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六怒吼不止,徒勞地手去捂心口,卻無濟於事,紫氣仍是從他的指間不斷迸發出來。
純紫氣,乃是正一宗的絕學,以純功爲基礎,輔以紫霞功,採集太初升之時的先天第一縷純之氣,煉去雜質,去蕪存菁,只留下極爲純正的一抹紫,如此便是純紫氣,是爲天下一切鬼祟之的天然剋星。雖說李玄都的純紫氣不算純正,更比不得飛卿的百丈紫氣,但是對付這樣一個尚不氣候的活,已是足矣。
衆人著這一幕,震驚無言。
這些未曾直接與何六手之人尚且如此震驚,那直接以畢生功力拍在何六上卻無功而返的王烈更是張大了。抱丹境和玄元境之間的差距巨大,江湖散人與名門正派之間同樣差距巨大,如果是一位出於名門正派的玄元境高手,對上一個江湖散人出的抱丹境,那便是天差地別,難以逾越。此時在王烈的眼中,李玄都便是一位出宗門的玄元境高手,甚至比之當初的老莊主還要更勝一籌。
王烈轉頭向李玄都,李玄都已經從雨幕中退回廊下,上不沾半點溼氣,乾爽利落,這位嶺秀山莊的三莊主心中頗爲驚疑不定,純功是正一宗的招牌功法,可沒聽說過正一宗中有姓李的高手,倒是清微宗中的李姓是個大姓,宗主李元嬰更是登上太玄榜的高人,可是話又說回來,凡事都有例外,這方面也不好把話說死,畢竟實打實的純功和紫霞功做不得假。
不過王烈琢磨歸琢磨,卻不敢在臉上表出半分,更不敢多半句。
就在此時,何勁終於從屋中走出,皺眉問道:“這鬼終於死絕了?”
腰間懸了一把桃木劍的李玄都搖頭道:“還未死絕,這尊活鬼雖說只是以速之法養育而,但卻吞噬了不生靈命,這才能長八尺,銅皮鐵骨,已經是近乎於殭之流,若是再讓他吸食一名武夫的,變爲長一丈,爲真正的殭,那麼尋常刀劍再無法傷他一分一毫,好在現在還差一線,未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何勁趕忙道:“還請李先生或胡大俠出手,儘早除去這等鬼,何某及嶺秀山莊激不盡。”
胡良始終一言不發,眉頭微皺。
李玄都溫和說道:“莊主不必如此,既然幕後之人不肯出來,我便先毀去這名活,看看能否迫那人現。”
話音未落,李玄都一揮手。
在他腰間所懸的桃木劍“敕鬼”自行飛出,如一抹長虹。
何勁的形驟然僵住,呆立不敢,這一劍剛好從他側激而過,使得他上的襟一齊向前飛。
木劍裹挾了充沛劍氣,不但使何勁的耳畔轟隆聲久久不絕於耳,而且還將雨幕分開一線。
王烈見此景,又是一個心神恍惚,難道這位李先生不是正一宗之人,而是出於清微宗?否則如何會有這等霸道劍意?
就在這一念之間,木劍已經來到倒地的何六面前。
桃者,五木之也,古伏邪氣者,此仙木也,桃木之氣在鬼門,制百鬼,故今做桃木劍以邪,此仙也。
木劍落下。
無數雨滴在劍意的牽引之下,連點線,連線面,一幕雨簾被劍勢裹挾而,飄搖不定。
尋常刀劍破不開殭鬼的銅皮鐵骨,可木劍無鋒的“敕鬼”卻是如切豆腐一般刺何六的,正中心室。
何六心口位置的紫氣驟然熄滅,眼眶中的紅也隨之消散。
劇烈的氣機震盪將雙方周圍的雨幕直接震碎一片茫茫白霧。
塵埃落定之後,何六的最後一生機喪盡,上的奇異紋絡以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去,待到所有的紋路都模糊不見之後,原本還銅皮鐵骨的也失去了支撐,就像一副已經鏽蝕到極點的甲冑,只是輕輕一,便寸寸碎裂,只剩下一柄桃木劍還斜在大雨之中。
李玄都再一招手,桃木劍自行拔出,倒飛回主人的手中。
胡良閉目凝神,腦海中仔細回憶方纔的一劍。如果李玄都還是歸真境,那麼這一劍就該能把這一方小天地的雨勢強行止住,甚至是將下落的雨點重新託舉回九天之上,可謂是以人力逆轉天時。可惜現在的李玄都只有抱丹境的修爲,頂多是一隻腳踏了玄元境的門檻,意境是夠了,氣機卻是無法支撐如此高的境界,有空中樓閣之,只能堪堪將雨幕分開一線。
雖然他練刀不練劍,但是刀劍本是一家,就如佛本是道,有殊途同歸之,單純以‘道’而言,自己卻是不如老李良多。就像當年清微宗的老宗主與無道宗宗主的一戰,便可以看作是一場刀劍之爭,刀走霸道,劍行王道,無道宗的宗主如何?號稱太玄榜第一人,可清微宗老宗主卻是名列老玄榜,早已爲登頂天境仙閣之人,所以最終是劍勝過了刀。
只是這位素有“魔刀”之稱的無道宗宗主,也未必不清楚這一點,想來是抱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心思,想要藉助老劍神的通天劍道來砥礪自己的刀道,以期更上一層樓。此戰之後,無道宗宗主拋棄佩刀“大宗師”,不知所蹤,更是印證了胡良的猜想。
如今李玄都這一劍,可能在氣勢和威力上都不覺如何,但於劍道意境而言,對胡良卻是大有裨益,畢竟以前的紫府劍仙出劍,太過高屋建瓴,歸真境的一劍就像一條江河,讓胡良只能看到浮於表面的江水,只能看到劍氣如何,劍如何,卻是看不到藏在江水之下的河牀,更看不到藏於河牀泥沙中的劍道,如今李玄都墜境之後,好似江河退,終於出其下河牀和泥沙,這纔是真正劍道。
站在他旁的周淑寧只是依稀看到了先前的紫氣縈繞,而且離得有些遠了,看得並不真切,再加上外行只懂看熱鬧,震撼程度也就遠不如胡良,此時不由小聲問道:“那名鬼怪已經死了?”
胡良點了點頭道:“死得不能再死。”
周淑寧聞言頓時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口。
雖說小姑娘在這一路行來也算是見過了不世面,就連死人也見過,但當真正看到這些以前只存在故事中的鬼時,還是覺得害怕。不過萬幸有哥哥在,不管是壞人還是鬼,都傷不到。
李玄都收起桃木劍,揚聲開口道:“不知是哪路高人到此?還請出來一見!”
忽聽一個嘶啞難聽的嗓音響起:“你是何人?爲何會純紫氣?若你確是正一宗之人,那便是罪不可赦,待會兒我會將你的魂魄取出,製鬼奴,永世煎熬奴役之苦。”
來人語聲飄忽,似是每說一字便換一個方位,又似是從四面八方同時傳來,讓人不知其究竟在何。
李玄都並未去徒勞尋找此人的藏所在,只是說道:“若是我沒看錯的話,你所用的應是皁閣宗‘煉陣’,以活人煉製活,有傷天和,且損德,就是在皁閣宗中也有人用,你竟然會此陣,我倒是很好奇你的來歷。”
那人嘶啞道:“有些見識,竟然認得皁閣宗三煉之一的‘煉陣’,你既然知道這‘煉陣’,就該知道,凡是陣之人,絕無幸理纔是。”
李玄都淡然道:“也未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