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樨洗過澡, 換了一服, 一件草綠, 下擺是荷葉邊褶皺的吊帶衫, 短到出肚臍。牛仔熱,夾腳拖鞋。頭發用頭繩隨意地綁出毫不整齊的丸子頭。在小包里找到防曬噴霧往上一通猛噴,脖子、手臂、……確保上每一寸皮都沒有過。
在別墅里, 找到需要順便帶去的那些東西。為了確保雪糕不要化掉,鑿出冰格里的冰塊,用巾包住,把雪糕裹在冰塊之中。
已決定,到時候賣五十元一支,不講價不賒賬,一手錢,一手貨。
背上這些用來“倒賣”的資,寧樨關上一樓大門走出別墅,繞過庭院那株巨大的、葉子能滴出翠綠來的芭蕉樹,撞上恰好自外面走進來的人。
寧樨嚇一跳, 頓住腳步,“……事辦完了?”
溫嶺遠“嗯”了一聲。
那葉上森然的綠意,仿佛也蔓延到他淺灰竹節麻的上之上, 使他整個人呈現與這個炎炎午后格格不的清爽。寧樨懷疑,倘若現在去一他的手,他的皮也應當是清涼的。
“你吃過中飯了嗎?我和小園他們在打排球,你要去嗎?還是先休息, 等一下再去?”聽見溫嶺遠笑了聲,寧樨也意識到自己一次問題太多,就重復了那個自己最關心的:“你吃過中飯了嗎?”
“吃過工作餐。”
寧樨指一指遠,“我們在那邊沙灘上玩,你等下過來找我們?順著這個方向走,很快就能看見。”
把背后那只鼓鼓囊囊的運背包轉到前,從里面掏出一瓶防曬噴霧,遞給他,“出發之前做好防曬。”
儼然,變了一個放心不下的家長。
溫嶺遠接過去,笑說:“你先去,我很快過來。”
寧樨回到岸邊,借由雪糕、可樂和冰水,狠賺一筆。他們吃完冰飲,寧樨還想繼續打球,然而池小園他們都不響應,他們要去玩水。寧樨自然不服氣,站起說:“我也要去!”
這個時候,溫北歌向著不遠招一招手,“小叔!”
寧樨轉一看,真的是溫嶺遠走了過來,立即就慫了,默默地坐回到躺椅上,當做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發生。
溫嶺遠走過來,問要一瓶冰水。旁邊躺椅上的溫北歌,自告勇地替寧樨報價:“冰水二十,雪糕二十五,可樂三十!”
支付了別墅里一切品和服務費用的溫嶺遠,笑看著寧樨:“我沒帶零錢。”
依然是溫北歌:“可以掃寧樨姐的付款碼。”
寧樨窘得不行,趕從包里掏出一瓶水塞到溫嶺遠手里,悄聲說:“拿去喝,不要提錢的事。”
溫嶺遠也低聲音,笑問:“暗箱作?”
他擰開水瓶喝一口,卻沒有去更遠空置的躺椅休息,就和寧樨坐在一起。手臂撐在膝蓋,朝著發的海面看去。
蘇昱清已經走到海水沒腰的地方,擺手沖蘇雨濃大喊:“你要不要也下來玩啊!”
“下個頭!我有傷!”
“我可以扛著你!淹不到的!”
“扛你妹!”
……
溫嶺遠微微地蹙了蹙眉,經過一天半的觀察,有一些話,他不吐不快。擰上水瓶,放在腳邊的沙地上,他看向寧樨,依然是低著聲音,不讓別人聽見他們談:“我有一些疑問。”
這樣嚴肅的口吻,使寧樨也不由重視起來,不自覺坐得更正,“什麼?”
“蘇昱清在你與蘇雨濃之間態度曖昧,首鼠兩端,這件事,你們三人彼此都知曉嗎?或者,你與蘇雨濃,是先來后到的關系?首先聲明,我不是在質疑你與朋友的相方式,只是對蘇昱清的為人,有些許不信任。當然,如果是我的誤解,你也可以澄清。”
寧樨睜大眼睛,誠然,即便習慣了溫嶺遠的說話方式,也覺得如此方的辭令,用來指控蘇昱清腳踩兩只船,有一些好玩。
因此笑著說:“你在關心我?”
溫嶺遠看著,沒有否認。
“應該……怎麼跟你解釋呢。”寧樨撓撓頭,這時候才明白所謂的撒一個謊,就要用更多的謊去圓是什麼意思,尤其這個謊,自己都忘了。
“如果你覺得不好解釋,可以不用勉強。”
溫嶺遠目是坦誠的,真的害怕會因此到傷害。于是決定實話實說,雖然實話等同于,再度主向他邁出一步。
手撐在墊著紫浴巾的躺椅上,低頭看著地下,腳趾一遍一遍犁著讓太曬得發熱的沙子,“我和蘇昱清從來沒有過超出朋友界限之外的其他,那天說在和他約會,是在騙你。”
寧樨是低著頭的,他因此垂下目就能看見,不甘心束縛于黑發圈之下的,微微蜷曲的發尾,深栗,帶著橙花的清香氣息。
這里,應當有一句“為什麼”,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所以他選擇不問。
寧樨揣測著,他可能要說一句“對不起”,于是提前說:“你不要跟我道歉。”
而溫嶺遠說:“我不會。”
晚上,是在視聽室里唱K,這是寧樨的主場,一出馬,基本等同于片甲不留。
將今晚又沒有等到熒海的怨念投于歌中,幾首謝安琪的歌唱完,郁悶得蘇昱清帶頭切歌,“出來玩,最重要的是開心。你這種三屆歌王可不可以暫時退,給我們凡人留一點發揮空間?”
