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陸封寒沒回答, 文森特沒有繼續追問,又提了另一件事。
“指揮,這幾天忙著打仗, 我差點忘了懷斯還在審訊室關著, 不過懷斯至今跟蚌殼似的, 閉得死, 您看”
這倒是在陸封寒意料之中。
他靠在椅背上“閉不了多久,讓看守他的人聊聊這次又打贏了,再提兩句剛搶下來的軍工廠。”
“險所以指揮你這幾天都不搭理他,是想讓他認識到自己的報可有可無,再讓他知道反叛軍被我們打得屁滾尿流,等反叛軍把他弄出去這種念頭是癡心妄想”文森特越說越激,“對對對, 一槍崩了他, 才是太便宜他了就該讓他在審訊室裡關著罪”
陸封寒想起去年這個時候,隨厄斯艦出躍遷通道時兜頭砸下的炸彈,通訊頻道裡無數隻來得及示警便再無音訊的人, 眼神凍著薄冰, 嗓音依然清淡“嗯, 懷斯曾經以為自己掌握了遠征軍的權柄,可以玩弄無數人的生死,勾結反叛軍,認定聯盟一定會被顛覆。”
文森特迅速接話“沒什麼比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為階下囚, 生死握在別人手裡,每天擔驚怕,還發現老東家一敗再敗更扎心的了”
不等陸封寒的命令,“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說完便切斷了通訊。
四個小時後, 審訊室傳來消息,懷斯要求與陸封寒當面談話,陸封寒拒絕,指了文森特過去。
又過了半小時,文森特拿到了名單。
陸封寒把龍夕雲了回來。
特勤部隊的隊長龍夕雲依然一副聯盟欠他工資的沉模樣,甚至因為見了,上還多了幾分冷煞的氣息。
他站定後行了個軍禮,等陸封寒下命令。
“懷斯給出了一份名單,其中大部分都在我回來前的篩查中理了,網之魚我已經發到了你的個人終端。你靜輕點兒,別給他們互相通的機會,把這些人帶走後,單獨關押,讓每個人都把自己知道的上線、下線、同夥寫出來。都寫完後,相互對照,告訴他們,故意瞞的人擊斃,全數揭發的人立功。”
龍夕雲眉梢到眼尾的位置,斜斜劃著一道傷疤,襯得眼神很兇明明以聯盟的醫療技,傷口通常都不會留疤,就算留了,也能祛疤無痕。
他聽明白了陸封寒的意思“囚徒困境”
“對,他們不會完全信任彼此,會更傾向於盡己所知揭發同夥,而不是同時瞞。”陸封寒手指敲在桌面上,聲音很沉,“我心中對懷斯的名單存疑,這種方法費工夫一點,不過能查補缺,也避免冤枉無辜。”
陸封寒直視龍夕雲,“給你辦。”
跟隨陸封寒幾年,龍夕雲清楚陸封寒這種標準的叢林野,決不允許自己的地盤裡存在沾了“別的”氣味的人。更別說還背叛並禍及人命。
他話不多“是”
陸封寒頷首“盡快,最好在下場戰事之前。”
龍夕雲敬了個軍禮,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指揮室。
祈言坐在角落的沙發上,目睹了陸封寒作為遠征軍總指揮的日常。
無數通訊被破軍不斷接,通常不存在間隔,前一段通訊談完裡斯本星戰線的布防,後一段通訊立刻轉場到技部聽工作匯報、做指示。
祈言原本隻分心注意著對方的靜,沒多久,不由停了手上的事,左手撐著下,歪在沙發裡,靜靜看著陸封寒。
現在的陸封寒,跟他記憶中在勒托的陸封寒有一點區別。
在勒托的陸封寒,每一天的生活都非常簡單且規律。而作為總指揮的陸封寒,需要考慮如何用最的人布最長最嚴的防線,需要反思剛結束的戰事,以在下一場仗中小傷亡率,需要分析戰局,推算敵方將領手中還有多兵多炮
