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為什麼一個人站在這兒？”

寧寧不聲走到他旁，眼前的燈黯淡下去，只留下朦朧影子。

“我——”

他沒想過會有人過來，往后稍稍退了一步。即便與寧寧相識了好一段日子，與單獨相時，林潯還是會覺得張：“我覺得這里就很好。”

準確來說，他很與誰單獨相和說話。

寧寧靠在樹干上，雙手背在后，抬眸輕聲問他：“你在門派里的這段日子，覺怎麼樣？”

林潯不敢與對視，低低“嗯”了聲。

他與裴寂一樣，都是在門派里獨來獨往、格格不的那一類。

但與后者不同的是，裴寂刻意將自己與其他人隔開，厭煩與旁人不必要的接；而林潯雖然有心認識更多的人，卻向來因為恐懼止步不前，把自己裹進絕對安全的繭。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卻對此無能為力。

這里的場景讓林潯想起年時的那起意外。

他獨自墜深淵，旁是形如鬼魅的巨邪靈，而在下落的過程中，能見到遠城市的火。

那些亮絢爛灼目，看上去近在咫尺，可當他出手，卻只能到虛無的泡影。

就像此時一樣。

鸞城里燈火，連帶著玉霞山也染上點點亮，可山林本，其實是漆黑一片，沒有毫芒的。

他不善言辭，似乎與寧寧之間形了尷尬的沉默。

林潯一陣心焦，正努力思考應該如何與搭話，忽然聽見寧寧的聲音。

一直在笑：“對了，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林潯茫然抬眸。

他們兩人站在寂靜昏沉的樹蔭之下，仿佛與外界的喧囂全然隔絕開。

旁的孩半低了頭，在儲袋里搜尋著什麼，一些線從樹枝隙里進來，落在小巧的鼻尖。

旋即寧寧揚起角，一縷幽照亮白皙的指節。

龍族年愕然睜大雙眼。

出現在手中的，竟是那顆他心心念念的夜明珠。

林潯呆呆地沒說話。

當年在那深淵里，他曾無比有人能來拉他一把，也曾在絕中期待能到遙不可及的。

可一直沒有人來。

哪怕后來被救離了深淵，由于大變，除了家人之外，也不再有誰愿意主接他。

——他這樣麻煩，連說一句話都會害，無法信任邊的任何一個人，只能像木頭呆在原地，孑然一游離在群之外。

林潯知道寧寧的財力況。

這顆珠子能把的小金庫掏空。

為什麼……即便如此也要買下來送給他呢。

“送給你，這次試煉一定要加油哦。”

寧寧站在暈里，抬眼向他笑笑：“以后一個人的時候，如果覺得害怕，把它拿出來看一看，就能想到我們啦。”

這里本是手不見五指的昏暗，卻因為的到來驅散了夜，籠上溫和如夢境的白。

接著是屬于人類的氣息、溫度與聲音，極盡和地陪伴在他旁。

林潯淺淺吸了口氣。

他覺得眼角有些燙。

“小、小師姐——”

林潯荷包蛋淚眼，白玉般的龍角整個都染了淺，頂端輕輕晃：“等我們回了玄虛派，我把所有西瓜南瓜和黃瓜都給你吃，炒瓜皮也給你做，再也不會讓你去討飯了。”

寧寧噗嗤笑出聲，輕輕握住他手腕，把夜明珠塞到小白龍手心：“好哦。”

=====

鄭薇綺用整整一個月免費的話本作為籌碼，讓江肆以天羨子的份，答應與悟靜練劍。

等眾人從玉霞山下來，恰好在廟門外撞見了他們。

還有黑一片的圍觀群眾。

不知是誰在遠用二胡拉著《蝶舞》，在綿綿不絕的樂音里，江肆面無表，以看淡了生死榮辱的目，與悟靜翩翩而立。

樂響，劍起。兩人踮起腳尖，提起劍邊，讓他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

每個作都如同被放了0.25倍速，江肆墊腳，劍，旋轉，再劍。乍一看去，像極了一只蹁躚飛舞的蝴蝶，跌跌撞撞，棲息在一圓柱大棒上。

有人好奇發問：“與悟靜小師傅練劍的那人是誰？”

“聽說是玄虛劍派的天羨長老。”

不知是誰出聲應和：“不愧是折服了整個鸞城的男人，這蝴蝶一樣的舞姿，好。”

江肆無于衷，仍是面無表的死人臉，側向前時，整個瘦弱的被悟靜一把住，高高舉起。

《蝶舞》在這一瞬間步高，群眾們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涼氣。

他旋轉，紛飛，旋轉，紛飛，以七仙飛天的姿勢翹起蘭花指，任憑手中長劍劃出一道又一道亮，最后形一晃，在悟靜手上做起了超高難度的托馬斯全旋。

在場眾人歡呼連連，任誰見了都要由衷說上一句：“不愧是天羨長老，真是得讓人心醉！”

好一場鄉村黃昏絕二人轉，鄭薇綺剛要上前停，卻猝不及防聽見寧寧的聲音：“師姐，等等！”

刻意低音量，仿佛看見了某種極為令人恐懼的事，語氣里滿是倉惶驚恐。

鄭薇綺心有所，把視線從江肆與悟靜上移開，向不遠圍觀的人堆。

在眾多由衷贊揚的鸞城百姓里，站在最前面的青年形高挑、面容俊朗，著他們輕笑時，有如春風拂面。

除了他們的親親師尊天羨子，還能是誰呢。

不知是誰深嘆了句，“鸞城有天羨，一舞傾城，再舞傾國”。

而天羨子笑得那樣和藹可親，每個字都人得像是風里綻放的野花，說話時朝他們無比慈地招了招手。

像個死不瞑目的鬼。

“你。們。幾。個。過。來。一。下。喲。”

