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對嗎”,問的卻是沈妙。
驚蟄和谷雨已經被榮信公主的楊姑姑拉了出去,屋里沒有旁人。沈妙安靜的聽著,開口道:“小侯爺是將公主放在心上的。”
“沈妙,本宮知道你冰雪聰明,又善于揣度人心。所以也就不必哄本宮了。”榮信公主冷笑一聲:“如果真的將本宮放在心上,又怎麼會以假死的消息來欺騙本宮,又怎麼會看著本宮得知他的死訊整日無法安睡痛苦不安,明明一開始就打點好了一切卻要欺騙本宮的信任和真心,明明近在眼前卻不肯相認,用做拙劣的借口敷衍。沈妙,你告訴本宮,這是將本宮放在心上嗎?”
說到最后一句,語氣陡然間鋒利,幾乎帶了幾分憤怒的質問。
沈妙心中一沉,到底還是知道了。
可是還是不能承認。
有很多事,明知道結果是什麼,還是不能說。就算證據確鑿,也不能說。榮信公主是明齊的公主,謝景行是大涼的睿王,一旦這個消息被證實,被親口說出來,會給局勢帶來什麼樣的變化,會給謝景行帶來多大的麻煩,沈妙都無法確認。不可能這樣冒冒失失的承認。
即便榮信公主心中已經認定了。
道:“臣不明白公主在說什麼。”
榮信公主輕蔑的看著,之前的慈祥溫和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面對下位者,可以輕易死一只螞蟻的居高臨下。那是傅家人最常見的神,曾幾何時,沈妙每日都能瞧見。突然就從心里冒出一厭惡來,不是厭惡榮信公主,大約厭惡的是榮信公主骨子里流的傅家人的,讓他們在某些方面到底有些殊途同歸的東西。榮信公主道:“你可知欺騙皇室是什麼罪名?”
“欺君之罪。”沈妙答。
“通敵叛國,欺君之罪,這八個字就足以令你們沈家滿門抄斬,連誅九族。當初沈萬的事想來你也看到。你可知你現在說的是什麼話,你對本宮說的又是什麼謊?”
沈妙道:“臣什麼也沒說。”
“不見棺材不落淚是麼?”榮信公主的聲音著刻骨的冷意:“本宮若想要你死,是輕而易舉的事。若你今日的回答不能令本宮滿意,本宮只要向皇兄稍稍那麼一提,等待你們沈家的,將是滅頂之災。你要為了你一個人的任,而讓你的父母兄長都賠上命麼?”
沈妙沉默不語。
榮信公主慢慢道:“現在來告訴本宮,睿王就是戰死的謝景行,是嗎?”
“不是。”堅定的兩個字,未曾有一份搖的從沈妙的里吐出來。仿佛之前那些可怕的威脅都是煙云,未曾在的心上留下一半點的痕跡。
“沈妙!”榮信公主憤怒了:“本宮會讓沈家獲罪!”
“凡事要講究證據。”
“只要本宮愿意,不需要證據也能治你的罪!”
沈妙心中幾乎要冷笑起來,傅家人就是這樣,就是這麼強勢霸道。哪怕是看上去最為公正不阿的榮信公主,在面對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時,也會要不猶豫的以皇權霸權欺凌。
人都是復雜的,人都是自私的。
“本公主再問你一次,睿王是不是謝景行?”
“不是。”
榮信公主幾乎要出離憤怒了,平日里欣賞沈妙的變不驚沉穩淡定,當這份沉穩淡定對付的是的時候,榮信公主覺得自己面對的仿佛是一顆銅打的豌豆,怎麼也找不出破綻。尋常姑娘家恐嚇幾句就怕了,可是沈妙不怕!
“來人!”榮信公主面一沉:“把沈妙給我……”
的話還沒說完,剩下的話語就被咽進了嚨。
自窗外躍進一個紫的影,他是從后窗躍進來的,后院無人守候,因此也無人瞧見他。那人一暗紫錦,袍角金線繡著的卻是榮信公主最悉不過的圖案。
他進屋后,卻是不不慢的瞧了一眼,踱著步,悠然的走到沈妙面前。仿佛是在自家府邸一般自然,又在榮信公主面前站定。這才懶洋洋的,不不慢地開口道:“膽子小,容姨別嚇著。”
榮信公主在瞧見這人之后便一直噤聲,呆呆的立在原地,待聽到這一聲“容姨”的時候,卻是手指著對方,抖的說不出話來。
這算不得多寬敞的屋里,燈火搖曳微微晃,那人把玩著拇指上的扳指,帶著半塊銀質的面,面泛著冰冷的,出微帶笑意的紅,可是卻一點兒沒有讓人覺得溫暖。
沈妙不可置信的盯著謝景行,萬萬沒想到謝景行既然敢在這時候出現,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公主府,榮信公主的面前!要知道謝景行兩年前已經死在了北疆的戰場之上,若是謝景行再次出現,在明齊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且不提,可若是再加上睿王的份,探子、細、細作……各種各樣的罵名是不了的。
他怎麼敢?