寧樨就丟下麥,去外面洗水果吃。
溫嶺遠不在視聽室,中途就出去接電話了。寧樨在廚房洗干凈一串葡萄,見院子里有人影。
端著葡萄碗出去,在門檻上踮一下腳,而后兩腳跳下去,“你在這里。”
鐵藝的戶外椅,剛剛打完電話的溫嶺遠坐在上面。
寧樨走過去,出一指拭了拭桌面,是干凈的,于是靠住桌沿,偏著頭看他:“吃葡萄嗎?”
碗過去,溫嶺遠剛要拿的時候,又猛地回手,哈哈大笑。
溫嶺遠不為的惡作劇所惱,而是徑直看向,注視片刻,突然地說道:“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寧樨自認還算見過溫嶺遠比較多的面,嚴肅的、溫和的、愉快的、低落的……如現在這樣,他語氣凝重似要宣布一件什麼驚天地的大事,也是見過的,在讀高三的那個冬天,去醫院看過寧治東,回程的路上,他告訴,自己已有未婚妻時,就是這種表。
寧樨覺得自己都有PTSD(創傷后應激障礙)了,下意識就是不要聽,管他說什麼屁話,不要聽。而且,能夠讓他出這副表的,左思右想也只有下午坦白自己跟他撒謊的那件事。
如果他是打算因此發表什麼意見,那更加不敢聽了。
好在,蘇雨濃救了。在正在考慮應該怎麼婉拒掉這番談話的時候,樓上蘇雨濃喊道:“樨樨!我要唱《起風了》,高音上不去,你跟我一起唱!”
寧樨立馬回道:“我馬上來!”
將一整碗葡萄,塞進溫嶺遠手中,“我要去救場,你準備說的話要嗎?不要的話,下次再說?”
“……你先去吧,下次再說。”
著匆忙跑進屋的背影,溫嶺遠無奈而笑。
后面決定好的排期,使寧樨不能繼續等了,看不到的熒海,可能注定要為此次旅途的缺憾。
下一站要去香港,恰好奚紋玉也差不多要在那幾天經由香港轉機,母倆可以面吃一頓飯。
先一天,寧樨和蘇雨濃、蘇昱清離島,抵達市中心之后,寧樨直飛香港,而蘇雨濃和蘇昱清則一道回到南城。溫嶺遠是要送的,被寧樨婉拒,有一點擔心,那種道別的氣氛,會使他舊事重提,一定要把前一晚沒有說的話告訴。
寧樨和奚紋玉的此次面,比以往愉快。
長大是一個心態逐漸轉變的過程,從前,寧樨所排斥的那些,關于世間的種種景事,而今也都漸漸萌生興趣。在這些方面,奚紋玉無疑是個很好的導師。
于是,原本只計劃吃一頓飯的寧樨,被奚紋玉說得同去了一趟阿聯酋、馬爾代夫和哥。三地都是免簽,是奚紋玉妥協之后的選擇。
寧樨發現,奚紋玉同樣也是很好的模特。和蘇雨濃不一樣的是,不用特意擺什麼造型,隨意站在那里,經由鏡頭捕捉,就已足夠有畫面。
只要忽略掉,奚紋玉時不時某一晚不會回到們同住的套房,或者某天的晚餐桌上,多出來一位不認識的外國男,這一趟旅行就很愉快。
回南城的前一天晚上,寧樨和奚紋玉坐在酒店頂樓的泳池邊,一邊喝酒,一邊聊天。當然,主要是奚紋玉在喝。
奚紋玉問的話很直接:“談了嗎?”
“……沒有。”
“還在等你的一百分?”
“我覺得現在有希和他在一起。”
如果不是自己的兒,奚紋玉可能要先嘲笑一句的單純:“搞曖昧的時間不能太長,也不能太短。太短味不到其中的樂趣,太長,不過意味著他不愿意作出承諾。”
“認識三小時的男人您就可以和他……”寧樨還無法坦然說出“上.床”這兩個字。
“因為我不打算和他談。”
“那……”
奚紋玉擺手打斷的傾訴,“不要和我講述細節,我沒興趣聽。我相信,以你的聰明,懂得如何抉擇。年輕時候多談幾次失敗的,這樣你才能明白什麼樣的男人是不可以要的。”
最后,贈以一句忠告:“注意安全,生活。”
“……”
回到南城,寧樨這個暑假也所剩無幾,尤其將假期分出幾天回了一趟老家,探阿婆。
開學的前一周,去了一趟青杏堂。
不是不想念溫嶺遠,只是寧樨發現,和他單獨相的時間一長,自己就會屢出昏招。太心急,只能強制的,用空間距離阻斷這一種迫切。這是那次館之行發生爭執之后,所想到的,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
到時,溫嶺遠不在。
問過小園才知道,他患了重冒,今天不坐診,在二樓休息。
二樓門是虛掩著,興許是聽見腳步聲,里面傳出溫嶺遠的沙啞的聲音:“小園,幫我把放在休息室的那本書拿上來。”
寧樨推開門,偏著頭往里看,溫嶺遠學那樣,坐在茶幾下的長絨地毯上,茶幾上擺著MacBook和一只冒著熱氣的黑馬克杯。
沒有聽見應答,而腳步聲分明是停在門口的,溫嶺遠略疑,轉過頭去看。
寧樨一下跳進來,笑說:“我和小園腳步聲不一樣,你聽不出來嗎?”
穿boyfriend風的一件寬松T恤,牛仔,白球鞋,一頂棒球帽,不太規整地在腦袋上。
溫嶺遠便也笑了,喝多熱水,抵不上看見的笑容,“可能,生病使我失去判斷力。”
寧樨眨一下眼,“那你銀行卡碼是什麼?”
“361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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