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顧昀側頭看了長庚一眼,將手肘從長庚掌中出,若無其事地對徐令道,“徐大人,問問那白猴子他們老窩在什麼地方,有多人,多甲,鋼甲藏在哪裡?問一遍不說,就切他一手指頭,烤了給他打牙祭。”
傳說西洋士兵好多是花錢買來的,沒什麼悍不畏死的節,顧昀連蒙再嚇的諸多手段沒來得及用,親衛一亮割風刃,他就什麼都招了。
果如長庚所說,江邊大片平原被他們清理了無人區,每塊區域只留一個崗哨護衛,一個崗哨所只有十來個人,大多是騎兵。
“大部隊一部分作為前鋒,與鐘將軍他們對峙,一部分……”徐令艱難地抿抿,翻譯道,“……四下搶掠,迫俘虜當勞工為他們當礦工、當奴隸,所劫之運送回他們國,堵住那些想讓教皇下臺的。”
此時驟雨已停,濃雲乍開,出一點稀薄的月來,遠放眼之,盡是荒煙彌漫,而耕種傀儡田間地頭忙碌、農人喝茶論國是的盛景再難出現了。
徐令低聲道:“下原以為江北流民已是困苦非常,但他們也還有草坯窩棚擋雨,一天到晚還有兩碗稀粥可領……”長庚:“多說無益,我們走,讓那洋狗帶路,去他們崗哨所。”
兩個玄鐵營親衛立刻應聲架起那西洋兵。
“雁王殿下!”徐令走幾步,住長庚,“我與西洋狗,何時可一戰?”長庚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答道:“倘若能順利安頓江北諸多流民,老天爺給臉別下天災,休養生息一兩年,熬到十八部彈盡糧絕,重新打通北疆紫流金之通道,我不信我們奈何不了這群西洋狗!”只是如今朝中烏煙瘴氣,舉步維艱,萬千流民仍在流離失所,談什麼休養生息,一致對外?徐令狠狠地了口氣,眼圈都紅了,趕上雁王的腳步,在他耳邊低而急促地說道:“王爺可知你之前在朝中改革作太大,早有人將您視為眼中釘……不說別的,但是這次南下查案,那楊榮桂倘若真的貪墨瞞報,這幾日必然收到風聲,他若是破釜沉舟,大可以將府中金銀財務全換烽火票,只說王爺您為了強行推行烽火票不擇手段,給地方員下各種完不的指標,他們貪贓枉法迫不得已,督察院與史臺必然聞風而群起而攻之——到時候您怎麼辦?”長庚似有似無地笑了一下:“要是真有人能將這局接過去,收複江南,安定四方,我收拾行李滾蛋又能怎麼樣?徐大人,我所作所為,並非為了自己,也並非為了那些人說我一聲好——誰願意參誰參,我自問對得起天理良心,半夜三更睡在軍機也好,睡在天牢大獄也好,沒有祖宗出來扇我耳,其他……”他不再繼續往下說,年輕而英俊的臉上似有含著譏誚之的苦笑一閃而過,徐令宛如看見了繚繞在雁王側的孤憤與無奈,心裡巨震,臉上火辣辣的疼——史臺被雁王當眾打臉不是一次,早恨不能抓住一點把柄將雁王黨咬個滿頭包。
而督察院是朝中“清流”聚集地——都是像徐令一樣,即不願攀附權貴,也不屑與商賈銅臭之人同流合汙,自詡只忠於君,視雁王所作所為是飲鴆止,加之流言蜚語四起,他們總覺得雁王是個城府深沉、將皇帝玩弄於鼓掌中的權。
徐令這一次跟著雁王南下,查辦貪汙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趁著世家與新貴鬥一對烏眼,兩院清流已經打算聯手參雁王這始作俑者一本,徐令此來,目的並不單純,即是隆安皇帝不放心雁王李旻,也是兩院為了抓住雁王不臣之心的把柄——有人為江南江北滿目瘡痍而勞心費力,哪怕手段激烈了些——而他們卻在朝中等著拿人家錯,究竟是誰在禍國殃民?徐令不由自主帶了些許哽咽:“王爺……”長庚微微揚眉,不解道:“徐大人怎麼了?”徐令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昀一言不發地在前面引路,徐令那書生自以為是悄聲耳語,實際以顧帥不聾時的耳力,在順風的地方早聽得一字不。
他眼角瞥見一側自己那聽得激憤不已的親兵,又看了一眼神閃爍的葛晨,大抵知道這次誤敵陣的“事故”是從何而來了。