榮信公主巍巍的指著他,問:“你本宮什麼?”
屋中的紫青年材拔修長,慢慢的手上自己的面。
面被他拿了下來,讓人得以看清楚他出的五。
無雙貌、艷骨青松。
那一雙漂亮的,總是含著些許芒的桃花眼盡是笑意風流,可他邊的笑容卻又帶著淡淡的嘲諷。于是風流之就被掩蓋了,慢慢的顯出了幾分冷漠的,驕傲的鋒芒來。
一個陌生的謝景行,一個和那招搖炫目的俊年截然不同的年輕男人,可是上還約約能看得出年時候驕狂的影子。只是如今那驕狂被慢慢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非誠危險的,可怕的鋒芒。
他將面戴了回去,卻是漫不經心的,有些懶散的開口,道:“別來無恙,容姨。”
榮信公主怔了很久,似乎才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看著謝景行,以一種陌生的目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語氣不明道:“本宮該你睿王還是……謝景行?”
那話里的疏離和防備讓沈妙都忍不住大吃一驚。
也曾想過若是謝景行和榮信公主真的撞見了會是什麼樣的一番景,可卻沒有想到會是現在這樣。從前的親都是騙局和笑話,可是榮信公主這短短一瞬家,就表現出來的敵意也實在令人詫異。
謝景行道:“公主隨意就好。”
“藥引是你送的嗎?”榮信公主問。
謝景行但笑不語。
榮信公主也笑:“睿王的東西,本宮也不敢白白收了。想來這些藥材價格也不低,回頭本宮會讓人將銀子送到睿王府上去。多謝睿王了。”
“不必。”謝景行道。
“睿王來這里是為了……”榮信公主的聲音客氣而警惕,不像是面對著死而復生的“兒子”,那是一種完完全全的面對陌生人,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敵人的語氣。
“什麼都不知道。”謝景行朝沈妙點了下下,道:“公主有什麼疑,大可以直接問我,不必為難。”
“我哪里敢為難。”榮信公主冷笑,語氣卻是有些復雜。
“不為難就好。”謝景行走過來,摟住沈妙的肩,也不顧沈妙是什麼神,就道:“今日之事,改日本王會親自登門解釋,公主對本王有什麼不滿誤會,不必連累他人。”他挑一笑:“睿王府隨時等候。”
說罷,便也不顧榮信公主是什麼反應,帶著沈妙幾步上前,從窗戶間掠了出去。
沈妙被今日謝景行的舉驚著了,被人帶著擄出公主府都沒什麼反應。怎麼都沒想到,謝景行竟然就敢這麼大剌剌的出現在公主府中。和榮信公主表明份,雖然謝景行和榮信公主同母子,可那也是從前,謝景行現在是大涼人,國與國份的不同,會造很多事的改變。尤其是在他們這樣微妙額位置。
譬如今日榮信公主看見謝景行之后的事,沈妙以為榮信公主會歇斯底里,會憤怒質問,或是哭泣疼痛。然而榮信公主第一時間展出來的,卻是防備。
冷嘲熱諷,不聲的試探,客氣有禮,沒有為難,這樣克制的,表出來的無一不是一件事實,在死而復生的謝景行面前,榮信公主的懷疑多過高興。
沈妙的耳邊又浮起榮信公主的話語來。
“他好像很小的時候就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不要的是什麼,不要的東西多看一眼也不會,要的東西一開始就牢牢抓在手中。他總是笑,又很招姑娘喜歡,卻沒有對任何姑娘有特別的表示。他其實,比誰都冷漠。”
是不是謝景行從小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才把這些親歸之于“不要”的那一部分呢?不是不要,而是要不起。因為就算是要了,終有一日會失去。親人會變敵對的人,曾經滿懷慈的目會變的防備,既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做陌路人,沒有親近的時候,也就不會有期待落空的剎那。
沈妙的心里,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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