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景行登基的那一日,天大亮,日暖風晴。
名為孝景。
九重宮闕巍峨聳立,金鑾殿上怒龍翻舞,百在前,朝臣左右,年輕的帝王換上金地革孔雀羽龍袍,黃袍上用金線細細繡著金盤龍紋。袍角細致,威風凜凜,金燦燦令人無法視。
而他模樣俊絕倫,冠冕周正,卻生了一雙玩世不恭的桃花眼,雖如此,目所過,卻似十月涼風,自有肅殺之意。
沒人敢小看這位年輕的帝王,雖然他是大涼朝有史以來登上帝位年紀最輕的,卻是真真實實的扛過戰旗,上過戰場,橫掃了秦國和明齊的武將,在朝堂之中更是善用詭謀,得人狼狽不堪。
傳位詔書已立,傳國玉璽在握,從此以后,大涼朝,天下迎來一位新的主人。
而他禮儀過后,卻是出人意料的走到一邊,諸位朝臣不敢抬頭,直到聽到帝王聲音響起:“立后。”
誰都知道睿親王妃如今正是長睡不醒,好端端的這是立哪門子后,諸位不解,抬眼一看,卻見那年輕的帝王懷抱著子,將珍而重之的放在另一邊的后位之上,作小心翼翼的仿佛對待稀世珍寶。
朝臣之中,除了高季羽書幾人,其余的人皆是出大驚之神。有人就上前道:“陛下不可!”
“哦?”孝景帝轉過頭,看著他,目一轉,笑道:“為何不可?”
“親……夫人如今還未醒來,一國之母怎可為不省人事之人?”
從未聽過有哪國的皇后是個未曾醒來的人的。
“不可為?”孝景帝仿佛在故意逗他似的,道:“朕偏要為,又如何?”
那朝臣是個老臣子,永樂帝在世的時候都對他十分尊重,似乎極有底氣,就道“莫非陛下想為了永遠空懸后位?”
群臣嘩然。
一個長睡不醒的人永遠占著后位,哪怕只是一個名頭,代表的意思也都千差萬別。日后這宮里便是進了新的人,只要這后位永遠有人,那麼這些人的孩子,位置就永遠不可能越過初一和十五去。
孝景帝輕輕笑起來,直笑的群臣都有些發呆,笑的那最先開口的朝臣都心里發慌。
只聽帝王道:“后位空懸?朕的后宮只有一個人,何來空懸一說?”
甫座皆驚!
“皇上……”那老臣還要說話。
“徐卿,朕記得你屋里還有兩個小孫,如今正是俏年華。”孝景帝道。
那人一怔,心中惴惴,卻又約生出竊喜,只是下一刻,竊喜就不翼而飛,只聽帝王道:“朕把許配給當朝前武關宋小將如何?”