祈言任何一個細微的角度都不願錯過,想將這個人的每一面都記下來。
等通訊切斷,陸封寒抬眼就見祈言正看著自己發呆,他不由笑起來“回神了。”
祈言眨眨眼“什麼”
見他整個人罩在自己的外套裡,陸封寒起走近,了祈言的臉頰“該回去睡覺了。”
祈言坐久了,雙微麻,起時下意識抓了陸封寒的手臂才站穩。星艦上晝夜之分不明顯,對時間更是失去了敏,祈言聞言看了個人終端,才發現已經快凌晨四點了。
他回答陸封寒的話“好。”
陸封寒不由開口“不要我說什麼都回答好,會吃虧的。”
“好。”祈言答完,頓了頓,又解釋,“我不想拒絕你。”
他又試圖分析這種心理,最後隻得出一個不算結論的結論,“我潛意識裡不願拒絕。”
陸封寒角噙著的笑意倏然加深。
心裡清楚,祈言說的話都是在單純地分析問題、闡述結論,但陸封寒依然有種飲下了一杯甜酒的錯覺。
祈言回到房間,洗漱完準備睡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減藥了的原因,心中有些許不安,完全沒有睡意。乾脆拉開虛擬屏,把這幾天生出的凌無章的想法寫下來。
隔了兩個小時,他覺得自己不該這麼黏人,但仍忍不住問破軍“將軍現在在幹什麼”
“在指揮室開會。五分鐘前,龍夕雲先生向將軍遞了一份名單,隨後,將軍召集了幾位艦長商議。”
破軍盡職盡責地轉達陸封寒的話,“將軍不知道您還沒睡,囑咐說,您醒來後將進行第二次減藥,不要害怕,沒關系。”
聽見“害怕”這個詞,祈言有幾秒的怔忡。
陸封寒很清楚,他已經失去了緒,當然也不會到“害怕”。
可陸封寒依然會叮囑他,別怕,沒關系。
注意力再無法集中,祈言發了會兒呆,下床出了房間。
他住的地方在總指揮休息室隔壁,開門出去時,外面一個人也沒有。祈言想起什麼,問破軍“葉裴和蒙德裡安在指揮艦上嗎”
“在,他們正在技部旁邊的休息室裡吃早餐,您是要去找您的朋友嗎”
祈言點了頭。
蒙德裡安看見祈言,有些驚喜,原本懶洋洋趴在桌面上的葉裴反應更誇張一點,騰一下站起來,笑容燦爛“祈言,你怎麼過來了”又連忙問祈言想不想吃什麼。
陸封寒覺得他太瘦了,監督他吃三餐監督得很盡心,祈言把“營養劑”三個字咽回去,“我要一份套餐。”
葉裴在點餐的儀上按了按,沒多久,祈言要的套餐就被送了過來。
三個人圍坐同一張桌子,葉裴看看祈言,又看看蒙德裡安,眼神明亮“特別像回到了圖蘭學院”用杓子了盤子底,“不對,也有不像的,比如整個遠征軍,第一軍校畢業生真的太多了,來來往往全是河對面學校的人”
如果說圖蘭學院向聯盟各輸送高素質人才,那麼,第一軍校幾乎是口對口對接軍方。例如遠征軍中高層軍裡,曾在第一軍校上學的人佔了近半數。
葉裴又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青影“昨天晚上被瘋狂的上司押著進行了一晚上的頭腦風暴,以前不懂事,現在才知道,傅教授在研究組裡布置的那些任務,簡直輕松到”
祈言吃了一口套餐裡的米飯“熬夜是因為從反叛軍軍工廠運回來的新式武”
見祈言知道,蒙德裡安解釋“是的。指揮下了命令,十三個小時,將新武徹底弄清楚,所以昨晚技部全員熬夜。我和葉裴現在換出來吃早飯,吃完回去繼續。”
葉裴小聲道“不過我覺得,就算指揮不下這個命令,按照我們部長軍工科研狂魔的屬,肯定也會押著我們熬夜”
蒙德裡安深以為然。
葉裴又道“雖然任務強度很大,上司很瘋,不對,技部所有人都很瘋很拚命,危險系數還高,但我其實喜歡在遠征軍的。”
