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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艷高照, 萬里無云。

　一眾新科進士魚貫進皇宮之中。

　與之前殿試不同，這一次朝廷的陣勢格外大。

　文武百齊聚，據位的不同, 分別列隊立于太和殿前的廣場上，以及宮殿臺基與丹陛兩側。

　金甲侍衛肅立, 各龍旗招展, 太樂署設中和韶樂于廣場兩側，一切的一切無不顯示著皇權的威嚴。

　丹陛之上，一名穿著朱紅袍的員從太和殿中捧出皇榜, 將其放置在丹陛前的黃案上。

　隨著鼓樂聲起，一名鴻臚寺員步上前來，按規宣制：“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壬戌年四月二十八, 策試天下貢士, 第一甲賜進士及第, 第二甲賜進士出，第三甲賜同進士出……”

　三百新晉進士恭立于廣場之上, 靜靜地聽著。

　“壬戌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衛傅。”

　太和殿所位置本就高，漢白玉筑的臺基便有三層, 鴻臚寺員站在丹陛之上的臺基上，聲音要想傳下來，只能靠一個個人來接力。

　于是便發生了這樣的奇景。

　“壬戌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 衛傅——”

　“……第一甲第一名，衛傅——”

　“壬戌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 衛傅——”

　“……衛傅——”

　靠著一個個早就備好的禮接力, 聲音從上而下傳了下來, 期間毫無停頓，匯集一巨大的洪流響徹整個天際。

　似乎整個皇宮都在訴說衛傅的名字。

　按制，頭甲第一名是要唱名三次的，榜眼與探花依次遞減。

　衛傅依著唱名走出列隊，來到正中道上。

　耳旁是震耳聾自己的名字，后是各種欽羨的目，連廣場兩側與丹陛之上的百都不投來目。

　這是一個讀書人最耀的時刻。

　不管之前你是什麼份什麼地位，在此時此刻，萬眾矚目之下，皇權以禮相待，都該驕傲且自豪。

　這就是科舉的魅力，也是其能傳承一千多年的意義，有教無類，學而優則仕，不拘份貴賤，一旦得中，便能至此揚眉。

　尤其此時道之上的這位新晉狀元，份還不一般。

　誰能想象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從太子到廢太子，再到金榜題名的狀元郎。

　聽著似乎荒誕，但確實發生了。

　誰能做得到？

　你能做得到？

　不能！

　百都在心中自問自答，同時一種抑不住的欽佩油然而生。

　難道他還真要朝為？

　陛下，你到底在想什麼？

　道之上，衛傅直脊梁緩緩往上走去，同時在心中默念：“母后，你可聽見？看見？”

　太和殿左翼門外，皇后輦停在此。

　輦中，皇后捂無聲痛哭。

　腦中浮現出一副畫面——

　“……母后，太傅夸我有狀元之才。若我不是太子，定是六元及第、聞名天下的狀元郎，是時金榜題名，金殿傳臚，馬游街……”

　“你瞎胡說什麼呢，你不是太子，誰是太子？”上說著斥責的話，人臉上卻記帶著與有榮焉的笑。

　“說不定有一日我不是太子了呢？那我就去考狀元……”

　“傻孩子，快別胡說了……”

　……

　母后，你可聽見？看見？

　母后聽見了，也看見了。

　.

　每次放榜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不過這次可沒人抱怨，都知道當日殿試時是什麼狀況。

　所謂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外人只知曉中了進士，這是天大的好事，這些新晉進士當著別人還能做得一副高深莫測樣，等到同科時，都是無比慚愧與汗。

　等這一科程文出來后，都是競相爭看。

　不過這一次就只有頭名的程文放出來了，其他的人卻無。

　互相了解了一下，都知道彼此寫得都意不達題，朝廷不放出來也是給他們留了面。

　再看看狀元郎的文章，寫得確實好，有理有據，深淺出，竟是如此偏門的策題都能寫這樣，狀元郎到底行過多路，看了多書？

　這些本是書上面沒有的。

　像這一科的榜眼，會試績不過掛尾，偏偏運氣好，竟是建京下黑龍江出，策題所說之地就在其祖籍附近，所以得了個榜眼，其他人的文章都是不堪目。

　他們也是看了狀元郎的文章，才知道大燕竟還有那麼極北的地方。

　當地族群混雜，北臨俄國，西臨數個蒙古汗國，常年于混之中。而且此地生態極其惡劣，不地嚴寒，且沼澤布，朝廷建設驛站糧道不易，以至于消息遲延，經常會發生鄰國跑來大燕境劫掠人口之事，百姓苦不堪言。

　知恥而后勇。

　由于文章的欠缺，竟致使許多新科進士大量翻閱各種書籍資料，競相探討起此地形來，這倒是讓人始料未及之事。

　金殿傳臚、馬游街、赴國子監謁先師孔廟都結束了，但對于這些新科進士，不過是剛開始。

　按照規矩，頭甲三名是直接翰林的。

　狀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編修，其他人則還要經過館選，才能翰林院，未能翰林院的則直接吏部銓選，或分派六部，或放到地方。