那宋小將年輕有為,可惜之前在戰場上瞎了一只眼,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有前程得了。
“徐卿”頓時面如土。
“朕不是來聽你們的意見,也不是來聽你們數落,朕只是在告知你們這個結果。”他坐在帝位之上,居高臨下的俯視眾臣:“朕是天子,是主人。諸位若是對朕下達的朝令有何意見,盡管提出來,但若是對朕的后宮,朕的私事也要加以管束,那麼,朕一定會,”他思索了一下:“加倍奉還。”
“到時候,可不要說朕點鴛鴦譜。”他笑的頑劣,一瞬間,竟又恢復到明齊大街小巷中,騎馬懶洋洋路過的俊年一般。只是這時候的他,已經將滿鋒芒斂于利鞘之下,雖然看著刀鞘華,可是拔出來是不是削鐵如泥,便是無人敢嘗試的了。
“你們不信,盡管來試試。”他似笑非笑道。
他實在不像是個皇帝,不夠正經,不夠嚴肅,卻又比往日的皇帝看著更加危險。便是比起永樂帝也不遑多讓。他越是表現的這般無所謂,越是讓人心中打鼓。誰都知道這個睿親王是個肚子里黑的家伙,被他盯住,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最重要的是,他完全罔顧禮法和聲譽,什麼都不怕,眾人相信,把這位大臣的小孫嫁給另一位大臣的親弟弟,或是將這位大臣的親孫子,娶了死對頭家的小姐,孝景帝肯定能干出來這樣的事。
門不當戶不對就罷了,怕的就是其中還有牽制的結果。若是這牽制好巧不好正對了矛頭,家族什麼衰弱消亡的都不知道。
沒人敢拿家族做條件去賭上什麼的。
大家就想,罷了罷了,如今正是里調油,孝景帝想怎麼干就怎麼敢吧,說不定再過些日子,他自己就厭倦了,或者是迷上了新的人。男人嘛,的時候是真,不的時候就是真的不了。何必自己們要在這里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這麼一想,群臣就釋然了。紛紛不再說什麼,甚至有拍馬屁的,說孝景帝和夫人伉儷深,傳為佳話。
謝景行冷眼瞧著群臣各自的臉面,仿佛隔著萬紫千紅的面看著人世間蕓蕓眾生。幾分可笑,卻又可憐。
他在沈妙面前半跪下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便是普通男子,做出這樣的舉來,也著實令人驚訝了,況且他還不是普通人,是如今大涼的皇帝,天下的主人。卻是這樣近乎虔誠的半跪在一個人面前。
沈妙被他端端正正的扶好,坐在高座之上。也被陶姑姑領著驚蟄畫了華麗的宮裝,眼尾灑了細細的金,倒是十足囂張的模樣。穿著金燦燦的皇后朝服,閉著眼睛,長長的睫垂下來,好似沉睡了。
真是很麗,又很堅韌的人。高湛說沈妙有未了的心愿,所以拼著求生的意志存了最后一口氣,高湛才得以保下的命來。
那最后的心愿是什麼呢?
是再見謝景行一面,是想看著初一和十五長大,還是和沈信他們告別?
謝景行俯湊到耳邊,戲謔道:“帶你做皇后了,不睜眼看一看?”
沈妙聽不到他說的話,沉睡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就要這麼長長久久的沉睡過去,睡一輩子。
謝景行盯著,道:“知道你累了,睡夠了就起來吧,初一和十五要找娘親。”他出手,順著袖子握住沈妙冰涼的手,道:“我也很想你。”
群臣默然的看著年輕的帝王做這一切,他們本是在這朝堂之上爬滾打了多年,宦海浮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時候都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更勿用說被別人了。加之睿親王從前又實在算不得什麼好人,這里的百鮮沒有沒被他坑過的,對他自是恨得咬牙切齒。
可是這一刻,他們竟然有些舍不得打擾這一幕。仿佛隔著帝王和子的畫面,窺見了自己年輕時候的一些影子。
誰都會人的,只是這能不能持久一生,因為太難,中途許多人都放棄了。能走到最后的卻是麟角。
孝景帝可以嗎?
謝景行將沉甸甸的后冠撥弄好,端端正正的戴在沈妙頭上。他作溫而莊嚴,仿佛連同著別的什麼,一起放在了這后冠之上。
他微微俯,吻了吻人的眼睛。
時模糊,飛快倒退,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某日,他尚且是走馬章臺、頑劣不堪的慘綠年,還在為明齊皇室而步步為營,護著沈家舉步維艱。他問:“沈妙,你想做皇后嗎?”