嗓音弱下去兩分,“雖然做不了太多事,但會有種我在為聯盟所有人的明天盡自己最大努力的覺。”
說完,葉裴又覺得自己好像矯了,有點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麼的,最近每次睡覺前,總忍不住想這些問題。”
歪著頭看看認真吃飯的祈言,覺得祈言跟從前好像沒什麼變化,又不由地自語,“也不知道在勒托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夏知揚從外觀黑漆漆的懸浮車上下來,大步走進家門,沙發上,他媽媽正在看新聞。
往沙發上一坐,夏知揚手撈了一個紅霧果在手裡拋了拋,瞥了眼新聞畫面“這些新聞太沒意思了,隻敢說說哪裡下了雨,哪裡天氣好,別的半個字不敢提。”
說完,他沉默下來。
不止新聞不敢提別的,連普通的聊天,大家也對許多詞匯諱莫如深,因為他們不能確定,是否有一雙眼楮、一對耳朵正監視著他們。
就像反叛軍派了老師進圖蘭學院,給所有人講神學課程,還往規章裡加條例,一旦神學課分數b等以下,就會被開除圖蘭學籍。
所有學生都覺得不可理喻,政治不得干涉學,但這條規矩依舊頒布施行了。
而曾經高聲反對開設這門課程的學生,已經很久沒有消息。
夏知揚咬了一口霧果,沒嘗出什麼滋味,甚至還有淡淡的苦。
立日那天,他說服了父母離開勒托,但半路上,他的父親認為,如果反叛軍真的佔領了勒托,他們一走了之,倒是能保全自,但那些走不了的為夏家產業工作的人,則會面臨困境。
最終,一家人達一致,留在勒托。
事實證明,他父親做下的決定是正確的。雖然現在的生活像被封去了五,死水一樣,但有他父親這主心骨在,即使反叛軍當政,夏家的產業依然沒有倒塌,那些為夏家工作的人,也能得到穩定的薪酬支撐生活。
夏夫人見夏知揚有些心不在焉,小聲說了句“有新消息了。”
夏知揚猛地回神,著隻咬了一口的霧果,甚至有些張“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他父母有的信息渠道,在反叛軍全面封鎖的況下,能時不時地拿到一些外面的消息。
像頭頂遮天蔽日的巨石被破開一隙,能於窒息中兩口氣。
夏夫人將兩張紙遞給夏知揚看。
夏知揚接過來,發現是勒托日報的紙質版,以前只看過電子版,再看紙質,有些不習慣。
但隻讀完標題,夏知揚就顧不得習慣不習慣了。
他快速將容掃完,著紙張的手指收,又仔仔細細地從頭將每個字慎重看過去。
“贏了”
夏夫人眼楮有些紅,細聲細氣地回答“贏了,連著兩場仗都打贏了,戰線已經推到了裡斯本星。”
他媽媽會無顧忌地跟說這些話,明顯是家裡開了能暫時擾監聽的波段,短時間說話能自由一點。
夏知揚張張,不知道該說什麼,長時間以來的製,讓他比以前沉默了許多。可這個時刻,他總想說點什麼話,來來去去,最後隻說了四個字“贏了就好。”
夏夫人點點頭,“你爸爸得到的消息,遠征軍總指揮死而復生,有他在,前線能抵擋住。聶將軍在奧丁星,已經跟霍奇金正面抗衡。”
幾番心緒織,“總會越來越好、越來越有希的。”
夏知揚也點頭對。“
夏夫人又囑咐“在學校,有些課程好好學,認真上課,像教你信神的課,大致敷衍過去就可以了。”
夏知揚剛聽完打了勝仗的消息,心好了不,語調也有了從前的兩分輕松“知道,您放心,我沒那麼輕易被忽悠,我的偶像可是y神”
無數年外,如群山般的星艦於宇宙中靜靜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