王, 他的封地,是諸皇子中最富庶的。”
李敘愣了一下,隨即眼睛一亮,問說:“聖上要放太子出宮?”
賀蘭璧點點頭, 看見李敘這樣高興,眼睛裡卻湧出淚花來,問說:“太子哥哥明日就要前往封地,從此千裡遠,你恐怕永遠都不能見到他了, 還這樣高興。”
“宮裡太危險了, 他到了自己的封地上,就不會有人害他了, 只要活著, 我相信總有一天會再見的。”李敘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說:“前幾天,不還傳聞,說要他死麼?”
“你也知道是傳聞。”賀蘭璧說:“生離總好過死別,你跟我走吧,趁著太子哥哥還在宮裡,再見他一面。”
“我能見他了麼?!”
賀蘭璧點點頭,說:“咱們得悄悄地去,你快隨我來。”
李敘隨手拿了一件袍子披上,就跟著賀蘭璧往外頭走。
已是深冬,暗夜深沉寒冷,一點月也沒有,他地跟在賀蘭璧後,他們穿過條條長廊,走過漫長宮道,終於到了東宮門前。
李敘的手都在抖,他已經有快一年沒有見過周瑛了。
東宮向來守衛森嚴,今天外頭的侍衛全只剩下幾個了,賀蘭璧從懷中掏出腰牌來,看門的侍衛便放了他們進去。
東宮早非昨日,庭院裡一片蕭瑟,牆角的野草都長了老高,呼呼的北風一刮簌簌作響。偌大的宮殿,隻一扇窗戶亮著微。
那束卻好像一下子照到了李敘的心裡,他眼睛一亮,就往亮跑。
北風吹著他的長袍,形格外清瘦,李敘上了臺階,走到了亮。
他將窗戶拉開,就看見周瑛端坐在裡面。
今日的周瑛一改往日憔悴落魄,袍鮮,燭照耀之下,依舊是清貴英氣模樣,隻眼神和了很多,溫和地招手:“阿敘,過來。”
李敘彎腰進了窗,一下子撲到了周瑛的懷裡面。
他將周瑛都撲倒在地上,周瑛笑了一聲,將他抱了滿懷。
“阿瑛,阿瑛。”李敘。
“嗯。”周瑛按著他的頭,眼睛潤了起來,親了親他的脖子。
兩人就這樣抱了一會,李敘猛地起,看著周瑛問:“聖上要放你出宮了,你知道麼,封你為東海王,以後你在你自己的地盤上,日子就好過起來啦。”
周瑛笑著點頭,說:“早知道了。”
李敘看了看周瑛,又忍不住一把抱住他,說:“你能好好活著,我不用天天怕你死,也不枉我天天磕頭拜佛。”
“你很怕我死麼?”
“那當然了。”李敘又松開他,眼淚已然流出來了,跪在他上,捧著他的臉說:“活著總有希,我們以後總還會再見的,說不定,我去求求二皇子,他也會放我去呢。”
“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話,”周瑛聲音溫,略有些沙啞,說:“我的封地很遠,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跟你相見。你心裡念著我,我心裡念著你,我們倆都要好好活著,只要活著,總會相見。”
李敘狂點頭,眼淚簌簌往下掉,其實生離也是很難的,可總好過死別。
周瑛手抹去他臉頰眼淚,從懷裡掏出那枚雙鴛玉佩來:“你上次怎麼放在窗外了,留著,在邊做個念想,當我陪著你。”
李敘將那塊玉接在手裡,玉佩還留有周瑛上的余溫。
他抬頭去看周瑛,緒忽然失控,臉也有些扭曲起來,臉憋的通紅,他握著玉佩捂住了臉。周瑛又將他抱在懷裡,李敘想對他說,他害了他,對不住他,他是二皇子的人,接近他,是為了把他從東宮之主的位子上拉下來,他也的的確確做過很多傷害他的事,他落到這個地步,也有他推的那一把。
可是一切言語都沒有意義了,他們心意相通,彼此明白。
“是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可能早撐不住了。多活這些景,我很高興。”周瑛說完這句話,一滴眼淚過他俊英氣的臉,落到了李敘握著的玉佩上:“阿敘,來世今生,總會來見你。”
“肯定會有那一天的。”李敘說。
他的眼睛是悲傷的,可是很亮,或許還在想著他要努力往上爬,將來他爬到很高的位置上,再不是一個為人魚控制的小太監,那時候他便能和他的人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窗外天漸亮,李敘獨坐在窗前,握著手裡的那塊玉佩。
賀蘭璧忽然推開了他的房門,道:“阿敘!”
寒冷的北風湧進來,的聲音是抖的,眼睛紅腫著看著他。
李敘仿佛有什麼預一樣,直起了。
賀蘭璧說:“阿敘,我不能騙你。太子哥哥不是要去封地,是要被死了,只是他們不願意在宮殺他,會讓他死在半路上。”
“什麼?”李敘說著立馬爬起來,要往外頭跑,賀蘭璧一把拉住他,他喊道:“我要趕去告訴他!”