誰都沒有想到最后他竟然了皇帝,也果然了皇后。
世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最初。
金鑾殿的后面,看的羅潭捂著,似乎要哭又要笑,小聲道:“他真的立了小表妹為后…。小表妹沒看錯人……”
后,裴瑯也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含著釋然,也有幾分悵然,更多的卻是欣,他道:“真好。”
……
春日杏花枝滿頭,微風拂過,花瓣紛紛揚揚的灑下來,鋪了一地的花香。鳥兒站在樹枝啾啾啼,滿眼都是熱熱鬧鬧的。
半年的時轉瞬即逝,快的幾乎讓人抓不住什麼。
對于隴鄴的百姓來說,這半年來過的極為愉悅。或許是因為掃平了秦國明齊,或者是因為新皇的想法本來就很不一樣,總之,孝景帝這個皇帝,當的是十分稱職的。
他對于百姓十分寬厚,一些新的朝令都令天下人拍手稱快。有市井傳言,因為孝景帝年輕的時候就喜歡在民間游走,恤民間疾苦,因此總能設地的為百姓著想。
不管怎麼說,孝景帝在百姓之中的名聲還是十分擁護的。
不過在朝臣中,就未必了。
從前永樂帝在位的時候,做什麼事都要顧及著大的面子。可這孝景帝卻是個無法無天的主兒,對百姓寬厚,對臣子卻嚴苛,更不要講什麼面了。便是那些個自詡資格老的老臣,在他面前也討不了一點兒好去。
更可怕的是,他將各權力都平衡的很好,而且嗅覺比耗子還靈,別說是有什麼靜了,就算是有一些微妙的念頭,也能被他敏銳的發現。害的一眾朝臣整日都懷疑自己府上出了,沒事就在府中大清掃。
朝臣們對他最不滿意的,大約就是這半年來,孝景帝真的就沒有收過一個人。后宮之中就只有一個長睡不醒的沈皇后。
這實在令人費解,最初有人以為他只是一時覺得愧對沈皇后故此承諾,況且就算皇后位置不可搖,收些別的人總沒問題吧。可是時日一日日過去,這孝景帝后宮干凈的能淡出鳥來,眾人就意識到他不是在做戲了。
有人懷疑他是之前講話說得太滿現在拉不下面子自打,就很是“善解人意”
的送了自己府上的兒去花解語,隔天就被孝景帝賜了婚給死對頭家的兒子。這一下,朝臣們都炸了。
孝景帝的手段真是不可謂不毒辣,賜婚給死對頭,不僅踢走了自己不想要的人,順便還制衡了局勢,警告了蠢蠢的臣子……一箭三雕,太壞了。
久而久之,朝臣們便不敢擅自送人給孝景帝了。
可是流言卻是必不可的。一個氣方剛的年輕男子,除了昏睡不醒的妻子外,連個人都沒有,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斷袖。
可是這流言一出來,似乎也并不影響什麼。皇帝斷袖怎麼了?他還有兩個兒子呢,不愁江山大業無人繼承。況且這老子賊賊的,禍害千年,怕是還得活好長一段時間。
總而言之,萬民歸順,朝臣服帖。
清晨的日格外好,陶姑姑把兩個孩子抱給謝景行,擔憂道:“皇上,您真的要帶兩位小皇子出去……踏青?”
謝景行一手一個娃,干脆的一腳上馬車,道:“嗯。”
馬車里,沈妙正睡著。謝景行頭疼的看了一眼,道:“睡半年了,你是豬啊。”
初一和十五晃著小手,好奇的轉頭看著謝景行,謝景行對外頭道:“出發!”
鐵任命的揮起馬鞭,主子當了皇帝,他這個墨羽軍的首領竟然了馬夫……
謝景行是極帶著孩子們出去踏青的,雖然總是被鄧公公和唐叔一起極力阻止,可是架不住他武功高,本攔不住。他總說,要讓孩子們年紀輕輕的時候就看遍山水,日后才不會輕易被浮華世界迷了眼,也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其實大約只是借口,他只是想帶沈妙出去玩兒罷了。
馬車在遮山停了下來。山腳下好風。
謝景行抱著孩子送上來,莫擎心的送上用小壺裝著的迷糊。最近初一和十五正在學著吃米糊,兩個孩子挑的不行,喝個米糊能上天了。
這不,鐵抱著初一,莫擎抱著十五,謝景行給他們兩個喂米糊,倆小子蹬蹬的可不樂意,踹的人心口疼。
謝景行火氣上來,道:“孩子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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