　既然狀元是板上釘釘要當修撰了，看來衛傅要當京了。

　“難道你真要在京城當？”

　福兒至今都不敢相信會是這個結果。

　衛傅苦笑：“誰知道呢？看樣子是了。”

　朝廷甚至已經給他發下公服，告知他什麼時日去翰林院，還說他若是想回家鄉的話，可以跟翰林院告假。

　一般恤新科進士一京就是數月，又遠離家鄉多時，是準許他們回家通個信的。

　這小大概不知衛傅份，特意向新科狀元示好，衛傅也是由此得出自己應該要留京的結論。

　“既然要在京里常住，那咱們是不是該買個房，不然總賃房住也不劃算。”

　“要不，就買吧？”

　買房的錢，小兩口是有的。

　且不提福兒賺的那一千多兩銀子，自己的本錢便有一千多兩。

　還有之前皇后讓迎春把大郎送回來時，福兒把大郎抱進去，才發現大郎除了換了一嶄新的綢綢外，娘娘還給包著大郎的披風里，塞了一袋珠子。

　是上等南珠，龍眼大小，一顆記不說賣千金，幾百兩是有的，而小袋子里塞了十幾顆。

　還有大郎脖子上戴的金項圈、金鎖，里外戴了幾層，那金子重的，還有金鎖上嵌的寶石，反正現在大郎有錢得很，不算那袋珠子和之前皇后的給的箱子，比他娘還有錢。

　福兒以娃子不能戴這麼重的東西，全部給沒收了。

　并告訴大郎娘攢著給你以后娶媳婦用。

　大郎不能說話，當爹的只能在一旁看著，于是這些就歸福兒了。

　所以說兩人真有錢買房子，即使不用這些，在京城買個不大的一進院二進院，也就幾百兩銀子不等，還是能買起的。

　既然說好了，接下來就是看房子了。

　自己買房子和賃房子可不一樣，得看仔細了。

　福兒看了幾天都沒看到合適的，這期間衛傅也去翰林院報道了。

　可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事，上面說衛傅殿試文章寫得好，看得出對黑龍江一帶十分了解，打算派他去琿當經略安使，經略琿西北一帶軍政要務。

　琿在哪兒？

　在墨爾北面，也就是殿試策題里說的地方。

　似乎也清楚‘非翰林不閣’的章程，對方特意與他說，翰林院修撰一位還給他保留著。

　從表面上來看，翰林院修撰不過六品，經略安使在大燕雖不是常制，但能任一地經略，都是二品以上大員。

　這都是資歷啊！

　而且由于經略不是常制，說不定過幾年就回來了，等回來后，拿著這種資歷，朝廷不給個高做，都不好意思。

　和衛傅說這事的，是個老翰林，沒給曾經的太子講過經。

　至今，衛傅的份還不是廣為人知，只限在高勛貴之間流傳，大家在沒弄明白正武帝的意思之前，暫時還都諱莫如深，人前從不談起。

　所以相對位較低，或者平時較為自塞的人，并不知衛傅份，還以為他就是個新晉的狀元郎。

　恰恰這位老翰林兩者皆占了，他也就不想想，這種活兒平時哪得到只顧閉門造車的他，還不是推來推去最后推了給他。

　老翰林口中雖這麼說著，但眼中滿是對衛傅憐憫。

　他就算平時再不善與人際，也知道堂堂狀元郎被派到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定是得罪人了。

　雖然還不知這位狀元郎得罪的誰，但肯定是個大人，不然能用這種手筆？

　老翰林嘀咕的同時，殊不知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都在嘀咕，他們嘀咕的卻是陛下到底在想什麼？

　給了人家狀元的份，難道就為了將人派到那種地方去？

　換念想想，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為了顯示寬仁大度，所以秉持‘學而優則仕’的規矩，讓你考科舉。考完了，把你外派到地方去慢慢熬。

　這種手段何其高超！

　只有那些許明眼人，知道正武帝的目的絕不在此。至于到底如何，多數人都不敢往深猜，只能且看下文才知。

　至于衛傅，他只能接。

　因為自打他在殿試中看到那道題，就知道這場殿試、這道題是專門給他出的。

　他可以選擇不寫，空卷，結果就是落記同進士中，下放到某個地方當小。他寫了，寫得似乎讓對方很滿意，所以結果就是這樣。

　那地方環境惡劣，局勢復雜，但經略軍政，便意味著可以擁兵，對他來說何嘗不是機會？

　真讓他待在翰林院當修撰，對他而言才是難熬。

　本來他以為自己要被派到地方，誰知他那皇叔給他點了個狀元，讓他了翰林院，一度他以為自己料錯了。

　現在才發現自己沒料錯，只是他這皇叔……似乎有什麼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