“太子哥哥早就知道了!”賀蘭璧說:“他早就知道了。”
李敘呆呆地看著,一縷頭髮散落下來,眼睛都是紅的。
“二皇子不忍心,這才讓你去見他最後一面,讓我騙你,阿敘,以後我們都再也不會見到太子哥哥了 。我不能騙你,我不能騙你……”賀蘭璧啜泣著說:“若你不知,太子哥哥也太可憐了,你也太可憐了。”
李敘的臉瞬間漲的通紅。
“二皇子誰都不讓說,我告訴你,你心裡知道就好了,不要對外人說起。太子哥哥也不希你知道,他們都……都希你留著希,好好地活著。”
李敘瞬間從天上跌到地獄裡去了。
如果周瑛能活,哪怕一輩子再也不能見他,他也認了,他心願都這麼小了。
賀蘭璧默默掉淚,松開了他的手:“他馬上就要離宮了,你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李敘立即飛奔了出來,他隻穿了一件薄袍,赤著腳,外頭飄起了雪花,天才剛蒙蒙亮,他的腳都是紅的,皇宮裡銀裝素裹,他跑的氣籲籲,衫松垮,出單薄的膛來,然後他就看見了太子周瑛乘坐的馬車。
他愣了一下,立即飛奔了上去。
車簾子猛地掀了起來,周瑛在車窗口看見他,立馬出手來。
李敘一把抓住他的手,跟著馬車跑,突然嚎啕大哭起來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不知道說什麼了,只看著周瑛搖頭。
玉佩掉在地上,碎了兩片。
長達近一分鍾的特寫,直到侍衛將他的手拽開,推他到地上,都一句臺詞沒有。
音樂停了以後,萬籟俱寂,雪花落滿頭,只有呼呼的風聲。李敘對著遠去的馬車,磕了一個長頭。
《東宮來了》的主題曲響起來,接著出現兩個鏡頭。
一個是太子坐在馬車裡,閉著眼睛,角滴著。
顯然是服毒而死的場景。
然後鏡頭虛晃了一下,竟然是太子周瑛和李敘在皇家晚宴上的那一次眉目傳,這是金臺瓊瑛的經典的鏡頭,李敘抬眉,看了太子一眼,又低下頭去,角笑容溫。
畫面定格,片尾曲響起來。
“媽呀,哭死!”
“太子就這樣死了麼?!我哭!”
“一分半鍾的特寫,沈金臺牛!”
“演技炸裂,看的我渾起皮疙瘩!”
“他拍這段是完全素,看著怎麼就那麼。”
“這段原著就很好哭!不過刪減了很多臺詞,這裡李敘和太子是有訣別的,但是理一句臺詞都沒有了。”
“我覺得理的很高級,李敘都沒有喊他的名字,周瑛聽見腳步聲就掀開了簾子,他掀的那一下又急又快,真的,心意相通的覺一下子就出來了,我就是那裡直接哭。”
“相顧無言,因為言語都是蒼白的,悲愴和無奈一下子就出來了,死別本該將所有要說的話都說出來,可是他們倆各自的實在太複雜了,說是沒法說的,哭。”
“刪掉了訣別臺詞和太子自盡的場景,我可以期待太子沒有死麼?金臺瓊瑛孩的卑微期!”
“沈金臺這裡演技真的絕了,鏡頭也牛,導演太他媽會拍了,為頭花哭!”
“真的,我忍了半天沒忍住,一個人哭沙雕,我媽嚇得以為我發生了什麼。”
“我跟你不一樣,我們寢室一起看的,全都哭狗。我想給劇組寄刀片!”
“真的不了,我本來說衝著宮鬥爽劇來的,沒想到被狗!”
“沈金臺這段無臺詞表演,我覺得值個視帝。”
今天的片尾曲結束,下周預告,竟然一改往日將最彩的宮鬥剪輯出來的習慣,而是一款沒有臺詞的預告片。
大雪茫茫,李敘沿著來時路,踉蹌著尋找,沒有配樂,只有北風和他的呼吸聲。
最後他蹲下來,鏡頭移到地面上,雪花半掩著碎兩片的玉佩。他的手指修長,凍得通紅。
李敘一夜花白了頭髮。
畫外音:“阿瑛,我的眼淚,都為你流盡了,從今以後,我絕不會再流一滴眼淚,我的眼淚,要讓別人替我流。”
閻秋池關了電視,心久久不能平靜。
洗完澡以後,心頭那種震撼和鈍痛還在,這於他是從未有過的事。
他穿好服就下了樓。
樓下大廳裡,阿姨們正討論的熱火朝天,閻太太看不了沈金臺的哭戲,聲音都是帶著哭腔的,擤了下鼻涕,扭頭看下樓的閻秋池:“要出去啊?”
閻秋池“嗯”了一聲,就出了門。
冬天了,晚上特別冷。
他開著車直接到了片場,《東宮來了》還在拍夜戲,冬日夜晚,燈也帶著夜霧氣,白日裡看有些過於鮮亮的宮牆石地,也有了清冷滄桑的覺。
他剛到片場,就看到一個人迎面走來。
那人背後有劇組的大燈,特別亮,形幾乎都融進暈裡去了,隻嫋嫋一個細長的影子。
而後影子漸漸清晰,人也了出來。
竟然是沈金臺。
也不知道怎麼那麼巧。
沈金臺穿著到腳的黑羽絨服,手裡拿著劇本,看到他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即便笑著衝他點頭喊:“閻總,晚上好啊。”
大概黑羽絨服更顯白吧,閻秋池覺得沈金臺的笑容很亮,很暖,暖到他心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