=====

冒名頂替被正主當場抓包，這種事實在有些尷尬。

好在天羨子念及明日法會，并未喪心病狂直接下死手，而是用異常溫的口吻告訴他們，北方的墓地最是便宜，等他的親親小徒弟完試煉后出來，再與他面時，或許能用得著。

他笑得那樣溫，如同一位慈祥可的老母親，一行人得紛紛紅了眼眶，等回到客棧，已經了夜半子時。

鄭薇綺很講從商的信用，老老實實按照約定，剛回到客棧，便賣給了裴寂一本《修真風月錄》。

那本書厚得像塊磚頭，得像把榔頭，往人上一砸，準能砸出個大窟窿。

他接過后迅速將其收進了儲袋，在與鄭薇綺道別之前，悶聲問了句：“師姐，我是從哪一章節開始出現的？”

“你？”

鄭薇綺是真沒想過，他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

在的印象中，裴寂沉孤僻，向來都是冷冷淡淡的，一雙眼睛里仿佛只剩下劍意，周遭一切都與他無關。

更別說這種天雷狗的多角爛俗大戲，跟他簡直毫不搭邊，如今生生湊在一起，怎麼看怎麼奇怪。

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答：“你新拜師尊門下，所以戲份比較。直接翻到倒數第二章 節，里面就有你的第一次出場。”

于是裴寂道謝后回到房間，第一件事便是坐在床沿打開那本厚厚的閑書，來到倒數第二章 。

他看得很快，幾乎是一目十行，在見到自己名字時視線稍凝，耐著子往下慢慢看。

他要找尋的段落就在不久之后。

裴寂薄抿，目左右游移之時，下意識放輕呼吸。不知道為什麼，到了此時此刻，他居然無端生出幾分張與遲疑，心跳悄悄加劇。

［“那就是師尊新收的徒弟？”

寧寧斜倚門前，著年遙遙遠去的背影，自角浮起一抹淺笑。

目深沉，有如等待獵上鉤的捕食者，用舌尖過：“模樣真可，是我喜歡的類型……你看他，像不像只小野貓？”

鄭薇綺懶懶道：“這是個刺頭，我看懸。”

“刺頭又如何？”

寧寧只是笑：“我好像，已經有些喜歡上他了。”］

之后便沒有了任何關于裴寂的描述。由于全書尚在連載，這段堪比路人甲的戲份，是他在目前《修真風月錄》里的唯一一次出場機會。

“不是吧，我的親娘欸！‘小野貓’是個什麼稀爛的稱呼？還有那個‘用舌尖’，這也太讓人難以接了吧！”

這文章簡直是在把油膩的黑狗直接往人里灌，承影對此嗤之以鼻，說到一半時看向裴寂，在短暫的一個愣神后，不由得尖出聲：

“裴小寂！你你你居然因為這玩意臉紅了？居然還在笑！老天，知不知道你的已經要翹到耳朵了？”

可惡啊，這臭小子要不要這麼沒出息！

虧它還以為裴寂是開了竅，想借由這本書融其他人的話題，然而萬萬沒想到，他之所以買下《修真風月錄》，只因為賀知洲對著寧寧提過短短一句，“我記得你對裴寂好像也有點意思”。

裴寂目冷冷淡淡，毫不猶豫道：“沒有。”

承影仗著除他以外沒人能聽見，不服氣地大喊大：“明明就有！你就是想看看，寧寧喜歡你的景會是怎樣！”

它說完后沒得到任何回應，靈在識海中彈跳幾下，大概猜出裴寂的心思：“喲，不反駁啦？放棄抵抗啦？臉怎麼更紅啦？”

裴寂還是沒應聲，順勢往后一倒，上仰躺在床鋪之上。

那本書被他用來蓋住整張面龐，旁人看不清神，只能見到形修長的年人一不，握著書頁的手指因太過用力而泛起灰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微微一，把《修真風月錄》放在腦袋側旁，然后整個人側過去，再度看向那段小字。

幾縷凌的烏發散落于紙頁之上，裴寂的瞳孔亦是漆黑，只不過沒有了平日里的鷙與薄戾，帶著小心翼翼，以及不易察覺的怯意。

承影覺得這小子可又可憐，干問他：“你要是真喜歡寧寧，干嘛不直接告訴？”

裴寂沒出聲，把大半張臉埋進枕頭，一言不發地出右手，在書籍紙頁。

紙張冰涼，帶著些許糙的。

而他的食指慢慢移，輕輕劃過話本子里“寧寧”所說的那句話，好似著珍貴寶，張得厲害。

［寧寧只是笑：“我好像，已經有些喜歡上他了。”］

寧寧說了喜歡。

喜歡他。

哪怕是如此蒼白的文字，當裴寂親眼見到時，耳還是忍不住劇烈發燙。

雖然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那些只不過是可笑至極的假話，目卻不控制地被它吸引，不知第多次，把那句話在心里默念出來。

心如麻里，藏了幾分歡愉和欣喜。

“現在這樣就很好。”

鼻尖充盈著樹木的淡香，他看著那行字，眼底閃過一自嘲之意，終于對承影做了回應：“同門誼……像我這樣的人，還能奢求更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